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出身的公务员,在体制内走钢丝公众号新闻2023-10-20 01:10本文作者:庸言自谨,由网易文创人间工作室(微信公众号:thelivings)授权转载2019年2月15日,春节假期结束不久,我正在办公室起草单位新年度工作计划,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她语气焦急、惊慌失措地说:“你小舅被纪委的人带走了,能不能找人问问出了什么事?”这消息震得我头皮发麻,也知道母亲确实六神无主了,否则不会找我这个“没本事的”打听消息。放下电话,我绞尽脑汁,突然想起高中同学王华如今在县纪委纪检监察室工作。虽平时跟王华联系少,但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打过去。王华在那头听我说完,只压低声音说,“千万别再打听了,有确凿证据”,接着便挂断了电话。记得有人说过——只有至亲中有人甘当“人梯”,后面的人才可能实现阶层跨越。外公外婆就是我家的第一代“人梯”,在上个世纪温饱都难以解决的农村,他们用勤劳的双手托起一片天,让所有的孩子有书读,从而实现了阶层跃升。他们一生共养育了5个儿女,大舅是家里长子,出生于50年代末,小姨是老幺,出生在70年代中期。外公自幼聪明好学,却因战乱被迫中断学业。尽管他对子女的学业非常重视,可时运不济——大舅少年时代赶上文革,外公家又是富裕中农,只能无奈读完中学就卷起包袱回了家,连考大学的资格都没有,反而是村支书家一读书就头疼的儿子被推荐上了大学;我母亲在家排行老二,读到高中,第一年没考上,复读后依然离录取线遥遥,自个儿泄了气,选择回家当农民;孩子中,外公外婆最看重排行老四的小舅,外婆不止一次对我说:“希桐(小舅乳名)是最让人省心的,能吃苦受累,出门办事又利落!”70年代初农村学制混乱,小舅5岁开始上学,在同班学生中年龄最小,可他自制能力极强,永远是第一名,1983年参加中考,在全镇1000多名考生中排第七——这个成绩,足够他被录到县一中考大学,也可以选择去读中专,毕业后就能端上“铁饭碗”。当时大舅刚成婚,婚后他和舅母害怕被读书的弟弟妹妹拖累,闹着分家单过,分走了家里的老宅,我母亲业已出嫁,外公外婆背上1000多元的外债,才带着二舅、小舅、小姨搬进新房。外公那时在镇上的建筑公司当合同工,月工资32元;外婆在家种着责任田,收入微薄。3个孩子都要从家里拿学费,外公着实供不起,只能劝小舅去读中专,早点毕业上班,减轻负担。于是,小舅选择了到邻县读初级师范学校——不用交学费,有生活补助拿,毕业后就能跳出农门。听说心爱的尖子生要去读中专,小舅的班主任亲自跑来家中劝说外公外婆:“希桐的想法,我最清楚不过了。这么好的学生不读高中太可惜了,你们勒一下裤腰带,3年很快就挺过去了,千万不要耽误了孩子的一辈子啊!”但单凭勒紧裤腰带解决不了3个孩子的学费,“读大学”也成了小舅一辈子的遗憾。上了师范学校后,每年寒暑假,小舅都跟着外公在建筑工地当小工,搬运砖石、搅拌水泥……三伏太阳晒破脊背、三九寒风冻伤手脚,用汗水换来金钱,填补生活补助不能覆盖的空当、填饱青春期永远填不满的胃。1985年,小舅刚成年,就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毕业,被惜才的王文禄校长要到县实验中学。