穿上丑陋洞洞鞋，踩烂精致旧世界
出品｜虎嗅青年文化组
作者｜渣渣郡
人类的懒惰程度正在加剧。
过去，因为懒得爬楼，大发明家发明了电梯；如今，不想在蹬鞋这个动作上浪费精力的人，开始把脚伸进了被时尚精英诅咒的凉鞋。
如果你用心观察生活，就会发现有原来越多曾经被视为职场禁品的凉拖，出现在办公领域，甚至连面试者都不再精心推敲穿搭，踩着趿拉板儿就过来了。
这是属于原教旨时尚人的至暗时刻，当看见人们穿着凉鞋走在小区、走在大街以及走在工位的时候，再迟钝的人也能意识到，人类从工业时代开始宣讲的时尚教义已经蒙尘。
在街上乱晃的那些插着奇奇怪怪物体的洞洞鞋，只是这场浪潮的预告，现在遇事不决穿凉鞋的风潮正在席卷世界——
甚至，包含朝鲜。
“金正恩，可能是现在地球上最具时尚嗅觉的国家领导人，我第一次看见总书记的大脚趾豆儿。”
最近，朝中社发布的一张照片引发时尚从业者的关注。
不过，这次时尚达人们不再推敲他的西服面料，到底是不是来自英国萨维尔街的“Scabal - 世家宝”，也不再研究手表究竟是哪一款，而是专注于他脚下平凡无奇的凉鞋。
考虑到朝鲜的特色国情，金正恩一个人的时尚嗅觉，很有可能带动一整个国家的风尚，上一次他的大皮喽，就是全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男人的时尚宝物。
连隐士王国朝鲜都难当凉鞋的时尚巨浪，更别提其他国家了，那是彻彻底底的凉泛区，流行惨了。
从2019年起，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多次穿皮衣出现在电视上，朝鲜民众纷纷效仿
这双看上去很像是上世纪末离退休老干部穿的凉鞋，学术名称叫里斯本渔夫凉鞋。
它在上个月刚刚被《Vouge》杂志评为本季度最潮鞋款，是目前凉鞋浪潮中的带队大哥，跟去年同期相比，它的销量涨幅比另一双今夏在小红书爆火的勃肯鞋，要高了3倍多。
这种对于时尚的敏锐程度，让人很难不怀疑他每天在红星系统里看完国情汇报后，会忙里偷闲地翻上两篇vouge的时尚评论。
时至今日，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凉拖对于当下时尚的影响力。
不过，以现代社会的时尚史观来看，拖鞋跟时尚产生勾连的时间并不长。
从1946年人类文明诞生出第一个凉拖专门品牌Island Slipper开始算起，到1999年，Havaianas 在 JeanPaulGaultier 的时装秀场上亮相，凉拖品类用了33年才踏入现代时尚的界域。
而对于更多中国年轻人来说，拖鞋成为时尚单品，还得是从千禧年后Visvim推出的 CHRISTO 拖鞋，经由陈冠希等一众KOL演绎后，才被赋予潮流属性，让人意识到原来这玩意还能这么穿。
“90后”学生时代的潮流穿搭：lacoste Polo、CHRISTO拖鞋以及卡车司机帽
CHRISTO有陈冠希、1774年公司就已成立的勃肯鞋有底蕴、里斯本凉拖有白头山伟人撑腰……
在2023年的凉拖三雄里，唯有洞洞鞋没有靠山，全靠人民群众众人拾柴火焰高的支持，而它也是这波凉拖浪潮中第一个吹响冲锋号的伙计。
20多年前，洞洞鞋第一次在世界大流行，史称第一次洞洞鞋崛起，促使人们做出消费决策的最重要理由是洞洞鞋看上去很透气。
如今，洞洞鞋再次流行，人们给出的理由则是：时尚。
2008年一篇介绍洞洞鞋流行的报纸文章
洞洞鞋的再次流行，和Y2K复古风潮齐头并进。
Y2K这个词，最初起源于一个计算机Bug，在后来的发展中，它形成了一套美学概念，象征着科技危机和人们对虚幻未来的美好向往，是一种集体情感。
2023年Gallup发布的《负面经验指数》结果显示，全球122个国家的成年人的不幸福感正在上升，并仍然处在增长期（焦虑、压力和悲伤情绪各增长了1分）。面对危机，人们重新追忆旧时代，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在时尚专家看来，疫情带来的衰退与焦虑，使得年轻消费者沉溺于Y2K美学。Y2k风格中被大量运用的闪亮元素、高饱和颜色，让人感受到活力——造型怪异的洞洞鞋，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元素。
