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奇队长2》难看?评论更难看
11月,在这个全年最冷的档期,影迷们等来了今年的最后一部漫威电影——《惊奇队长2》,那个血雨腥风的女人又回来了。
惊奇队长是漫威电影中饱受争议的角色,她在2019年初次亮相时,便以激烈的女英雄姿态惹怒了不少观众,经过四年的纷争,《惊奇队长2》再次来到风口浪尖,这次甚至“变本加厉”,新增两位女英雄组成「惊奇联盟」,成为漫威首部全女英雄阵容的电影,观众的反应又是如何?
▲《惊奇队长2》
电影在上映前依然陷入一片唱衰的声浪中,北美开画成绩也是漫威有史以来最低纪录,不过上映后却透出几点有趣的迹象。
有相当数量的女性观众对这部电影的满意度很高,烂番茄评分指数呈现“从烂到鲜”的走势。
好评和差评颇有势均力敌的架势,原因何在?这样一部看似常规却又招致腥风血雨的电影,背后是否折射着更深刻的性别视角?
《惊奇队长2》有着漫威电影常有的通病,大量的补拍和修改影响到了故事情节的流畅度,因此从故事的层面,《惊奇队长2》算是一部维持漫威平均水准的作品。
但它在另一方面却做得非常突出,也正是这一方面,让喜欢它的人很喜欢它,讨厌它的人更讨厌它,那就是它对传统男性超英片所做出的违背与破坏。
自从1978年的《超人》以来,好莱坞已经制作了150部超英电影,其中以男性为主角的作品占比高达90%,在《神奇女侠》出现前的39年时间里,仅有2部超英片主角是女性。
因此整个市场已经习惯了以男性为中心的超级英雄叙事,当女英雄闯入这套叙事企图代替主角时,很容易被观众解读为刻意的“政治正确”。
例如《复仇者联盟4》中一个女英雄集结的画面,就曾被批评是在强行服务女性观众。
▲《复仇者联盟4》-女英雄集结
《惊奇队长2》作为那个镜头的某种延续,首次集结了一支漫威女英雄战队,由惊奇队长卡罗尔、惊奇少女卡玛拉和光谱莫妮卡三位女性组成的「惊奇联盟」,共同解决棘手的太空危机,整个故事以三人的碰撞和互助来推进,她们是故事的绝对主导。
▲《惊奇队长2》剧照
英雄电影历来擅长展示男性与男性之间的竞争关系或兄弟情谊,女性角色通常作为次要的配角或男主的附属存在。
正如弗吉尼亚·伍尔芙在《自己的房间》里描述到的现象:“虚构女性角色之间的关系太过简单了。她们有时是母亲,有时是女儿,但无一例外的是,她们的身份是由和男性的关系展现的。”
▲《惊奇队长2》剧照
因此,对于想看到更多女性情谊的观众来说,《惊奇队长2》的观感无疑是极其舒适的。它就像「贝克德尔测试」的理想状态——片中有大量有名字的女性;她们始终互相交谈;她们的谈话内容与男性无关。
影片赋予了女英雄足够的主体性,大方地展示女性与女性之间的相处互动,三个女主角碰撞出美妙的化学反应,观众得以看见,原来女性可以谈论的话题如此广袤,不被局限于爱情、家庭、男性,更可以谈物理、太空、拯救世界,女性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只有竞争、忌妒和算计,更可以有挂念、崇拜、相助、陪伴和友爱。
由于长久以来,电影工业的掌控者和市场消费的主力军都是男性,所以好莱坞制造的大多数作品本质是由男性作者拍给男性受众观看的,这个情况在近年来出现变化,好莱坞女性电影人的就业机会增多,面向女性受众的电影逐步被生产出来,尽管在数量上依然被男性作品碾压。
▲《惊奇队长2》剧照-惊奇少女卡玛拉
《惊奇队长2》是漫威第四部由女导演制作的电影,目标受众以女性为主。在漫威IP的粉丝圈层中存在大量女性受众,这些女性中又有很多人热衷于粉丝理论(指粉丝对特定作品的一系列解读、预测与再创作),导演尼娅·达科斯塔就是其中之一,她从十几岁时就是惊奇少女的漫画粉丝,她表示自己只是在做一部她从青少年时期就想要看到的电影。
从粉丝里走出来的达科斯塔,深谙粉丝文化的亮面与暗面,尽管在亚文化当中存在诸多性别/种族歧视的生态,但她更愿意享受光明和爱的部分,也正因如此,《惊奇队长2》中关于粉丝文化的呈现成为一大亮点,卡玛拉对惊奇队长的迷妹心态、对同人二创的乐在其中、第一次见到偶像的激动等等,都让粉丝群体、特别是女性受众产生更深的共鸣。
▲漫威粉丝在漫威电影首映
叙事主导性是观影快感的来源之一,但性别之战却是当下水火不容的议题,服务了一方,很可能就意味着失去另一方。当《惊奇队长2》选择了纯粹的女性主导、女性情谊和女性受众,另一群受众就很容易因为暂时无法在电影中找到主导性的快感而丧失兴趣。
正因为《惊奇队长2》做出的受众决策和影片的差异性,让它在不同群体中的评价截然相反。更突出的现象是,它激起的负面舆论已经远超过一部普通漫威电影所会面对的阈值,这些负面情绪淹没了对电影的理性评价或建设性批评,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早在2019年《惊奇队长》上映前夕,就有大量男性用户在烂番茄评分网站上发布虚假负评,以至于让烂番茄永久地修改了自己网站的规则,禁止用户在电影上映前打分。
