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彩票店里的24小时
大批的人开始走进彩票店。
作者 | 赵宇
来源 | 懒熊体育
(ID:lanxiongsports)
晚上7点,夜幕降临,位于北京市朝阳区东四环外的一家彩票店迎来了一天最忙碌的时刻。
买彩票、兑奖的人在柜台前排起了队,打印机打印彩票时发出的“咔咔”声不断响起。
店员小陈每次打彩票前都会习惯性地问一句:“出了?”对面的人回复一个“嗯”字,或点点头。一旁的圆桌、长条桌边坐着用小铲子刮奖的年轻人,他们低着头,几秒钟就能刮开一张刮刮卡的涂层。
据财政部公布的数据显示,7月全国共销售彩票489.05亿元,同比增长55.9%。疫情结束后,大批的人走进彩票店,去消费、去解压、去试图寻求打破常规的生活的可能。也有人会说,“经济不行彩票热”、“只有穷人才会痴迷于彩票”。不管怎样,在这个夏天,普通人能明显体察到彩票行业的火热,以及其他很多行业的冷清。
一个20平米的彩票店,就像老舍笔下的《茶馆》,松冈锭司导演的《深夜食堂》,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当下的社会面貌和人生百态铺陈开来。或许不那么全面,但却无比真实。
开门
8月30日上午11点10分,小陈把自己的粉红色电动车停在彩票店门口,掏出钥匙将锁着的玻璃门打开,这家面积约20平米的彩票店又开启了新的一天。
彩票店开在朝阳区沿海赛洛城小区的底商。小区建成于2007年,占地面积91万平方米,房产交易网站显示房子均价6.6万元每平米。小区的一层全部是底商,光彩票店就有六七家。
小陈工作的彩票店内有4张直径1米的圆桌、两张长2.5米的长方形桌子,外加8把椅子和一个长条沙发。沙发上放着由竹片拼接而成的枕头,可供人躺在上面休息。墙上挂着双色球、大乐透、排列三的中奖号码走势图。最初这些都是手写,如今只要自己购买显示器,连接电源和网线,就可以关注到过去100多次开奖的号码。
店里共两个人上班,小陈和老季。老季今年61岁,是彩票店老板。因喜欢研究足彩,常为顾客分析足球比赛走势,熟人称他为“季老师”。老季来店里的时间不固定,只有小陈上午11点到,晚上11点走。
彩票店刚一开门,就进来了个中年男子,买了1400元的刮刮乐。这是一种即开型彩票,有“点石成金”、“国宝”、“大7”、“十倍幸运”、“中国红”等种类,票面价格从10元至50元不等。一般买这种彩票的人都会在店里刮,然后直接兑奖,但这个中年人却选择“打包带走”。小陈说,这种人平时在家比较清闲,把彩票带回家后不会一下全部刮完。“没事的时候就刮几张,解解闷儿。”
两分钟后,一个身穿黑色挎篮背心的的中年男人走进彩票店。“大乐透、双色球现在能打吧?”
“稍等啊,电脑还没开机,刚一开门就有人冲进来买刮刮乐。”小陈一边说,一边打开柜台里的台式机,同时接过男子的手机,上面写着他提前选好的号码。电脑开启后,小陈在键盘上敲下数字,出票,共消费16元。
还没等他离开,另一个身穿蓝色上衣的中年男人就走了进来,他手里拎个透明塑料袋,里面有一袋豆浆、一瓶可乐。进店后先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然后把手里的彩票递给小陈:“这个中了100,这个中了10块。”他是来兑奖的。拿到钱后说了句“我下午再过来”,便出门骑上电动车,走了。
他走后,另一位中年男子进店买“快乐8”、“快乐10”,还机选了一组晚上开奖的大乐透。临走前买了两张10元的刮刮乐,坐在长桌前,10秒中刮完,没中奖。
开门不到10分钟,店里来了4位顾客。小陈说,这属于常态。“开门时间不用太早,没人。”
“有人在你来之前过来转了一圈,发现门锁着,走了。”听我这么一说,小陈立刻问:“谁啊?”
