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解 | 哈马斯的战术和以色列的战略

小国大军队

就人口与领土而言，以色列在强敌环伺的中东是毫无战略纵深与人力储备的小国——2022年底以色列人口仅965.5万，其中73.6%为犹太人；领土面积约2万平方千米，略大于北京市。相比而言，三天两头对以色列发起“文攻武斗”的伊朗人口超8759万，领土面积更是达164.8万平方公里。

然而，就是地小人少的以色列，却是中东最为军事化的国家之一，其2021年的军费开支位列全球第15位，高达243亿美元，占本国GDP的5.2%。以色列国防军的现役兵员数近17万人，预备役兵员数则约为46.5万人。

尽管以色列国防军的现役与预备役人数之和仍少于伊朗，但以色列国防军的主要优势是其人员训练的精良品质以及完善的制度，而非人员的数量多寡。

以色列国防军大量依赖高科技武器系统，在国内有一批专门替国防军生产和开发武器的机构或企业，其他的则从国外进口，小到美国的M16与M4突击步枪，大到AH-64“阿帕奇”武装直升机与F-35“闪电II”战斗机。

此外，外界普遍推测以色列有60枚到400枚核弹头，不过以色列从未公开承认自己拥有核武器。与此同时，以色列也拥有投射核武器的载具——“杰里科-3”洲际弹道导弹，射程可达6500千米，可搭载重达1300千克的核弹头，该弹头既可是单弹头，也可是分导式多弹头（MIRV）。

正因如此，以色列国防军在武器装备层面对伊朗以及相邻的阿拉伯国家存在一定代差。

至于此次主动对以色列“重拳出击”的哈马斯，近年来对其下属武装组织卡桑旅的规模估计为1.5~4万人，远少于以色列国防军。与此同时，哈马斯的卡桑旅在武器装备方面也“偏科”严重，仅拥有轻型自动武器、手榴弹、简易火箭弹、迫击炮、炸弹、自杀式腰带和炸药等武器，没有榴弹炮、坦克和步兵战车等重型装备，更不用说固定翼飞机与直升机了。

面对以色列国防军的坦克飞机，卡桑旅仅有从伊朗等盟友处获得的少量反坦克制导导弹与肩扛式防空导弹，难以切实抵消以色列在装备上的巨大优势。

水来土掩

然而，就是这看似弱小的哈马斯，却成了以色列的心腹大患。哈马斯的策略，就是利用有限的装备，通过特制化战术跟以色列打非对称战争。

2007年，哈马斯在击败法塔赫（巴勒斯坦民族解放运动）后接管了加沙地带。由于哈马斯不像法塔赫那般承认以色列的合法性，且时常对以色列发动袭击，故哈马斯治下的加沙地带长期被以色列封锁，还面临以军的空袭和炮击威胁，哈马斯因而修建了大量防空洞，加沙地带的地道运输也借此迅速发展起来。

深挖洞，广积粮——哈马斯吸取2006年黎以冲突中黎巴嫩真主党武装对抗以军的经验，对加沙地道进行了系统改造，将火箭弹制造、发射、指挥及装备维修保养等场所都用地道连接起来，形成一个集机动、防御和进攻于一体的“地道网”。

加沙“地道网”总长约50千米，平时是城区居民生活物资的主要运输通道，战时则是应对以色列军事打击的重要依托。通过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哈马斯的武装人员可自由从加沙进出埃及、叙利亚等国，甚至远赴伊朗，由此搞来盟友提供的武器与补给。哈马斯武装人员还利用地道隐蔽、转移或休整。

2014年，以色列国防军（IDF）在加沙地带发现一条长2.4公里、深约20米的隧道，隧道不仅通了电，而且还储存了补给品，可以持续使用数月。据估计，这条隧道使用了800吨混凝土，耗资1000万美元。