2023年4月,《惊奇队长2》的第一个预告片在YouTube发布,不到一个星期就被点击超过60万个「踩」,成为漫威官方频道最不被喜欢的一个预告片(前一个是《女浩克》,同为女英雄题材),评论区出现大量性别歧视言论,漫威在之后隐藏了点踩数。
▲《惊奇队长2》预告片发布一天后的赞踩数
《惊奇队长2》中的另一位主角卡玛拉,她的单人剧集《惊奇少女》在去年推出时,也因为女性身份和涉及伊斯兰教背景而被猛烈攻击,尽管这个剧集质量得到影评人称赞。
《MCU: The Reign of Marvel Studios》一书中揭露,饰演惊奇队长的演员布丽·拉尔森,曾因为长期面对有毒的负面攻击而不想再出演这个角色。饰演尼克·福瑞的演员塞缪尔·杰克逊,则在访谈中毫不客气地将攻击者称为“讨厌女强人的Incel男”(Incel指的是在网上发布极端仇女言论的人)。
其实不只是漫威,女版《捉鬼敢死队》《星球大战8》甚至是《芭比》,都曾遭到性别攻击,这种有针对性的仇恨已经成为强调女性力量的电影或多或少将面对的局面。
不少人认为,这些异常强烈的反应出现有很大原因是来自社群中的厌女情绪。当影迷圈层中占据主导地位的男性影评人和男性粉丝,带着偏见去面对以女性主导的电影时,群体间的撕裂将难以避免。
但《惊奇队长2》上映后,出现了一些有趣的迹象。影片在烂番茄的媒体口碑呈现从烂到鲜的回升趋势,观众好评指数达到85%,高于今年上映的《蚁人3》。很多女性观众表示观影过程很享受,社交平台上出现不少好评的帖子。
例如在国内微博和豆瓣等平台,有观众分享观后感“影院气氛很好,全场爆笑”“含女量超高太喜欢”“虽然剧情不怎么样但观影很愉快”“看三女主拯救世界就是爽”“作为女粉被服务得很开心”等等;表现亮眼的卡玛拉圈到不少新粉丝,社交平台上出现敲碗期待相关后续作品的呼声;围绕电影主角的同人创作也开始增多。
当然,并不是说所有女性都会喜欢《惊奇队长2》,但足以见得有相当数量的观众是享受其中的,既然「惊奇队长」这个IP的目标受众一向明确,那么相比非目标受众的仇恨言论,我们是否更应该关注目标受众的评价呢?
纵观两部《惊奇队长》横跨的四年时间,从群情激愤到终于被看见,这当中发生了什么?是惊队变了,还是观众变了?这个问题,或许把时间节点往回拨一拨就能找到答案。
2023年7月21日,《芭比》上映,它彻底改变了观众的观影心态。电影行业内呼吁创作更多女性作品的声浪由来已久,《芭比》作为这场变革的一个阶段性成果,来到观众面前,尽管评价褒贬不一,但不可否认的是,它解构了以父权文化为根基的电影符号系统。
最直观的表现在于,以前观众看到彰显男性荷尔蒙的战斗场面尚可入戏,但现在看到类似情景,就很容易想起《芭比》的“沙滩之战”,从而消解掉这种父权魅力。正如评论家劳拉·穆尔维所说:“解构快感就是一种武器。”
▲电影《芭比》
当女性观众得到这件“武器”之后,她们越来越能够识别出电影产品中的男性中心叙事,并开始有意识地期待和选择以女性为主导的电影产品。《惊奇队长2》的出现,正好将这种观影需求显露出来。
在电影上映前,网民已经沉浸在“惊队肯定扑街”的狂欢中,却有一种声音悄然出现——“男影评人对女英雄的评价不太可信”“还想参考女影评人”“自己看了才知道”。当女性观众不再信任单一视角的观点,那么以男性为主导的电影评价系统也会受到撼动。女性意识的觉醒将在电影创作-电影消费-电影评价的每一个环节产生改变的能量。
▲社交平台的部分讨论
其实围绕在《惊奇队长2》周围的纷争,只是看待问题的视角不一样,惊队做错的地方,也许对于另一群人来说,恰好是做对的地方——
从某个视角看,这种电影是在刻意讨好某些群体,但从另一个视角看,它让女性、青少年、少数族裔得到了更多的银幕代表,这对于市场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市场本就不应当只提供服务单一群体的商品。
*图源网络
在过去,女性只拥有少量的社会活动参与权和家庭财产支配权,但在现代社会,电影的消费群体已经出现结构性变化,女性受众和Z世代年青人正在对电影提出新的消费需求——
他们不再感兴趣好莱坞“老白男”式的作品,转而呼唤更多新鲜多元的银幕形象和电影故事,这种观影意识的觉醒将推动现代电影市场的转型。
那么对于观众来说,是否就意味着这种为了一部电影大打出手的性别战争将永久地持续下去呢?答案其实握在观众自己手上。
诸多复杂的问题归根到底,只需要一颗同理心。
为什么男性的故事会被视为“正统电影”,女性的故事会被视为“刻意迎合”呢?
为什么可以尊重男主角的主体性,却无法尊重女主角的主体性呢?
为什么可以理解自己的需求,却无法理解他人的需求呢?
尊重和理解其实并不难,理解这个世界不只有一种性别、一种肤色、一种生活、一种快乐;理解在自我之外,别人也拥有别人的自我;理解除了自己的声音以外,别人也有发声的需求,这个世界本就由无数不一样的声音构成,学会倾听这些声音,我们将不只拥有电影,我们将能倾听这个世界献给人类的交响乐章。
编辑/贤子 文/老直啊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