见我不置可否,她笑着说:“没事儿,下午还会过来。”
快与慢
彩票店的第5位客人大约11点25分进店,是个年轻人。他低着头站在柜台前,嘴里说出了几个词:“大乐透、机选、5倍。”小陈在键盘上敲击几下后出票,递了过去。
年轻人接过彩票后转身离去。从进门到离开,总共不超过15秒,他是8月30日这天买彩票效率最高的人。
另一位效率高的也是年轻人。傍晚18点32分,一位身穿黑色衣服的姑娘将自己的共享单车停在彩票店门口,进门前从包里掏出提前写好的数字,走到柜台后递给小陈。她买了两注大乐透,从下车到离开,用时不到一分钟,连共享单车都没有锁。
当然,也有慢的。
晚上19点12分,一位戴着眼镜,头发花白,上身穿安踏牌运动背心,下身穿绿白格休闲短裤,脚踩运动鞋的老人走进彩票店。他手提白色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刚从附近水果店买的10多个黄桃。
刚一进门,老人就抱怨屋里太闷,用手摆弄一旁的电扇,却无法使它开机。见我过来帮忙,老人赶忙说:“别开太大,有点风就行,要不太闷。”
电扇开启后,他将手里拎着的黄桃放在圆桌上,坐下,一边看墙上的“大乐透”走势图,一边看手机。
老人把眼镜架在鼻头上,只有低头看手机时才需要它协助。看一会,便在纸上记个数字。一旁的几个年轻人在很大声地聊足彩,老人目不斜视,与小桌、黄桃、走势图、手机构成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老季说,这种老人很多。自己当年在方庄开彩票店时,每天下午都有老人过来研究双色球。有人喜欢站着看走势图,一站就是半小时。“哪怕旁边有人打架,都不会多看一眼。”
“大爷,这东西有规律吗?”听我这么问,他盯着墙上的走势图说:“没规律。要有规律,是个人都中奖了。”
老人住在沿海赛洛城,几乎每天都来彩票店,只买双色球和大乐透。他说自己从未中过大奖。
1小时9分钟后,老人确定了想买的数字,走到柜台前,将写满数字的纸递给小陈——他买了54元大乐透。出票后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把手里的彩票对着墙上的走势图,一张张核对,20分钟后对小陈说:“帮我打一注‘6+2’,再机选一注。”
20点46分,老人把打出来的彩票整齐地落在一起,装进口袋,离开了彩票店,但他进门时手里拎着的那袋黄桃,却落在了圆桌上。小陈提起黄桃,赶忙追了出去。回来后和老季嘟囔道:“我喊他,他没听见。一个劲儿地往前走,走得还挺快,瞧我这一通追。”
到彩票店研究大乐透、双色球的基本都是中老年人,他们住在附近,下午或晚饭后相对活跃。他们来到店里后,通常会找个椅子坐下,然后盯着墙上的屏幕,一个人安静地看,很少和身边人交流。
下午14点15分,一位身穿挎篮背心、短裤,脚踩拖鞋的中年男人来到店里,径直走向圆桌,坐下,打开一罐自带的加多宝饮料。他左手托腮,看了10多分钟后,开始用铅笔往一张餐巾纸上写数字。
我凑过去问:“大哥,研究什么呢,双色球吗?”
他仍旧左手托腮,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脚下垫着拖鞋,像被固定住了,对着前方的屏幕小声说出俩字:“瞎看。”
又看了10多分钟后,他起身走向柜台,让小陈帮忙打了16块钱的双色球。中年男人攥着彩票往出走时,随手将那罐没喝完的加多宝扔进垃圾桶,半罐饮料和垃圾桶碰撞后发出“哐”的一声响。伴着这响声,他走出了彩票店。
“算这个有用吗?”
