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突遭强袭：当地华人“感觉一天打的炮弹比以往一整年都多”

▲ 从公寓窗户里，张锋可以清晰看到炮弹划过空气的白色轨迹。（受访者供图 / 图）

责任编辑｜姚忆江

当地时间2023年10月7日凌晨，密集的火箭弹突然划破以色列领空，该国南部和中部地区拉响防空警报。

在以色列雷霍沃特市，中国厨师张锋（化名）听到警报声后，和5名中国同事、当地邻居一同挤进公寓楼梯口的小小避弹间。从公寓窗户里，可以清晰看到炮弹划过空气的白色轨迹。

“炮击从6点持续到9点，感觉一天打的炮弹量比以往一整年都多。”张锋来以色列两年多，亲历了多次袭击，但“感觉都没有这次厉害”。

以色列国防军7日宣称，此次袭击是由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实施，该国“已进入战争状态”。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表示，以军的回击必须让哈马斯“付出巨大代价”。

自2007年以来，以色列对哈马斯控制的加沙地带进行了严格的海陆空封锁，严禁军事武器的输入。而哈马斯一方则暗中突破重重封锁，通过小规模袭击频频向以色列发难，引发国际关注。

清华大学海外安全研究中心主任佘纲正向南方周末记者分析，近年来虽然巴以冲突时时发生，但进攻以色列本土，并造成三位数死亡的大规模袭击事件实属罕见，打破了此前相对稳定平衡的局面。

接下来，以色列一方很可能以此为契机，对哈马斯展开大规模报复。

张锋是湖南衡阳人，目前在雷霍沃特市一家亚洲风味餐厅做厨师。

两年前，张锋刚到这里工作时，就收到了餐厅经理的善意提醒——“警报响起来的时候，马上跑去防空洞，正在炒菜时也要把锅放下来”。

据张锋介绍，以色列很多房屋都专门设有防弹间或者地下防空洞，以应对突发情况。2021年4月，张锋遇到了第一次防空警报。当时他一个人在宿舍里休息，惊慌之下准备往外面跑。

跑到楼梯间时，一名三十多岁的当地人把他抓住。“他说的是英语，我听不懂。然后他就一把拉住我到了防弹间。”张锋感慨，“人家果然是训练过的。”

长期冲突局势下，以色列民众对突发情况“有条不紊”应对。饶是如此，10月7日的袭击却让很多人感到意外。

“7日凌晨6点左右开始听到炮弹发射的声音，持续了数个小时。”张锋说，“这次光听声音就特别密，跟之前轰隆、轰隆、轰隆的声音不一样。就好像过年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一次射了好几十发。”

袭击发生后，他和同事们所在的三层公寓楼“几乎空了”，很多当地人开车带全家去防空洞避险。相较于公寓里的避弹间，防空洞更加牢固安全。

7号上午袭击过后，张锋和同事们还在商量如何到餐厅上班。从窗户望去，往日拥挤的车道正变得冷清。不过，他们很快就收到了餐厅总部发来的放假通知，“不用上班，不要出门”。为了说清楚情况，总部专门安排了一位懂中文的翻译，在语音电话中一字一句地解释。

“这次确实太厉害了，跟以前不一样。”张锋说。

张锋感受到的“大阵仗”，正是这个地区经历的“罕见”时刻。

以色列军方宣称，7日上午，哈马斯从加沙地带发射了约2200枚火箭弹袭击以色列，武装枪手同时越境，对以色列南部发动地面袭击。一时间，包括以色列前首都特拉维夫在内，其南部和中部地区持续拉响防空警报，靠近加沙地带的多个以色列城镇上空传出爆炸声。

随后，以色列国防军发表声明，宣布进入战争状态，同时征召数万名预备役军人，对加沙的多个哈马斯目标发动袭击。

巴以冲突陡然升级震惊世界。7日，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多国谴责哈马斯对以色列发动“恐怖袭击”，阿拉伯多国则呼吁双方立即停火。

10月8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就巴以冲突升级答记者问时表示，中方对当前巴以紧张局势加剧和暴力升级深表关切，呼吁有关各方保持冷静克制，立即停火，保护平民，防止局势进一步恶化。

爆炸发生后，地面一片狼藉。（受访者供图 / 图）

巴以双方交火一天后，公开伤亡人数已超过3000人。

据巴勒斯坦卫生部门7日消息，以军对加沙地带的空袭已经造成当地232人身亡，约1700人受伤。另据以色列国防部7日晚间声明，当天的各类袭击已造成以色列境内200多人身亡，1000多人受伤。

在这场突袭中，以情报和军事实力著称的以色列表现被动，引发诸多猜测。

“很难描述今天的局势有多么史无前例。”英国广播公司10月7日报道称，这可能是自1973年赎罪日战争以来以色列“最严重的情报失误”，这个国家拥有中东地区最强大的情报机构，却没有对当天的袭击作出预警。

另据美国《国会山报》10月7日消息，美国前国防部长马克·埃斯珀在接受美媒采访时直言，哈马斯的攻击“令人吃惊，让以色列方面完全没有防备”，并称这是以方的一次情报失误。他还认为，以方的失误会在多个方面引发连锁反应。

