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蛋事

生活

有小朋友留言我问:菜头,你有过一天补完五科作业的经历吗?
这种经历我管它们叫“操蛋事”,我可以分享两则自己的亲身经历。一次是在大学,某个期末考之前。当时已经考了2科还是4科,反正那一学期要考接近十门功课。我去寝室门上查考试日程表,突然发现明天要考的科目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而且,我确信应该没有这门课程。
很快搞清楚了状况,那是一门数学必修课,而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成了选修,于是从未去听过课。震惊之余跑去书箱里淘了半天,发现真有一本崭新的教科书。拿出来准备对照着同学的笔记和考试重点临时抱佛脚,发现教科书的很多页都还没有裁开,又去找来刀子持刀复习......这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
另一次是在我工作之后,那时候我很快暴露了“笔头过硬”的特长,就经常被抓去写材料写公文。有一次是单位的年终总结,大约提前了一个月我通知到我,各种分部门总结和数据都汇总到我这里,就等我完成这篇5000字的大稿。
而我不想写,第一年写还觉得有意思,连续写几年之后大脑看见文字材料就会产生便秘感。我每天上班打开电脑,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人人都以为我正在写年终总结,其实我是在网络BBS里和人掐架。我一天能刷5000字的帖子,旁征博引,嬉笑怒骂,但是年终总结一个字都不想写。每次到Word文档的标题,我耳边就会响起一位老人家熟悉的四川话口音:我就是要你瘦狗屙硬屎。硬,音ěn。
就这样一直拖到了最后---第二天要交总结了,头天傍晚我选择加班,准备一通宵一气呵成。但是吃过晚饭之后,我看到天边的晚霞如同燃烧的海洋,生活如此美好,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冲动,决定和同事们打几圈麻将先舒缓一下心情,感受一下生活,犒劳一下自己,然后再去通宵加班。于是,我打到了第二天早上7点钟,5000字一个没写,一到九万几个字倒是摸了很多次。这时候我才匆匆忙忙跑回办公室,打开电脑开始正式写。
这就是操蛋事。之所以操蛋,是因为局势危急却又怨不得任何人---责任全在自己。完全是靠一己之力,自己把自己搞到这样的绝望境地。有过时间,有过机会,但是自己任由时间流逝,机会消失,最后等到火烧屁股了才终于振作精神,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心急火燎完成一件原本可以很从容不迫去做的事情。
但是我并不后悔,也不曾忏悔,更不会像如今的小朋友一样娇滴滴地嚷嚷:啊呀呀,哭哭,我得了严重的拖延症了呢,怎么破?而是把这些事当做宝贵的回忆,珍藏在内心深处。因为这就是人,这就是我,我就是这样的鸟人。我现在已经每天最少一更超过一年了,这个人是我。而在我心底里也非常清楚,自己也可以熬到最后一分钟才肯动手,那个人同样是我,那是我能干得出来的事。
连更是一种个人显现,做操蛋事同样也是。显现出哪一面,和具体的时间,具体的事情,具体的情形有关,并不存在什么永远如此。在日常生活中,我们经常能够观察到一些成年人,他们的行为举止很正常,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可能在一瞬间他们的内心就崩溃了,坐在马桶上不愿意起身,走在街上不愿意回家。这种可能性永远都存在,而且毫无预兆。
几千年前,一位坐在菩提树下的老人曾经告诫人们:要尽量避免后悔,要尽量避免自责。我后来想,他的意思大概有两层。一层是说,我们要有勇气面对真实的自我。自己是个鸟人,那么就承认自己是个鸟人。不要遮掩,不要伪装,不要自我欺骗说是可以洗心革面。人又不是聚苯乙烯,哪里能洗得那么轻松容易?承认自己是个鸟人,承认自己会做操蛋事,那就能减少很多后悔,减少很多自责。
第二层意思是说,每当有后悔和自责升起时,证明这个人曾经辜负过某个当下。承认自己是鸟人没问题,但同时也要承认自己辜负过某个当下,没有在那一刻全力活过。全力活过的意思是保持对自己想法和行为的清醒觉知,没有轻易放过。就像是我在期末考前,没有认真看考试日程,内心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却轻易放过了这个想法;就像是我在交工作总结之前,内心极力回避,潜意识里强烈地想把事情搞砸,这样下一年就不会再有这种痛苦,但是我根本没有去深究。
一个鸟人也是有可能从形形色色,层出不穷的操蛋事里解脱出来的,只要他意识到自己在神游中错过了一个个当下,试着去安住在当下之中。那么事情就会变得相对简单,没有情绪,没有感受,这是该你做的事,那么在这一刻把它做完就好。做完就可以扔在一边,还有新的事需要自己全神贯注其中。
心也会变得相对简单,因为它时时需要关注,需要照看,需要回答它的问题。任由它自己奔跑是不可以的,那就像是放任猫和毛线打架,最终猫肯定会被自己绑缚在一大团乱七八糟的毛线结里。任何时候,心只要有一点迟疑,有一点疑惑,一点模糊,那么就要立即整理,问问它为什么会那么想。有人过问,它就不会再打结。是的,鸟人的心它就知道条毛线,那鸟人你就得给它一根没打结的毛线。
最后,我知道有人又要提问。1、没及格,但是过了;2、当天写完了。


标题:《听音乐冥想的姑娘》

创作者:和菜头的小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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槽边往事和菜头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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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禅定时刻

《抓狂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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