第一天报到,王校长邀请了包含小舅在内的3个新人到家里吃晚饭。席间,醺醺然的王校长拍着小舅的肩说:“小李,我可要给你压担子了,好好干!”没多久,小舅被分到了一个成绩差、爱闹事的班当班主任,一起报到的两个新同事成了任课教师。初中生叛逆难管,差班家长不重视教育,而学校考核只看成绩。小舅拿出了念书时的“狠劲”:他对照座次表,记住了每一个学生的名字,第一堂课一一点名,一人不错,轰动全校;他规定全班提前半小时上早自习、晚半小时放学,为了与学生同时间作息,自己就住在学生宿舍里;他对单个不听话学生的思想教育会能开两小时,直到那孩子诚心认错;他体罚学生也狠,拖把杆粗细的木棍都能打断,直接把“害群之马”撵回家……最后,这个成绩倒数的班,持续名列全年级第一。教书的十余年间,小舅带的班成绩永远出不了前三,职务也从班主任升至年级主任。依靠过硬的成绩,加上王校长退休前大力推荐,1995年8月,27岁的小舅当上了德育主任——如果顺利,要不了多久,小舅就能稳稳升至校长。但人生长河本来就是波涛汹涌。2年后,我们省打破户籍、身份、地域限制,首次面向社会公开招考公务员,头一年6万多人报考,只录用了3227人。小舅果断报名参加,都没跟舅妈商量,30岁那年,他录进县法院成了一名小公务员,人生从头开始。司法系统是一个专业性特别强的部门,与其他部门的横向交流很少,编制人员多,干部提拔速度慢,在县级法院耗一辈子当“大头兵”的不在少数。小舅已经而立,非法律专业科班出身,人脉关系更不用说了,总之,起点极低、前途非常不明朗。他刚去时被安排在办公室里打杂,法警大队成立后,又被打发过去帮忙——队里除了3名正式干警,剩下的就是一帮乳臭未干的临时工,干一些辅助判决执行、接送嫌疑人的脏活累活,有时候还要被抽调到外地执行死刑犯枪决的任务。小舅跟我说起他第一次执行枪决时的情景。“我木呆呆地坐在屋里,接到命令后机械地走到犯人背后,手中的枪重得拿不住,听到口令后麻木地扣响扳机,然后躲瘟神一样扭头就走了。后悔回头看了一眼,一辈子都忘不掉!”事隔经年,小舅仍一脸恐惧,杀死一个人从不值得夸耀,只有战栗不安。之后几年,小舅在一堆乱事缠身的情况下,自考本科,通过司法考试,从门外汉一跃成为业内人,推开了职业生涯的大门。可以说,我家的第二代“人梯”,就是小舅。我父亲这边,祖父母4个子女,没人读过高中,姑姑小学都没读完,7个孙辈中也只有我读了高中,读书成才,从来都不是这个家族的必选项。叔叔们笃信“读书无用”,家里孩子都早早辍学,错过知识改变命运的时代浪潮,所以外面的世界也从不向身处底层的他们敞开。我6岁时,只因村中同龄孩子少,要到邻村上学,父母就随意以无人接送为由让我晚一年上学——其时,祖父不过60多岁,而母亲的伟大事业只是当村里的计生主任,年收入500元。我自幼体弱,根本不是扛重活的料,在求学路上跌跌撞撞,对“农民工”身份的恐惧,逼迫着我努力向前爬。小舅是我一生的“贵人”——苦苦求索的日子里,他一直关心鼓励我,加上小姨每个寒暑假都给我补习功课,他俩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我父母的责任缺失,是我人生最初最温暖的光,他们的背影也曾是我拼命追赶的目标。外公家的第三代,5个孩子3个考上重点本科,我2005年高考,被一所二本师范院校录取,是同辈里最低学历。2009年3月,我考研失利,被调剂到一所非意向大学,只好转而报考公务员。因为学的专业冷僻,只能填报乡镇不限专业的岗位。