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的是死罪的事"，起底双面院长生意版图

11月7日下午，襄阳卫健委再次通报健桥医院贩卖出生证明事件处理进展。通报称，工作专班6日晚进驻涉事医院，连夜询问相关人员并封存了相关资料。目前，涉事医院妇产科停业整顿，相关责任人已被控制，医院院长已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并接受调查，相关问题正进一步调查中。

上官正义前往襄阳市公安局递交证据资料。石伟 摄

据封面新闻报道，当天上午，记者陪同举报人与襄阳市公安局主要负责人会面，将相关线索的详细情况递交给警方。

举报人花一年时间获取中介信任，院长自称“干的是死罪的事”

打拐志愿者上官正义介绍，他最初是在社交平台刷到有人发布信息，称可以帮助办理出生证明，“一些是用同音字或者字母代替关键词，有一些则是在评论区明目张胆招揽。我从去年下半年与云南、山东两个中介建立联系，花了近一年时间获取他们信任，并在今年9月份在中介介绍下前往襄阳健桥医院，虚拟了一套假的孩子信息，成功办理了出生证明，完成取证。”

上官正义称，中介为了证明实力，向他发来多个孩子的出生证明，涉及山东、四川、河北等多个省市，他曾根据这些信息前往购买者所在的地方核实。“中介最初是卖假证明，伪造了湖南和云南某两家妇幼保健院的出生证明，快递给购买人，等顺利落户，对方才交钱。”

上官正义称，在打拐行动中曾遇到过，一些人买来的孩子，却能拿出全套的出生证明资料证明孩子是自家的，“一些地方落户审核不严格，假证也能落户。但健桥医院是伪造的真实可查的出生证、疫苗本。”

举报人掌握的疫苗本。受访者供图

上官正义称，中介为了促成生意，最终告诉他可以在襄阳健桥医院办理出生证。今年9月12日，他与健桥医院人员建立联系，并提供了一套虚假的孩子信息。

“交了2000元建档费，医院就开始造资料。9月16日，我和同伴假装夫妻到了医院，与院长叶某详谈之后，一次性签了厚厚一摞住院资料、产检资料，手都写酸了，全是假的。一个完全不存在的孩子，她们居然当天就顺利出具了一套出生证明、住院资料、疫苗本等资料。”上官正义称，一套资料要9.6万元，3万给中介，剩余的给医院。最后关头他没付尾款，借口要带孩子来采集足底血，离开了医院。

上官正义称，叶某交谈过程中曾介绍，医院有做代孕业务，也会对应提供这些证件办理，“但一次不能办多了，怕引起卫健部门察觉。她说自己干的是死罪的事，我强忍着情绪离开医院，表明身份劝叶某和两个中介自首，叶某反过来约我谈谈。”

另据微信公众号“津云”报道，上官正义还提到，他曾在11月6日下午前往襄阳市卫健委，想向襄阳市卫健委赵旭主任反映情况，办公室工作人员表示不能见领导。随后，他再次前往湖北襄阳健桥医院，想规劝叶姓院长及医院犯罪成员投案自首，如实交代违法犯罪行为，配合有关部门找到涉案的拐卖孩子，争取宽大处理，但叶院长没出面，其同伙不愿意自首。

叶某曾反复叮嘱上官正义“如何应对卫健部门查验”，比如外地人拿着襄阳买的出生证明回老家办理落户，卫健委可能会做电话询问，户籍部门可能对资料产生怀疑，会向发证地发函询问，“想办法让他们把函发给医院，医院已经做完了全套资料，也按程序炮制、登记了出生证明，她可以正大光明回函确认真实。如果是卫健部门询问，她们也有一套话术，让我们按要求回复。她还教我，落户的时候可以在当地找找关系。”

上官正义介绍，云南的中介告诉他，最近有两个婴儿分别以11万元、16万元价格从健桥医院卖出去，“她说其中一个是大学生在校生子，不想要了。她们把两个孩子的出生证明给我看，还有对方回去落户成功，在微信给她反馈信息。”

7日上午，记者陪同上官正义与襄阳市公安局负责人见面，上官正义将六七条有详细证件号码、落户地址等信息的线索递交给警方核实。

涉事医院挂数十面锦旗，院长曾因违法医疗行为被判刑

6日凌晨，记者前往健桥医院时，这里的急诊科室尚在正常营业。门口悬挂着大幅的“院长寄语”和《医疗机构行业规范》。

这是一栋15层的临街大楼，楼内显眼的位置挂着数十面锦旗，有称赞医术高明的，有感激送子圣手的。从楼层指示牌看，大楼内除了一家全科医院外，其他楼层还分布着一家月子中心和一家整形美容医院。