随着时间的推移，哈马斯挖掘不同类型隧道的技能和知识不断提升。一位以色列防务分析人士指出，加沙地带存在多种类型隧道：具体而言，有连接加沙地带和埃及的走私隧道，哈马斯通过这些通道将各种生活物资和武器弹药运至加沙；还有加沙内部的防御隧道，当以军攻入加沙时，哈马斯可以转入地下作战，为内线防御提供支撑；此外还有进攻性隧道，哈马斯从加沙境内秘密挖掘地道，越过隔离墙进入以色列，借此掩护哈马斯的外线进攻，袭扰和牵制以军。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隧道通常是手工挖掘的，因为哈马斯担心使用机械的动静可能会让以色列方面发现隧道的位置。尽管哈马斯武装依托“地道网”展开的军事行动技术含量不高，但却改变了战场交战规则，一定程度上令装备精良的以军陷入被动。

“无缝钢管”杀敌

除了攻防一体的庞大地道网，哈马斯还大量使用一种性价比极高的武器——火箭弹。哈马斯的大部分火箭弹都是在加沙地带的商店里制造的，并且得到了伊朗的技术援助和数百万美元的资金支持。

哈马斯的“卡桑”系列火箭弹的主要部件，由原本用来制作交通信号灯杆的金属圆管制成，此类火箭弹每枚造价仅为300至800美元，射程却可达17千米，足以威胁到以色列南部城市阿什凯隆和斯德洛特的民众。

有分析人士认为，除去自产的“卡桑”系列火箭弹，哈马斯还备了苏制BM-21“冰雹”火箭弹，射程可达40千米，此外还有伊朗设计的“黎明”系列火箭弹，射程为45~75千米。伊朗疑似还将叙利亚制造的M-302火箭弹走私到加沙地带。

值得一提的是，哈马斯已经可以在加沙地带自行生产数种外国产火箭弹，每枚造价数千美元，如叙利亚的M-302和伊朗的“瑟吉勒”（Sejil）系列，这些火箭弹足以袭击距离加沙48公里的耶路撒冷和特拉维夫。在2021年的巴以冲突中，哈马斯还发射了射程达249公里的“阿耶什-250”（Ayyash-250）新型火箭弹，袭击以色列南部的埃拉特港，该港口距离加沙193公里。

然而，哈马斯的火箭弹在最近的冲突中也暴露出不少缺点——哈马斯的火箭弹仍然缺乏制导系统，只能用于轰炸一个区域。许多火箭弹射击都以哑火告终，有的火箭弹即使打了出去，也因射程不足未能达到目标。以色列国防军声称，哈马斯的火箭弹只有三分之一击中了实际目标，在2021年巴以冲突中，哈马斯还有大约500枚火箭弹落在了加沙境内的自己人头上。

在2021年的冲突中，哈马斯和巴勒斯坦伊斯兰圣战组织（PIJ）也表现出了策略的转变，哈马斯彼时放弃了袭击平民，转而发射火箭弹攻击以色列的六个空军基地、机场和海上石油平台。

火箭弹袭击导致阿什凯隆的一个油库和阿什杜德-埃拉特的输油管道起火。以色列方面还被迫关闭多个机场。然而，哈马斯针对以色列塔马尔海上油田的火箭弹袭击并未造成任何损害。

在漫天飞舞的火箭弹之外，哈马斯还有别的“杀器”——迫击炮、无人机和无人艇。哈马斯装备了苏制82毫米和伊朗制120毫米HM-16迫击炮。虽然这些迫击炮比准头不足的火箭弹更能准确击中目标，但哈马斯的迫击炮射程只有4~8公里。在2021年的巴以冲突中，哈马斯的迫击炮杀死了在埃希科尔的2名泰国工人。

哈马斯还为卡桑旅配备了“希哈卜”（Shihab）自杀式无人机，是哈马斯在加沙地带按照伊朗HESA Ababil系列无人机仿制而成的。2021年5月13 日，哈马斯针对以色列的海上石油钻井平台发射了“希哈卜”（Shihab）自杀式无人机，但是被以色列F-16战机和“铁穹”防御系统击落。

哈马斯另有遥控无人水下航行器（UUV），用于攻击以色列船只或石油钻井平台。不过，在2021年的冲突中，哈马斯的相关设备被以色列的空袭摧毁，操作人员也被杀死。

显然，哈马斯的步兵缺乏区域预警和中空高的防空手段，面对空中打击只能被动承受而无力反击。

面对哈马斯花样百出的袭击手段，以色列自然也发展出了应对措施。

在2021年的冲突中，针对动不动就cos地鼠的哈马斯，以军将攻击矛头瞄准了加沙地带庞大的隧道网络。以色列国防军彼时表示，160架战机轰炸了加沙北部拜特拉希亚周围150多个地下目标。以军还设立了专门的地下作战部门，利用先进技术探测哈马斯的隧道。