省考笔试前夕,我上午匆匆办完教师资格证手续,下午3点多又坐着大巴赶回老家的市里。考点附近几个旅馆早已住满,我着急忙慌地寻找能收留我一晚的地方,所幸城中村一家出租给民工的小院还有两间民房。当时的公务员考试只考“行测”和“申论”两科,两场考试合计100分。乡镇岗位只要大专以上学历,不限专业,门槛低自然报名人数多,700多人争9个岗位,那年到期的大学生村官还有加分,我感觉希望渺茫。我硬着头皮去考,考完就默默收拾行李离开了。4月,我有一搭无一搭地查笔试成绩,发现自己考了69分,竟然进了面试,只是排名非常靠后,27人进面,我排倒数第三。我给小舅汇报消息,但没想到他立马给我联系了一家公务员面试培训机构,垫付了5天1080元培训费用——那是我第一次上有偿辅导班。6月4日,小舅亲自开车送我去市里的考点。一路上,他鼓励我放平心态,发挥出自己的优势。车到考点,他还叮嘱:“考不好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再考一下村官嘛!”当天好似沾了小舅的气运,我超常发挥,面试排第二名,总成绩窜至第七名,不出意外,可以坐等上班。晚上,小舅专门为我在饭店摆了一桌,请上我的父母、小姨、舅妈和表弟。他喜不自禁,就像是自己的孩子找到了一份好工作。此后不久,小舅就被任命为县法院法警队大队长,副科级别,正式登上领导的台阶。8月底,我收到去离家20多公里的乡镇就任的通知。到岗前,小舅特地来家里看我,送了我一台彩屏三星手机,传给我他的“20字箴言”:自律坚守、担当肯干、读懂政策、厚实感恩、情商要高。彼时,我只能理解表面意思,上班多年后,才参透其中的酸甜苦辣。正式入职后,我和同时报到的另一名新人先被安排到镇党政办公室见习,等待岗位分配。我认真遵守着小舅“自律坚守”的要求,做“最早到办公室的那个人”——“自律坚守”是一个没有背景的年轻人的无奈之选,无人搭桥问路,那就只能靠表现赢得领导青睐。当时我就在单位值班室里住下了,每天早起清扫办公室、打好热水,领导同事丢过来的杂活都一丝不苟地完成,从未有一刻懈怠。镇领导也许是看中我的刻苦,也许是因为根本没人愿意干,安排我去跟着办公室主任学“写材料”,这一写就是十多年。写材料磨人,不仅平时要紧盯领导“讲话精神”,吃透中心工作,也要了解各部门情况,但凡出现新做法新说法,就得迭代更新。忙起来点灯熬油,哪怕假期领导视察调研工作暂歇,其他工作暂缓,写材料也不能停——因为领导就在旁边等着审稿呢。一年多以后,我找小舅诉苦,小舅现身说法:“农村出来的人,想要有出息,难事苦差都要冲在最前头,我是单位第一个到农村任第一书记的、第一个到基层法庭交流任职的、第一个到企业挂职锻炼的,有难题找我,成了历届院长的第一选择,然后领导就真正开始考虑提拔我。”末了,他语重心长地说:“主动担当别人干不了、不愿干的工作,才能显出你的特殊作用。”我咽下抱怨,继续埋头写,逐渐挑起了镇政府工作报告等材料的大梁,撰写的调研信息多次登上内参,得了县委办公室信息科长的垂青。3年后的初夏,我被借调到县委办公室,半年多后顺利落编,从此告别乡镇。那几年却是小舅仕途的瓶颈期,他一直没得到提拔。那年12月,我正式上岗后到小舅家吃饭,当晚他灌下不少闷酒,话也比平时多:“最难读懂的就是政策,今年市委组织部给副科级干部提报设了‘本科生、30周岁’的硬条件,不少70后因为一纸文件被锁定在科员级别,动弹不得。”“正科提拔的条件还宽松些,但我第一学历只是中专,今年也46岁了,明显拼不过后来的年轻人,看来要在这个岗位上退休了!”