听我这么问,小陈说:“没用,全凭运气。”她曾在彩票店里见过有人坐在小桌边研究半个小时,然后说:“老板,来10注机选的。”
邻居
11点30分,小陈通过便利店的外卖点了两个三明治、两个饭团,这是她的午饭。等外卖的间隙,在隔壁房产中介公司上班的老赵走了进来,买了300元的大乐透和足彩。
老赵上班时几乎每天都会来买彩票。昨天买了500元的足彩,中了500元。他对彩票店的业务很熟,小陈忙不过来时,会主动站在柜台里帮顾客出票。
老赵当年曾一度执迷于“3D彩票”,赔了6万多块钱,此后便和它绝缘。现在主要玩足彩,他觉得“自己分析自己买”比“根本无法掌控”的双色球、大乐透更靠谱。
他现在每个月花一两万块钱买彩票,不仅不会赔,平均下来每天还能挣个三五十元。“就当赚个饭钱。不能指望着它挣大钱,那会倾家荡产。”
吃过午饭后,大约下午13点50分,老赵带着一个女同事到彩票店买刮刮乐。看老赵的面子,小陈拿出了一本新的刮刮卡。在他们看来,全新没开封的刮刮卡中奖几率更大。女同事花220元,中了200元,就此打住。
见这本刮刮卡还剩9张,老赵动了心思。“我把剩下的全刮掉,看能赔多少钱。”
他总共刮出510元,其中一张中了400元,这是店里8月30日那天刮出的最大金额。小陈和老赵都认为,新进货的50多本(每本20或30张)刮刮卡,“只有这一张能刮出这么多钱”。
刮出“大奖”后,小陈和老赵的女同事嚷嚷着要他请客。三个人去了彩票店旁的小超市,回来时手里拿着饼干、瓜子和辣条,在店里分着吃。
就在这时,老赵的另一位男同事走了进来,明知故问地对他俩说:“你俩不上班,在这儿干啥呢?”
说罢,这位同事走到柜台前选刮刮卡。老赵建议他买一本,但被拒绝了。“先买5张试试。”他通过微信支付了100元。“在店里待着没事,快睡着了。”
5张刮完,又刮了5张,总共刮出了200元,不赔不赚。如果到此结束,彩票店需把刚刚微信支付的100元还回去。但他想了想后说:“别退了,我继续刮。”
他又刮了17张,总共中了260元,一本彩票还剩下最后3张。老赵劝同事收手,“剩下的3张肯定没奖”。但他不听,说了句“不差那3张”后,直接把整本彩票都刮完了。结果如老赵所言,剩下的3张没奖。除去自己刚来时支付的100元,还要向店里再交240元。
“我咋有点不甘心呢。”他挠挠头后问小陈:“什么票中奖几率大?”
没等回复,他自言自语道:“干吧,干到500,中不中就是它了。”
老赵同事那天下午共刮了60张,赔了430元。在店里的水池洗手时,他对着镜子说:“和上次差不多,也输了400多。”
14点58分,三个人离开了彩票店。
老赵说,过去这半年,北京的房地产市场不景气,他们店卖出房子的数量创了今年新低。据北京市住建委发布的数据,截止8月29日,北京二手住宅签约量为9687套,而去年同期的签约量为12334套。另一家房地产公司的中介小张也常来这里买彩票,他所在的店整个8月就卖出一套房。小张说,经济环境不理想,很多人不敢贷款买房,“担心一旦失业还不起贷款”。
自今年9月1日起,北京市为促进住房改善需求,施行“认房不认贷”政策,北京市二手房9月2日成交约1200套,上涨超过100%。我发微信问小陈:“老赵是不是没时间去买彩票了?”她回复说:“还好,忙也不影响买彩票。”
刮刮乐