截至目前，在哈马斯的首轮袭击中，以色列一方应对也颇为“迟钝”。

除了火箭炮突袭外，哈马斯一方公布的视频显示，哈马斯武装人员全副武装，运用自制简易滑翔机渗透进以色列。社交媒体上出现的视频和图片显示，哈马斯武装分子还乘坐皮卡车和摩托车进入以色列控制区。

当地时间10月7日晚，哈马斯下属武装派别卡桑旅发表声明说，数十名以色列军官和士兵在当天的军事行动中被俘获。目前这些人被安置在“安全地点”。这一消息也得到了《以色列时报》报道的证实。该媒体援引以色列军方消息称，“确有士兵和平民被哈马斯抓获，绑架到加沙地带”。

另据以色列《犹太纪事报》称，哈马斯发布的照片显示，其武装人员俘获了以色列少将尼姆罗德·阿洛尼等多名以色列军人。据悉，阿洛尼曾担任以色列陆军“加沙师”师长、“纵深”部队指挥官等。

佘纲正认为，以色列长期处于防突袭的状态，而近年来的相对稳定态势容易引发懈怠、麻痹心理。此次哈马斯一方的突然大规模袭击让以色列措手不及。另外，以色列近年来政治上陷入混乱，长期缺少主导力量。而内塔尼亚胡政府主导的司法改革，进一步瘫痪了原有的政治共识，各方势力忙于内斗。这也是此次以色列情报、军事反应迟钝的因素之一。

当地时间7日晚间，以色列政治安全内阁召开会议，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在声明中称，以色列的目标是“消除哈马斯在未来许多年里威胁和伤害以色列公民的能力和欲望”。他还补充说，“内阁作出的决定包括停止电力、燃料和商品供应。”

“我们已经开启进攻模式，并将毫无保留、毫不喘息地继续下去，直到目标实现。”内塔尼亚胡说。

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哈马斯军事指挥官穆罕默德·戴夫10月7日称，此次行动是为了回应以色列“对妇女的袭击、对耶路撒冷阿克萨清真寺的亵渎以及对加沙的持续围困”。

“哈马斯一方提出的所谓‘行动理由’，虽然确实有相关事件发生，但更多是辩护其行动正当性的一种说辞。不过，以色列对加沙地区的封锁围困为时已久，这是哈马斯和以色列当局的深层矛盾之一。”佘纲正说。

自2005年以色列军队单方面撤离以来，加沙地区成为巴勒斯坦一方的势力范围。2007年起，以色列将控制该地区的哈马斯视为主要安全威胁，开始对加沙地带实施海陆空全面封锁，货物和人员进出受到严格限制。

比如，进出货物接受安全检查、人员需要持有许可证才能进出、临海区域设置精确到公里的捕鱼区等。为了防止修筑军事设施，以色列一度禁止任何钢筋、水泥等物资进入加沙。直到2010年，以色列才将禁止物品清单缩小至“武器、军事用途材料”范围。

“实施封锁以来，以色列声称不会让哈马斯获取任何武器。但从结果来看，尽管付出了很大的人力和物力，哈马斯依然有各种渠道输入武器。”佘纲正认为，自2005年以色列单方撤离之后，加沙地区基本上就被以色列封锁，呈现一种稳定、持续的状态。一方面，以色列给加沙地带提供相应支持，比如电力供应、允许部分巴勒斯坦人入境打工、放行人道主义救援物资等。另一方面，数百万巴勒斯坦人被限制在这一狭小区域中，地区民众生活受限，常常受到人道主义批评。

据公开资料，当前，加沙地带人口超过200万，约是以色列总人口的五分之一，但区域面积不足以色列国土的百分之一。加沙地带地域狭小，人口稠密。封锁让加沙地区发展受阻，民众的日常生活、卫生系统、基础设施都逐步恶化，大量居民生活依靠国际组织救济。

在以色列的全面封锁下，加沙地带成为一块被隔离的“飞地”。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主席阿巴斯曾把加沙地带形容为一所巨大的“监狱”。

当地时间10月7日晚，以色列能源部长卡茨宣布，作为对此次冲突的回应，他已签署命令要求以色列电力公司切断对加沙地带的电力供应。据了解，加沙地带约三分之二的电力依赖以色列供应，以色列宣布“断供”很可能进一步加剧加沙地带能源困境。

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范鸿达教授认为，只要是巴勒斯坦问题得不到较为妥善的解决，只要以色列在这个问题上的现有立场不改变，那么双方爆发冲突就不可避免，哈马斯就可能会在任何它认为合适的时间开展类似行动。

范鸿达还指出，这次冲突与过去几次冲突有明显不同，加沙武装力量已经进入到以色列境内活动并抓获了一些包括军人在内的以色列人质，这会给以色列民众带来真切的恐惧感。接下来以色列也会加大对加沙武装的打击力度，而且是比以前更加沉重的打击。

“可以预见，接下来加沙地带民众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范鸿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