小舅郁悒不已,可没想到峰回路转,一顶官帽从天而降。“十八大”以后,反腐力度空前,很多高风险岗位从人人抢着干变成了人人畏惧干——县法院执行局局长就是这么一个位置。2014年初,县法院一把手从一线退下来后,极力举荐小舅任执行局局长,老领导亲口说:“我在司法系统干了一辈子,提拔的干部也有二十几个,受恩惠的人就更多了,但是人走茶凉,只有小李从来没有忘记恩惠。”小舅人品敦厚、懂得感恩,同等条件下,领导愿意偏看他一眼、多照顾他一些,毕竟人人都有退休的时候。他的“厚实感恩”,又一次得到了现实验证。知识可以靠后天学,脾气秉性却很难改变。小舅说:“我们的工作更多是处理人和人的关系,通晓人情更容易解决问题。”但外公家的家风呆板,长不出八面玲珑的孩子,小舅只能在经年的工作中努力学着做一个灵活的人,他扩大社交圈子,和各行各业的人交往,在每一次碰壁中学习总结。在领导眼中,小舅敦厚感恩;在同事眼中,小舅吃亏在前;在朋友眼中,小舅义气仗义;在群众眼中,小舅正直可信——可在我眼中,像小舅那样一个呆板认真的人,行走在人情世故绞成的钢丝绳上,动辄得咎。尽管他笨拙而努力地维持着平衡,但风打着旋儿一阵阵吹,直到他掉下来的那一刻。小舅坐上执行局局长之位后,“朋友”源源不绝围了上来。起初他们装出一副知交莫逆的样子,相互取暖、帮忙,但这群猎食的“豺狼”很快便露出獠牙,后面是更多循着腥味缠绕不去的“蝇虫”。二舅毕业后去到外地,婚后将主要精力移到了生活的城市,对老家的人和事几乎不上心,大舅则人微力薄,插不上手,所以家族里凡是扯上司法的事儿,都会求到小舅门下。离婚纠纷、打架斗殴、债务问题……没完没了,只要有一个“伺候”不好,他们就会在村里风言风语:“李家老四当了官就忘了本了,瞧不起人了!”惹不起躲不起,小舅本就爱好交友,那时为了七大姑八大姨,更是来者不拒,由此主动被动认识了诸多体制内的人。其中,和司法局的张建、公安局的安顺关系最铁,甚至自称“三兄弟”。安顺父母是县酒厂的退休工人,养老金低,多年卧病在床。因为小时家里经济不宽裕,所以安顺“搞钱”的劲头特别足,对当官没啥想法。2003年,他就以弟弟的名义开网吧赚了不少钱,后又揽下不少建筑工程,站上房地产的风口,在三亚、成都、昆明等地“炒房”,日子富裕得很。张建父亲曾是县公安局局长,在世时把张建塞进了县司法局,前40年,张建的人生顺风顺水,加之家境优渥,酒肉朋友自然不少。他父亲心肌梗塞死在了办公室后,身边趋炎附势的人稍散了些,但狐朋狗友还是不少。2014年10月,外婆意外摔伤住院,在市立医院置换股骨头。手术前一天,张建和安顺就驱车到医院,开口就是“老娘受苦了”,甚至不等我母亲和小姨动手,就偕同小舅将外婆送进手术室,还接连陪了好几天床,深情厚谊,看起来比大舅、二舅都孝顺。事后,母亲对我说起他们,满脸羡慕。可在官场上,你收了这“过分的情谊”,要如何回报别人呢?2015年8月,我通过遴选进到市发改委。正值市里整治清理违规工业产能,忙得脚不沾地,卧不安枕,我便搬到了工作单位附近。回老家的时间少了,与小舅的见面也随之减少,更少有长谈的机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一个叫朱涛的人,以张建朋友的身份搭上了小舅。朱涛也在县司法局工作,是一个“过气”富二代。朱涛父亲当年抓住了改革开放的机遇,经营了一家卖大货车的4S店,江湖草莽的派头,既大胆精明又无知盲干,成得了事也容易闯下大祸。