最近这两年,刮刮乐彩票火了,它开盲盒的特性引来年轻人的热捧,抖音上的刮刮乐话题有73.7亿播放量。据财政部网站8月公布的数据,今年上半年,全国彩票销售额中增幅最大的是即开型彩票,同比增长99.4%。
为方便顾客刮奖,小陈所在的彩票店准备了10把小铲子。铲子的长度约10厘米,不锈钢铲头,塑料铲把。淘宝上售价2.8元一个,买6把有优惠,共9.8元。它的原始用途是室内清洁,去除粘在地板或家具上的顽固污渍,现在被用来刮刮刮卡的涂层。
据来店里买彩票的顾客说,经常有人自备小铲子到彩票店刮奖。为交好运,个别人会带着自己的铲子去寺庙里拜佛烧香。
老赵称自己没那么迷信,但他在彩票店里有“御用铲”,这个铲子的塑料把比其他的都粗。刮完彩票后,他会将它冲干净,放回原处。
中午12点10分,4个在周边写字楼上班的人来到彩票店,机选大乐透。临走前,每人买了一张刮刮卡,没中奖。
对于部分上班族而言,工作间隙到彩票店刮奖、买彩票是一种消遣。小陈说,自己所在的店距离写字楼较远(约七八百米),能吸引的上班族不多。
不过据懒熊体育现场观察,中午吃饭这段时间,还是有差不多10个在附近写字楼上班的人来到彩票店。他们逗留的时间不长,基本都是速战速决。
8月29日下午15店20分,店里来了3个在附近写字楼工作的男士。他们花600元买了一本“十倍幸运”刮刮乐彩票,又花12元买了3瓶冰红茶。3个人坐在圆桌上,每个人分到20张,拿着铲子,一张张地刮。
其中一个人刮11张,中110元后对另外两个同事说:“我不刮了。”
之所以此时收手,主要是因为这20张中最多只有一半能中奖。网友统计的数据显示,刮刮乐彩票的中奖概率为30%至50%。刮11张中110元,已算超额完成任务。可是,另外两个人还在埋头刮,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见同事仍在兴头上,他喝一口冰红茶,休息一会后,又把剩下的9张全部刮完,只刮出30元。另外两个同事分别中了110元、100元。从15点28分开始刮,到16点02分结束,3人共刮出350元。
“老板,我们要成箱买,能便宜吗?就像买冰棍似的,给个批发价。”
老季听他们这么问,苦笑一声:“还便宜?我们订货时都得抢。”老季的彩票店每周大约从福彩中心和体彩中心进货两三次,刮刮乐最抢手,“下手晚了抢不到”的情况时有发生。
刮完全部彩票后,3个人各自机选了5注双色球,然后拿着没喝完的半瓶冰红茶,走了。被刮下来的涂层碎屑散落在桌上,犹如装满了的烟灰缸被打翻了一般。
晚上19点12分,一对穿着时尚的女孩走进彩票店,其中一人怀里抱着一条雪纳瑞。两人买了两张刮刮卡,一张10元,一张20元。20元的没中奖,10元的中了10元。
“再来一张还是把钱给你?”按小陈的统计,绝大多数顾客此时会选择“再来一张”,但这两个姑娘选择了要钱。小陈给了她们10元现金,两个人抱着狗离开了彩票店。
在彩票店开门营业的10多个小时里,经常见到年轻人进来买几张刮刮乐。刮完后把中奖的三五十元换成彩票,再继续刮,直到全部刮完为止。对于年轻人而言,玩刮刮乐是件有趣的事,有人甚至会买几本刮刮卡作为礼物,送给过生日的朋友。
8月29日那天,老季的朋友到店里帮忙。他把刮刮乐递给顾客时,嘴里还念叨着这样的顺口溜:“快乐又解压,生活没烦恼。”
