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义乌人复工
本来说撑一年,他们说会好,然后又撑到第二年,第二年之后他们又说第三年会好,结果今年比哪一年都难。
义乌面积小、人口少,只是一个县级市,却有举足轻重的贸易地位。而这一地位每每有意想不到之功能,据说美国总统竞选,也可以问义乌人。
8月2日,义乌爆发新一轮新冠疫情。8月11日凌晨3点45分,全域静默管理。8月18日,义乌国际商贸城等大部区域解封。8月21日零点,全域解封。总共报告病例数为710,其中619个为无症状感染者。
8月22日傍晚,小巴一行人从杭州赶去义乌。
喜剧:义乌七十二小时
只有置身于鲜活直观的环境中,才能准确翻译出疫情通告信息究竟意味着什么。
从杭州到义乌,高铁只需要三四十分钟,但从下车到出口却需要花上二十多分钟。进入义乌仍有着严格的疫情管控措施。包括需注册义乌防疫码,一对一核酸码、行程码等审核。
我们在义乌市内也会发现类似的现象:包裹着各个小区的各式围栏仍然非常明显,进入义乌商贸城也还需要注册防疫码,堂食是不被允许的。
尤其是,没有哪个司机不抱怨地图上无法显示又普遍存在的封路情况,常常是此路不通,另寻出路,以至于部分主干道颇为拥堵。
这意味着义乌的复工是渐进式的,不会像水库开闸放水。但又有什么能阻挡这座“生意之城”的复工热情呢?
一个网约车司机在21日全面解封的晚上,就立即跟哥们跑到金华武义吃夜宵,顾不得他的电车没有足够电量,以致回程时电量耗尽,凌晨手推了两小时车。
在义乌国际商贸城一区旁的金福源圣诞市场二楼,有一家主营塑料花、拥有两间大店,19号就已经复工。当时是晚上六点多,周边门店大都关闭,老板娘仍坐镇收银台,员工也都在。
另一个经营塑料项链的门店里独坐着一个98年生小老板。这个年轻人没有年纪该有的羞涩和稚嫩,对各方面情况侃侃而谈。复工这两天,他正操盘因疫情而延迟发货的数批货,指挥三四辆大货车日夜不停地把它们从义乌运到宁波港,以追赶圣诞节旺季的最后上架期。
第二天上午9点多,我们走进国际商贸城1区,已经有不少人进进出出。走进门去,很多门店已经是开着门的,但可以发现走动人员稀稀拉拉。问了几个外贸商家,客户是没有的。
自新冠疫情2019年暴发以来,“外贸区”的人流量一直没能恢复往昔,它们的冷清是可以理解的。
不可忽略的是,在1区2号门附近的高架桥底下,人们在忙碌地卸货,旁若无人。通往1区的一条内部道路,已经被各类车挤得满满当当,溢到公路上。
义乌圣诞用品占全球圣诞市场超七成,圣诞节出货量占到很多商家的七八成份额,让很多人担心。但8月主要剩下尾货、散货。商家们普遍只剩下1—2成的货因疫情而延迟发货。
新冠病毒给了义乌一个很大的面子。如果在出货高峰期的六七月份暴发,情况将不堪设想。
整个国际商贸城有1—5区,共5万多个商户,内贸为辅。相比而言,内贸商户门口则要热闹得多。从4区83号门进去,下午2—3点左右时间,在衣帽街道的一家门店里,小巴共待了40分钟时间,就已经有五六波零售客人(大客户则是直接工厂发货)。这两天,老板娘每天都能入账万把块钱。
一对男女,打扮看着有些邋遢粗糙。男的拎着一个大塑料袋,看准了货架上的咖色帽子,伸手就拿了一叠,数了数量,也不说话。拿起一个,往自己头上戴着一按,转手复归原位。然后问老板娘还有多少,50个有吗。
另一个男人拿着写满潦草文字的笔记本,用圆珠笔边指着边对老板娘说:“藏青50、黑色50、卡其50……”他们就像准备屯菜的主妇去菜市场买菜那么随意。
总结一下,以下是我们调研的七个老板的主要受影响以及复工情况:
悲剧:不可忽略的个案
根据上图统计,一个受8月疫情影响最小的老板画像是这样的:
产品主供义乌本地电商等终端或下游渠道,如此则没有跨区域的、海外物流的麻烦,因本地电商客户也受困,不会催或改选供应商;工厂最好安在义乌周边城市,如此则不会受疫情影响而停产,或受限电干扰;工厂员工最好是临时工,工资计算方式最好是计件的,如此只需要给工人少量补贴。