2010年前后,朱涛父亲见高利贷来钱快,抵押了4S店,以高利息向熟人借钱干起地下钱庄,听说是手捏几千万资本,生意很是红火。朱涛是一个典型的县城纨绔,会吃会玩,找了个大美女当老婆。后来,在小舅组的一个酒局上,我见到了朱涛及其妻子,他言谈举止极其随意、满嘴跑火车,他老婆打扮时髦,酷似明星,让周围的女人相形见绌。总之,两人高人一等的做派让我很不舒服。听小舅妈介绍,朱涛老婆因为学历低,只是县供电公司的合同工。时间到了2017年8月,一天下午,我随母亲和小舅,陪着外婆到医院体检,返程已是傍晚。路上,我听到有人给小舅打电话:“李局,晚上的饭局你可一定要来啊,我约了几个好兄弟!”小舅在车上连声说:“好、好,一定到!”然后转身自豪不已地对我说:“这就是朋友多、面子大的好处!你要是有给别人办事的能力了,一样有人请。”我顿时诧异非常——这还是我认识的小舅吗?印象中,他应该会推掉饭局,跟家人一起吃顿路边小店的家常饭。而且,他怎么会这样不小心谨慎?那时很多小企业主为了争取政策资金,拐弯抹角地找人约我吃饭,我都怕得要命。那些小企业根本不具备承接扶持资金的能力,一旦给出项目资金,他们也不知道能存在几年,后续审计大概率会出大问题——这种鸿门宴,路子野很难把握,即使你什么也没拿,单单接受服务对象宴请,就够处分你了!笑脸相迎、公事公办是我们对自己最大的保护,出了事,这些没底线的人很可能反咬一口。小舅的不谨慎很快招来灾祸。2018年,本地不少企业主因还不起高利贷“跑路”,银行惜贷收缩银根,又引发不小规模的担保连带企业破产,地下信贷链彻底崩盘。朱涛父亲血本无归,最后因非法集资、恶意欠贷被判入狱。朱涛的“美满”生活也随之解体,娇妻是拿钱堆出来的,美容保养、衣服首饰、香车宝马,哪一样也离不开钱。没有钱,就无法再养尊处优,美女万万不能接受,礼义廉耻自然也抛在地上,遂把“媚眼”抛给了一个年近五旬的赵老板。朱涛哪能忍得下这顶“绿帽子”,两口子穷吵恶斗,直至分居。朱涛妻子这下彻底没了顾虑,公开与赵老板出双入对。朱涛没了“富二代”的身份,但改不了脾气,私下里一直跟踪收集妻子的偷情证据,想给她点“厉害”瞧瞧。妻子跟情夫的“幽会”地点不是在赵老板的私宅,就是在高档宾馆。朱涛顾忌自己的公务员身份,不敢私闯民宅,又没能力搞定宾馆老板调监控,渐渐就把主意打到已经升任县法院副院长的小舅身上。他跟张建组了一个酒局,邀上小舅,一瓶好酒下肚,朱涛抱头痛哭,说老婆在外面找了野男人,自己多么多么窝囊。张建煽风点火,怂恿小舅弄一张证明,从宾馆调取监控,给朱涛出气。小舅酒过三巡,义气上头,当场答应,第二天还真的安排了一个临时工陪朱涛去宾馆调取了视频证据。朱涛拿到证据,转头就威胁妻子回家安分守己,否则曝光视频。但没想到,妻子早就受够了他的窝囊,又认定他惹不起赵老板,不敢造次,反而坚决要求离婚。朱涛还恋着美貌妻子,本不想离婚,结果却弄得骑虎难下,最后只能选择丢老婆、保财产——不久,他就拿着视频先发制人,以“出轨”为由起诉离婚,妻子净身出户后,他还到处扬言是“自己扔了那个破鞋”。“朱涛老婆出轨赵老板”在县城里一时传得沸沸扬扬。赵老板闹得灰头土脸,也玩腻了朱涛前妻,就借避嫌断了联系。朱涛前妻惹了一身腥,又没捞到鱼吃,掉头就向坏了自己好事的小舅敲竹杠。几个月间,县纪委就收到了多封实名举报小舅的信件,内容包含滥用职权、贪污受贿等等。当时全国“扫黑除恶”如火如荼,县纪委对小舅家进行了审计,结果发现小舅家除了几十万存款,县城的两套房子甚至房贷都没还完。审计过关,小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这只是噩梦的开头。