“你听说过有人拿着刮彩票的小铲子去寺庙里拜佛吗?”听我这么问,小陈开玩笑地说:“那还不如来拜我。”
小陈曾在商场的彩票店卖过几年刮刮乐,她可以根据对方刮出的一两张彩票情况,大致估算出剩下的哪些刮刮卡可以中奖。其实规律也简单,无非就是“跳着刮,一张刮出来后别刮它的前后两张”。
在商场卖刮刮乐时,小陈曾眼见一个姑娘刮出一张25万元的大奖。中大奖后,姑娘很平静,给店里所有人各买了一杯奶茶,然后一个人拿着彩票去兑奖了。根据规定,只要奖金超过一万元,就要到福彩或体彩中心兑奖。
小陈承认刮刮乐这种即开型彩票会让人沉迷上瘾。一旦入迷,就很难把控自己,每天总想刮两张。她卖刮刮乐,但却从来不买。
沿海赛洛城小区有个保安经常到店里买刮刮乐,有时一次性消费1000元。据小陈了解,这个保安的月收入只有3000元,她最初会劝对方少买点。“这个中奖率不到一半,大奖不多。”
小陈每次这么说,保安大哥都轻描淡写地回复道:“没事儿。”
“不敢劝太多次。劝多了,他即便不在我的店里买,也会去别的地方买。”说罢这话,小陈重复了两遍“搞不懂这种人到底是什么心态”。
足彩
关于自己开彩票店的原因,老季的回答很随意:“嗨,就为了玩儿足彩。”一年前,他盘下了这家开了10年的老店。
彩票店里有两个台式机和一个笔记本,一个台式机负责给顾客打票,另外两个放在小圆桌上,老季用它们研究足彩。
老季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高中毕业后到无锡参军,退伍后做生意,挣到了些钱。他从小喜欢足球,上学时踢,到了部队也踢。
他不光爱踢球,也爱看球,国安队1990年代在先农坛、工体比赛时,常去现场,有时还会跟随国安远征客场。老季那时年轻,不觉得累,“就是喜欢球”。自从有了足彩,他就一直买,基本没断过。
刚开始玩足彩时,老季有时一周就要花上万元。那时没有微信,他会给彩票店老板打电话,告诉他自己选择的比赛和结果。彩票店老板一周找他结账一次。
老季最辉煌的一次中奖经历是花512元买“北京单场”8串1,中了12万。还有一次因猜错一场,与76万的大奖擦肩而过。老季说,自己当时本来已选对,但出票时犹豫了,改了结果。就因为这一改,损失了76万,现在想起这件事都觉得后悔。
我问老季是否计算过这些年在彩票上的总支出。他想都没想,直接说:“花扯了,好几百万得有了吧。”
“挣回来多少?”
“没算过,肯定赔。”
所以老季选择自己开彩票店。“与其把钱给人家,还不如把钱花在自己的店里。”按照规定,体彩的销售提成为7%,福彩为是8%。
自从开彩票店后,老季就一直盼着店里能有每天消费上万元的“大户”,就像自己年轻时那样,但他的店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这样的客户。
现在的老季只买足球、篮球等竞猜型彩票,他不相信赔率,全靠自己掌握的比赛情况分析结果。“不是有那么句话嘛,赔率、赔率,让你赔得变绿。”
和当年那个每月花上万元买彩票的自己相比,现在的他变得更理性,一个月在彩票上的花费大约5000元,“运气好时可以挣点零花钱”。