当然,完全符合这三个条件的,还是极少数的。尽管小巴观察到的大部分商家仍然较乐观,但国际商贸城五万多商家中情况各异,难免“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不乏极端的例子。
在国际商贸城1区的一位江西老板娘,她简直倒霉到了极点。
比起其他商家,她的复工时间属最晚,推迟到了22号。疫情发生后,她所在小区发现不少病例,于是所有人被带至舟山酒店隔离,她们全家七八口人,男女老少无一例外。这意味着全家没人可以创造经济价值。
如果在家隔离,她还可能拥有一个较舒适的办公环境。但在外地酒店,条件就乏善可陈了。
自俄乌事件以来,她的生意遭到极大的破坏。她主要从事外贸出口业务,有两间门店,一家工厂,产品为兔子状摆件、冰箱贴等,供圣诞节装饰使用,销往乌克兰和俄罗斯。
结果可想而知,她的订单量比去年少了90%。其中乌克兰客户全军覆没。多位基辅客户反馈,他们的门店都给炸掉了。“我们这两年没有办法做生意,这边很严重,不是一点点严重。”一个客户对她坦诚过。
她早就预想到今年生意可能很差,常常自我安慰战争将很快结束。而现如今,乌克兰的惨状让她难以直视。战争开始一个多月后,她的两个基辅客户就已经失联,不知生死。
她的这些产品都带有乌克兰、俄罗斯的文化色彩,难以转销。老家江西的工厂,已经辞退一半工人,只剩下十几个人。我们看到她时,她还在做报价单,维护尚存的俄罗斯小客户的散单。但去往俄罗斯的物流成本较8月前上涨了30%。可在8月底不出完这些单子,就难以赶在圣诞节黄金期上架。
“我现在车都不敢开,开电瓶车,已经没办法生存了。”她唉声叹气道,“本来说撑一年,他们说会好,然后又撑到第二年,第二年之后他们又说第三年会好,结果今年比哪一年都难。”
对于她来说,8月疫情确实只是短期影响,因为有着致命的长期影响。
悲喜交加,道阻且长
追究起来,不止江西老板娘,其他外贸老板尽管赛道、处境各有不同,也都有着各自长期的担忧,只是没那么露骨。近期的乐观情况并不能掩盖这一点。
卖塑料花的老板娘提到,不少客户开始延期付款。比如,有一个意大利客户拖欠一笔百万元货款近一年时间。一般来说,海外客户的付款时间集中在产品销售旺季之后,比如圣诞节后。
一位驻店的97年生店长说:“前几年不知道,反正这两年明显感觉差很多,我去厂里都很空。”他家工厂以前上百个工人,现在只有几十个。所以,他们也开始做一些国内电商渠道的订单,聊胜于无。
而卖国旗的老板则直接提到,近几年来营收规模下滑了小几百万。
与之相对应的是,越来越难开发新客户。那位小老板说,新老客户的占比是3:7,近两年基本没有新客户。一位店长分析认为,因为海外客户难以实地考察,导致新品推广受阻,而寄送产品非常麻烦。
这些情况说明,不但是俄乌市场,其他欧美市场需求也在下行。
WTO今年4月发布贸易数据预测,预计2022年全球商品贸易量将增长3.0%,低于之前预测的4.7%。
义乌老板们已经化被动为主动,把以前等客户参访挑选商品做报价单,变成直接向客户推荐产品,提高沟通效率,有点像主动上街发传单叫卖。
需求旺盛时,皆大欢喜;需求疲软时,就成了内卷。锦纶老板说,前两年,欧美国家“撒钱”刺激经济导致内衣需求一度激增。义乌成衣企业一窝蜂扩张产能,30万元左右一台的成衣机器需要3—6个月才能提到货,结果今年产能过剩。
怎么办呢?据他透露,一些成衣老板已经或计划在越南设立分工厂。他也被这些老板鼓动,为了缩短上下游供应链距离。
基于独特商业地位,义乌可以作为观察中国乃至全球经济的一面镜子,不仅止于提供娱乐新闻。这次非常时间的调研,使我们看到了丰富的政策、市场等因素在左右、拉扯小商品老板们,谁能知他们未来出路向何方呢?
本篇作者 | 林波 | 当值编辑 | 沈徐玮
责任编辑 | 何梦飞 | 主编 | 郑媛眉 | 图源 | 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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