其后,朱涛前妻找人向小舅递话“要补偿”,数额不小。小舅哪里拿得出钱,只好找朱涛商量。哪曾想,朱涛立即翻脸:“要没有你掺和,我们还离不了婚,没钱帮你!”混人说胡话,小舅碰了一鼻子灰才知道着了道了,悔不当初。没钱了事,小舅只能装糊涂躲着,没承想这彻底激怒了朱涛前妻。2019年春节前夕,朱涛前妻领着孩子守在小舅家小区门口,逢人就发印有小舅“罪证”的传单。孤儿寡母,寒风料峭,算是给小舅当头淋了“狗血马尿”。接着,她又带着孩子跑到县纪委、县信访局举报,死赖着不走,要讨个说法。这一通操作下来,把县纪委逼得进退不得,但调查结果确实只能给小舅判个党纪政纪处分。这个结果,朱涛前妻不能接受,就威胁要向上级纪委反映他们“官官相护,渎职犯法”。正在这进退维谷的微妙时刻,一份敲死小舅的犯罪“铁证”摆上县纪委案头,也彻底把小舅打落深渊谷底。“铁证”来源于小舅的另一个朋友——李雄。李雄家和外公家算是同村同族,李家有5个儿子,是村里的一霸。2006年,外公家所在的李家村被划入县经济开发区,田地被征用变成了工厂。李雄当时是一家小作坊的老板,见有利可图,就回村竞选村长。李雄家本来就人多势众,又使了贿选、威胁等手段,自然如愿将村长揽下。成了村长后,李雄耍手段压住村党支部书记,堂而皇之成了村里的“话事人”。他指使几个弟弟领着村民闹事,阻拦工厂施工,又以村长名义找开发区管委会和企业“解决问题”,给自家的“皮包公司”揽到了大量工程,垄断了几家工厂的货物运输生意。没几年,李家兄弟就成了腰缠万贯的大老板。村里另外几个大家族眼红,也想竞选村长。李雄就纠集小弟给张家放一把火、把王家儿子的腿打折,很快便没有人再敢从李家碗里抢肉吃。再后来,李雄拿大笔资金开道,找了保护伞,就更是没人敢惹了。小舅虽是李雄同族兄弟,但原本没有什么交集。2014年,大舅因为翻盖房屋与邻居张坤起了矛盾,挑了房顶却迟迟开不了工。在农村,这种邻里纠纷不好处理,法律和道理都讲不通,但村长一句话就能解决。大舅懦弱没有办法,求助小舅。小舅那时虽是县法院执行局局长,可也完全插不上嘴、使不上力,只能拜托李雄帮忙。李雄应得干脆,事也办得利落,他把大舅和邻居叫到村委会办公室,直接下命令道:“张坤,李高峰(大舅)给你500块钱,你就别再闹了,不然就追究一下你们家多占一块宅基地的事情。”一句话,老张家就偃旗息鼓。事成,小舅请李雄兄弟几个吃饭,反而被人抢了单。此后,李雄更是多次邀请小舅吃饭谈心,登门拜访,两人逐渐成了朋友。但李雄一家公德、私德一塌糊涂:李雄拿着村里的公款吃喝,进出娱乐场所,勾搭上了个小20岁的“三陪”,发妻住在村里,小三住在县城“金屋”;他的几个兄弟拿着村里的集体财产骄奢淫逸、胡作非为,有村民反抗便拳打脚踢,甚至打伤、打残上访的人。这样的一群人,为了利益能把天都捅破,被他们盯上的“朋友”,早晚要被拉下水、脱层皮。2017年,李雄设套将一名小企业主骗上赌桌,一夜之间将对方坑了个干干净净,连厂房设备都抵押了。事后李雄拿着借条,找小舅商议怎么通过诉讼把厂子抢过来,小舅还竟然真的为李雄安排庭审,执行财产划拨。那个小企业主倾家荡产,又不敢报复李雄,遂躲去外地务工。2018年,他借着扫黑除恶的势头,实名举报李雄兄弟涉黑犯罪。证据确凿,李雄很快被抓,在看守所里供出了小舅。县纪委取得证据后,于2019年春节将小舅留置并抄家,查封现金、存款40多万元,还有10箱茅台、几幅字画——小舅历任法警队长、执行局长、法院副院长,但确实没钱,儿子硕士研究生即将毕业,北京买房的首付款他都凑不出来。