老季平时喜欢在店里和买足彩的人聊天,分析比赛。“加拉塔萨雷一直赢,这场是不是该输了?”有人问老季加拉塔萨雷主场与莫尔德的欧冠附加赛情况,他回复说:“土耳其的队伍(加拉塔萨雷)本身就有主场优势,他们还要晋级,肯定赢。”
“加拉塔萨雷队首回合客场3比2赢了莫尔德,他们这场哪怕不赢,至少也是个平。”老季这样补充道。果然,加拉塔萨雷队主场2比1击败莫尔德,两回合双杀对手。
彩票店里经常会有关于足球、篮球比赛的讨论。“我觉得迈阿密国际就是个坑,弄不好就出事。”下午15店37分,一位花600元买足彩的人和另一位顾客分析起了自己买的比赛情况。“梅西今年多大了?36岁还是37岁?这么大岁数了,上半场大概率不会上,所以上半场买平局就行。”
“嘿,还真是,那我跟着买。”一旁的人附和道。他们关注的是8月31日迈阿密国际主场迎战纳什维尔队的比赛。虽然梅西首发出场,但双方90分钟后互交白卷。他们没猜对梅西的出场时间,却猜中了上半场比分。
不少新玩家都是从卡塔尔世界杯开始买足彩的,他们算不上球迷,但会在深夜关注自己买彩票的比赛。有人会将英超俱乐部富勒姆喊成“富姆勒”,并煞有介事地点评对手:“热刺一直赢,他们这场估计要输了。”然后花300元钱,买英联杯富勒姆主场与热刺队比赛的比分为1比2、2比3、0比1,50倍。比赛于8月30日凌晨2点45分开球,两队90分钟战成1比1。买彩票的300元钱,打了水漂。
夜晚
彩票店有两个空窗期,一个是中午12点到13点,小陈可以在柜台上打瞌睡。另一个时间段是下午4点半到5点半,她拉着我和老赵打了会儿斗地主。傍晚6点,小陈吃掉了中午剩下的两个饭团,彩票店开始进入忙碌模式,陆续有附近居民踩着拖鞋来这里购买大乐透或兑奖。
18点45分,一位美团外卖员把电动车停在彩票店门口,将头盔放在车后的箱子里,进入彩票店,对着中奖走势图看了几分钟,买了6元的组选3D彩票,4元的机选大乐透。“送完货路过彩票店,然后进去买几块钱的”对他而言是一种生活常态。
前一天,也是傍晚时分,一位叮咚买菜的配送员送完货路过这里,机选了3注双色球。他身上穿着绿色的工作服,背后写着“29分钟,先到鲜得”。他把彩票塞进兜里,骑电动车离开时还不忘先整理一下放在车上的保鲜袋。
晚上7点半,彩票店柜台前开始排队。此时距离大乐透开奖还有两个半小时。排在最前面的人买的是足彩和大乐透,花费348元。离开前还不忘花14元钱买了明天开奖的双色球,共消费362元。
“今天开的是双色球还是大乐透?”前面的人刚买完,后面的人就迫不及待地问。得知是大乐透后说了句:“那算了,给我打3D(彩票)吧。”
小陈按他给的号码开始打票。还没等打完,他又提出了新的要求:“明晚的双色球也帮我打了吧。”
他用微信支付了140元。刚要离开,又立刻转身回来。“大乐透也帮我机选一下,5倍。”不到5分钟,在店里消费了150元。
排在第三位的是个50来岁的中年人,他是来兑奖的。一听小陈说要把奖金通过微信转给自己,立刻说:“别,别,转微信不就露馅了嘛,买彩票用的都是私房钱。”身旁的人笑了,他也跟着笑了。生活中很少见的现金,在彩票店里仍旧“流行”。
从7点10分到8点10分,彩票店里总共来了15个人。
晚上9点,彩票店里来了两男一女,他们先机选了双色球,又买了刮刮卡。女士拿着一张10元的刮刮卡问一位男士:“这是不是个坑?”