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在时尚品牌互相剽窃，相互跟风，把联名概念彻底玩烂之后，灵感枯竭的人类，重新审视起了曾经被视为非主流的美学风格，并美其名曰时尚复古。
但无论怎么讲，你都无法回绝Y2K美学，的确给这个灰暗的下行年代带来了本不属于它的浪漫与雀跃。
洞洞鞋被视为Y2K风格的灵魂单品
随处可见且便宜的洞洞鞋，也反映出了新冠疫情带来的消费观迁移。
疫情时期带来的经济衰退以及居家办公，让很多消费者改变、降低了在着装上的需求和预算。而很多服装品牌，也开始更加关注产品的通用性，按人话来说就是：
“一件衣服可以适用任何场合，你可以穿它去上班、去开会也可以去酒吧蹦迪，帮助消费者省钱。”
今天在聊起洞洞鞋的回潮，人们总爱通过一些商业的叙述来证明“这个品牌做对了什么”。
比如，人们总会拿出crocs 跟 Balenciaga、Alife、PLEASURES、Chinatown Market、PizzaSlime、BEAMS、MYGE、Post Malone、KFC、Justin Bieber、Palace Skateboards……等等一系列的联名操作，以及财报数据来证明这个品牌在商业发展中的神来之笔。
但这就跟酱香拿铁火了之后，拿一次联名操作去倒推白酒年轻化成功一样毫无意义。因为洞洞鞋的火，与其说是层层布局的结果，不如说是时代选择——如果说千禧年流行的是老北京布鞋，那么现在流行的就是它。
洞洞鞋的第二次崛起，核心在于它是一双不会花很多钱的爆款鞋，它是环境、情绪与钱包的共同碰撞出的巧合——大胆的配色是Y2K美学的核心，鞋面孔洞带来的DIY空间是年轻消费者自我表达的空间，几百元的售价是近些年当潮人的最低门槛。
而以它为代表的凉拖，给这个世界带来的改变，并不仅仅是风格而已。
在全领域流行的凉拖，暴打了过去的时尚箴言。
我不知道大家还记得不记得小时候，在杂志上看见的时尚故事，那些故事总在强调，穿搭与成功息息相关：
穿得好看，能赢得伴侣的关注。
穿得得体，会赢得面试官的尊重。
穿得精致，可以得到客户的青睐。
...
在一切好看、得体、精致的穿搭公式里，搭配可以是西装革履，也可以是帽衫牛仔裤，但唯独没有拖鞋的位置。
一系列的中外调查也显示，人们最烦在办公室里出现趿拉板儿，其次最烦的就是各种凉拖，尤其是能看见脚趾的款式。
而如今，随处可见的凉拖体现出旧时代的得体时尚观正在褪色。
旧时代的穿搭体现出金钱社会的禁欲精神。
它通过复杂、精致和压抑自己的穿搭来提高抵达成功的准确性。拿鞋来说，鞋再合脚也是对舒适的压迫，拖鞋再烂也是对身体的解放。当努力工作、装作专业再也换不来现实的利益与希望，那么让自己过得舒服点，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
社会学家也观察到了一系列危机对消费者观念的影响。
Zygmunt Bauman 将这个时代定义为多重危机时代。他认为，拿旧经验去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和快速变化的时代生活毫无意义，因此消费者的态度也会发生变化。
这种变化在穿搭里的体验就是追求舒适，30多年前的日本MUJI和当下的凉拖都是这一理论的完美展现。
所以，你再也听不到轻奢的概念，人们不是追求保值的奢侈品，就是追求便宜舒适的产品。这种K形分化，是因为人们参透的时尚不过是区隔阶级的工具，而性价比和保值就是唯二的选择。
从这个角度来讲，以洞洞鞋为代表的凉拖时尚，简直就是时代精神的符号。
“时尚就是令人不舒适的。”
2018年采访东亚时尚教父藤原浩的时候，在问到某品牌到底算不算是时尚品牌的问题时，这老头摇摇头，指着我搭档脖子上的chocker说，舒适是一种生活方式，而时尚总是令人难以忍受。
而如今，看见现在的状况，我觉得，他只会哑口无言，说上一句：
Days Gone，往日不再。
如对本稿件有异议或投诉，请联系[email protected]
End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