出事后,小舅妈四处奔走求人,只为小舅能在看守所里过得舒服些。家里账户被查封后,舅舅姨姨们凑了10万元为他请律师打官司。而他的“朋友”在干什么呢——张建、安顺悄悄到拘留所给小舅账上放了1000元,此后再无表示,外婆重病也没来探视。我陪着舅妈求到安顺家,面对我们的低声下气,安顺面上和气,话里却藏着冰冷:“李哥出事后,我着急得不得了,但我确实不认识看守所的人,也帮不上忙。这不,前天纪委还因为李哥的事情找我谈话了,我必须回避一下!”后来,他干脆连电话也不接了。2019年6月,小舅的案子正式开庭,我和母亲早早来到邻县法庭。小舅戴着手铐站在被告席上,身材削瘦、面无血色,我强忍泪水、百感交集,又不知道该去怨恨谁。不久后,判决书下达:小舅被判入狱7年——贪污40万元刑期3年,涉黑渎职刑期4年。我不知道小舅要如何度过这7年牢狱,之后又怎么度过没有退休金的晚年,更不知道他得知那些“朋友”的所作所为后又做何想。李雄那边,家族照样兴盛,公司依旧红火。去年春节我去大舅家拜年,大舅妈告诉我:“现在,李雄老婆在村里到处骂你小舅,诅咒我们一家人不得好报!”“小舅是他们害的呀,真不要脸!”我反问,“咱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村里人,受小舅恩惠的人怎么也该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吧?”“我们哪里得罪得起老李家人,还想在村里过日子呢!”大舅默然地说。“又不关人家的事,谁会站出来替我们说话。”大舅妈补充道。我一时默然,大家好似也都没什么不对。村里那些随时拨来电话、提一箱牛奶登门求帮的亲戚们始终默不做声,其他朋友也纷纷划清界限、作鸟兽散。这几年,我一再反思小舅的悲剧,试图厘清自己的人生方向。现在想来,小舅教给我的人生箴言中还少了一条:“谨慎小心”——出身低微的人,即使爬到了一定高度,身下也不过是沙塔,一阵风雨就能拆散根基。从农村出来的我们,脚下踩着的都是一根钢丝绳,我们颤颤巍巍地向上攀爬,为领导“扛雷”,出了事,一句“管理不严”就能打发掉;身边那些所谓“朋友”,皆是豺狼蝇虫,闻着腥味而来,投其所好不过是想从你身上撕下一块血肉吃罢了!粗茶淡饭最养人,平凡普通也是好事,最贵的年份茅台也是致癌物,比不上家里的一碗小米粥。奉劝和小舅一样的人,千万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不要在意老家亲戚说什么,也没必要交太多酒肉朋友,对于包工头、黑社会、村干部等群体中没有底线的人,离得越远越好。(文中人物名、地名均为化名)本文转载自「人间theLivings」关注了解更多真的好故事长期征稿,要求详见「征稿要求」凤凰WEEKLY公众号读者群开放招募啦!如果您想获得我们提供的独家福利与礼品;与我们一起互动交流、探讨热点话题;表达对凤凰WEEKLY公众号任何的意见或者建议…↓欢迎您扫描下方二维码进群畅聊↓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戳这里提交新闻线索和高质量文章给我们。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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