一位男士刮出了50元,女士的彩票没中奖。她在离开时对两个朋友说:“我婆婆的邻居买了张彩票,后来把这事忘了。想起来兑奖后发现自己中了2000万,但已经超过截止日期(60天)2天。2000万就这么没了。”
如此离奇的故事很难让彩票店里的其他人相信。“别说2000万,我要是能中20万,就不上班了。”一旁正在玩刮刮乐的男士这样说。他的朋友一听笑了:“20万就想躺平?你顶多可以请假休息两天,然后再继续上班。”
10分钟后,一位结束加班的女士路过彩票店。可能是因工作太辛苦,她看上去面色昏暗,眼里无神。她花2元钱买了一张机选双色球彩票。2元,这是8月30日这天的单笔最低消费额。
这位女士离开后,彩票店里的人在议论着关于她的有可能的生活状态:上了一天班,很晚才能回家。在回家的路上遇见彩票店,买一张最低金额的彩票。回家后洗漱,可能还会躺在沙发或床上玩会儿手机,然后睡觉。那张2元钱的彩票或是平淡生活中的一点乐趣,或是一种生活方式,亦或是打破常规生活的一种可能。
对于很多人而言,夜晚意味着一天的结束,人们急着回家,走进一个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但也会留恋走在路上的须臾片刻。就像《深夜食堂》里所说的那样:一天结束,赶着回家的人们,也有觉得有事未了,想要绕路的晚上。
关门
晚上9点半,三个姑娘牵着两条秋田狗走进彩票店。一个人买了1张10元的刮刮乐,中20元。另一个人买了2张10元刮刮乐,中30元。第三个人买1张10元刮刮乐,中10元。见自己的中奖金额比朋友少,她不死心,还打算再刮一张,被小陈拒绝。“人家都拿钱走了,你非要再多给我10块钱?”言外之意是她再刮也中不了奖。
“那好吧,听人劝,吃饱饭,走了。”出门前还不忘补充一句:“就当今天是免费刮,这就是快乐。”
老季说,三个姑娘隔三差五就来店里买刮刮乐,每次的消费金额不大。“晚上下楼遛狗,走到门口就腿软。”
22点15分,王凡来到彩票店,他是店里的常客。他买了一本“中国红”的刮刮乐,20张,1000元。全部刮完用时7分钟,共刮出500元钱。
“一下刮1000块钱的彩票,你会心跳加速吗?”
“不会,一直很平静。”
王凡今年33岁,是一名IT工程师,每个月税后收入约2万元。他从大学就开始买彩票,做了10多年的彩民。平日里除了买刮刮乐,也玩足彩。
王凡承认,买彩票会上瘾,“晚上下班回来就想到彩票店刮一刮”。他差不多一周来彩票店三四次。
据王凡估算,自己每个月在彩票上的花销最多时有一两万元,刨除收益,一个月平均花掉四五千元。
他租住的房子就在彩票店楼上,六个人合租,每人每月1200元,买彩票对他而言就是“下个楼的事”。他也想过自己攒钱在北京买套房,但又觉得遥不可及。“如果不买彩票,每个月能攒下15000元,但这不现实。”王凡说,自己现在有了女朋友,开销比原来更大。
王凡与懒熊体育交流时甚至表示,“彩票中大奖比工作挣大钱更现实”。不过到目前为止,他还没中过大奖。玩刮刮乐,最多一次中了1000元。“我有个朋友曾刮出过100万元,后来又把这100万元买了刮刮乐,最后还自己搭进去100万。”
虽然王凡会和很多彩民一样抱怨中国彩票存在“中奖信息不透明、不实宣传”等问题,但仍旧会在下班后出现在彩票店,和老板或小陈聊足彩,站在柜台边一张张地刮开刮刮卡上的涂层。
22点30分,店里来了两男两女。他们是最后一批顾客,买了320元刮刮卡,中了100元。
他们走后,小陈开始收拾卫生。废旧的刮刮卡仍在纸箱里,会有人上门回收。回收的人把这些废旧的卡片带回家,挨个检查,寻找那些已中奖,却没被发现的彩票。常玩彩票的人管这叫“捡漏”。据老季说,前几天有人从店里花20元钱买走一箱废弃刮刮卡,在家查了五六个小时,“捡到”90元钱。
一天下来,老季的彩票店的流水大约1万元。小陈说,周末比赛多、来彩票店的人多,流水会比工作日高。店里一个月的流水大约50万元,除去店面租金1万元、自己的工资1万元以及水电、网络等杂费,老板的收入大约2万元。卡塔尔世界杯期间,几乎所有彩票店日均流水都不会低于10万元,那是个“日进斗金”的好时节。
22点53分,小陈将彩票店的玻璃门锁上,骑着自己那辆粉红色的电动车回家。从彩票店到家,大约30分钟。
小陈今年26岁,未婚。我问她将来有什么打算,她说,希望再过两年能开一家自己的彩票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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