至于哈马斯铺天盖地的火箭弹，以色列则祭出“铁穹”。2006年后，在美国16亿美元的资助下，以色列开发出“铁穹”防御系统（IDDS）。

“铁穹”配备了高分辨率雷达、控制中心和3到4个发射器。每个发射器装有20枚“塔米尔”拦截导弹，每枚成本约40000美元，远低于动辄数十万美元的其他型号拦截导弹，但仍然比哈马斯的丐版火箭弹昂贵得多。

“铁穹”主要被用于拦截火箭弹、炮弹、迫击炮等高速小型目标，同时也可以拦截无人机、巡航导弹等慢速目标。其雷达可以探测到69千米外的火箭弹，并在计算出该火箭弹将降落在人口稠密地区时发射“塔米尔”拦截导弹。 

一套“铁穹”火力单元包括一部EL/M-2084多任务雷达、一个火控中心，三个发射架，一套“铁穹”火力单元设计用于防御150平方千米的区域。值得一提的是，以色列海军还在其萨尔五型护卫舰的甲板上部署了1到2个“铁穹”发射架。

“铁穹”系统服役之后多次在巴以冲突中使用，表现可圈可点，根据以色列公布的信息，从2005年到现在，“铁穹”系统已成功拦截了2000多枚火箭弹和各种炮弹，成功率超过90％。

截至2021年，据信以色列手中有超过40套“铁穹”系统。考虑到每套“铁穹”有3到4个发射架，每个发射架20枚“塔米尔”拦截导弹，以色列有能力同时防御800枚低空火箭弹和导弹来袭。然而，“铁穹”也可能在特定方向遭到饱和攻击。在2021年冲突中，哈马斯同时发射50枚火箭弹，并通过“低弹道发射”来躲避拦截，成功摧毁了一套“铁穹”系统。

先猛烈打掉1套“铁穹”，再攻击以色列其他目标，这正是哈马斯的应对策略。

战争黎明？

眼下哈马斯正与以色列在多地持续交战，与此同时黎巴嫩真主党武装也向以色列境内发射火箭弹，战事似乎有逐步扩大的倾向。毫无疑问的是，在像加沙地带这样复杂的城市环境作战时，以色列仅靠空中力量很难达成战术目标，更难以威慑哈马斯，遑论恢复双方一定程度上的和平。

尽管多国领导人呼吁巴以双方保持克制，但许多分析人士预测，以色列对加沙的大规模地面攻势可能正在酝酿中。哈马斯在10月7日发动的“闪电战”对于以色列来说是一场军事失败和巨大的政治灾难。对此，以总理内塔尼亚胡或急需扭转个人失败，并维持脆弱的执政联盟，他可能因此反应过度。

有以色列军事分析人士认为，以色列国防军将入侵加沙，且“规模会比2014年以色列征召8万预备役人员的规模还要大”。当被问及哈马斯的袭击是否会导致对加沙地带的地面入侵时，以军方面回应称，所有选择都摆在桌面上，目前大量预备役军人已被征召入伍，包括坦克在内的重型武器已出现在向南通往加沙的道路上。

以色列可能会考虑将军队重新部署到加沙地带和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城镇和难民营，而这正是当下内塔尼亚胡领导的执政联盟中一些激进成员日夜思索的。

然而，一旦以色列派兵进入加沙地带乃至约旦河西岸，占领与管制就成了一个巨大的问题。历史已经证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以色列自1967年起就曾占领加沙地带数十载，但在巴勒斯坦民众的反抗下，最终仍于2005年撤离加沙地带。

如今，以色列面对哈马斯已陷入某种战略困境：它需要施加更大的力量来阻止哈马斯的攻击，但又不能大到推翻哈马斯在加沙地带政权的地步。正如一位以色列防务分析人士所说，“我们希望打断他们的骨头，而不要把他们送进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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