7日下午，记者再次来到医院，大厅分诊台、挂号处等岗位正常工作，数十名患者、孕妇像日常一样进出。记者在顶楼办公区只看到一名工作人员，对方称“领导都不在”。14楼的月子中心区域，工作人员和孕妇、奶爸来来往往，一名工作人员则称，该中心与医院无关，“领导也不一样”。

天眼查信息显示，叶某正是该月子中心的股东，月子中心法定代表人也姓叶。除此之外，叶某还在另外两家母婴相关公司担任股东，今年6、7月，再次参与新成立了两家妇产、母婴公司。天眼查显示，近5年健桥医院两次因虚假广告及其他违规问题，被9次处罚。

据“津云”报道，近几年，叶某曾多次以襄阳市女企业家协会副会长身份出席活动。2022年，她曾获得襄阳市“最美巾帼奋斗者”称号。叶某某曾对外宣称，她一步一个脚印地打造了以妇科、产科驰名鄂西北的襄阳健桥医院。

涉事院长叶某。医院官网 图

襄阳健桥医院前身为襄阳102医院，最早由湖北工业集团职工医院（简称职工医院）改制成立。2010年当地媒体报道，上述职工医院妇产科医生叶某芝擅自在个人公寓及亲戚私宅内，非法为两名孕妇提供胎儿性别鉴定并手术终止妊娠。法院审理认为，叶某芝的行为构成非法进行节育手术罪。鉴于其认罪态度较好，有一定悔罪表现，可酌情对其从轻处罚，一审判处叶某芝拘役5个月，并处罚金1万元。

此处“叶某芝”的名字与健桥医院院长叶某的名字完全相同。有知情人士称，上述报道中的违法犯罪行为人，与健桥医院院长叶某为同一人。此消息尚未得到襄阳警方正式回应。

7日下午，襄阳市卫健委再次发布通报，称涉事医院妇产科已停业整顿，相关责任人已被控制，医院院长已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并接受调查。工作专班已约见举报者获取了相关材料，相关问题正在进一步调查核实中。

湖北省襄阳市卫健委党组书记赵旭称，卫健执法人员在民警之前赶到医院，封存了涉事科室门口的监控视频，调取了多台电脑中储存的记录。随后，民警赶来，双方一同展开调查。6日晚，叶某某就被公安带走。

襄阳市多名医疗系统人士告诉记者，叶某某在该市医疗系统“口碑不好”，破坏了医疗秩序，多家医院工作人员曾联合起来向主管部门反映该院问题。

律师称院长或涉多个罪名，查实则最高量刑可能死刑

湖北赋兮律师事务所律师杨高华表示，襄阳健桥医院院长叶某可能涉嫌多项罪名。

“首先，她十多年前非法鉴别胎儿性别、进行非法引产手术，受到过刑事处罚。在《医师法》的规定中，这属于严重违反医师职业道德和医学伦理规范。”杨高华介绍，按照《医师法》的规定，叶某的医师执业证应该是被吊销了，不能从事一线执业医师工作，甚至还会面临整个医疗卫生服务行业的禁入，比如担任健桥医院的院长。

襄阳卫健委再次通报。来源网络

杨高华表示，这类人员行业禁入的期限一般是5年直至终身，具体到不同情况，期限有弹性的。“比如情节严重，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期限会是终身。其他情况下，省卫健委根据规定的细则会作出不同轻重的裁量。如果她还在禁止期内，又违规担任医院院长，本人要再次面临行政处罚，医疗机构会被吊销行业许可。”

杨高华介绍，叶某组织贩卖出生证明、疫苗本行为，可能涉嫌两个罪名。一是买卖国家机关公文、证件罪，此项罪名根据情节严重程度，量刑在3年以下，或者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在司法实践中并没有量化的标准来认定怎样算情节严重。会综合考虑犯罪行为的次数、贩卖证件的数量、持续的时间以及造成影响的恶劣程度。”

“如果贩卖出生证明过程中，叶某及相关人员明知对应的婴儿是被拐卖儿童，还要为他人出具出生证、疫苗本，还可能会被认定为拐卖儿童的共犯。”杨高华介绍，拐卖儿童罪量刑是5年起步，最高可达死刑；最终要看警方调查结论，贩卖出生证明行为如果同时涉及上述两项罪名，将根据量刑最重的一项进行处罚。

“打拐人举报，这家医院曾贩卖两个婴儿。如果最后查实，量刑会在5到10年，如果随着深入调查，查实拐卖儿童3人以上，那就是10年以上量刑，最高会判死刑。”杨高华表示，上述所有可能涉及的罪名，都有待于根据警方最终调查结论来认定和处理。

来源|观察者网综合封面新闻、微信公众号“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