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冷空气让北方迅速进入冬天。在此之前，绿色尚未黄透的树叶、还算温暖的体感曾一度让我们以为秋天才刚来，明明还没来得及感受，秋天怎么就结束了呢？一个是气象学上连续5天气温低于22℃，另一个则是物候意义上的：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但不管是哪种意义上的标志，似乎都在告诉我们，秋天正在不断迟到。以国家气象科学中心、中央气象台近50年的数据进行统计分析发现：全国20个省会城市，最后一次出现22℃的日期，在不断后退。其中，湖南的省会城市长沙，在1974年时，于9月17日告别当年最后一个22℃的晴暖天气。而到了2022年，最后一个22℃的时间后退到了11月中旬，这意味着相较于1974年，秋天迟到了56天。从1991至2020年逐十年的平均入秋日期来看，郑州、宁波、深圳等地的秋天推迟幅度超过10天，南京、合肥、杭州、南昌、厦门、福州、青岛、兰州、银川、乌鲁木齐等城市的秋天则比之前晚了5天至9天。
北京的秋天©Unsplash在此之外，属于秋天的调色板——元宝枫、华北珍珠梅、玉兰、紫丁香似乎也都在“拖延”它们的变色时间。今年发布的一项关于北京园林树木物候年代际变化的研究就指出，近30年来，加剧的气候变化显著改变了北温带森林的树木物候，以上这些以元宝枫为代表的树种表现出了较高的气候变化敏感性，与30年前相比，变色时间平均延后了7日。北京到辽宁盘锦沿途的秋日美景 ©Zhao Jidong“树叶着色是温带落叶树的主要物候之一。但是这一物候节律正在悄然发生改变”，来自国际环保组织绿色和平气候风险项目的周楚涵称，“由于气候变化，许多地方的春天到来更早，树木的生长期更长，秋天来临时，温暖的气候依然维持，但日照水平则逐渐降低。这使得树木无力维持绿叶而又没有充分的时间变色。”而在同一半球的另一边，美国的一群科学家也对其东北部的秋季树木物候现象进行了研究，结果发现：自1880年以来，秋季树叶着色每年延迟约0.26天，截止至今已经延迟了近一个多月。发表在Conversation《对话》上的文章称，刚刚过去的秋天，是自1850年开始记录以来最温暖的秋天。其中，9月比1991-2020年的平均水平高出0.93°C，比1850-1900年工业化前同期期高出1.75°C。10月则比同期平均气温高0.85°C。2023年异常温暖的秋天，带来了长时间的高温和低降雨量，会影响苹果、梨、浆果等晚季作物。2022年11月高温干旱的秋天就使我国的小麦和一些蔬菜产量受到了冲击。
“日益严峻的高温和干旱的出现会使树木经历更加沉重的压力，以至于更早地落叶，或者不再呈现鲜艳的颜色”，周楚涵称：“一些树木为了适应这些气候变化可能会向北迁移，我们熟悉的秋季色板可能也会从此改变。”“人作为整个生态系统的一员，其实跟植物的感知是平行的，植物没有来得及变色就掉落了，等于说秋天这个过程被hurry up（加快/催促）了”，周楚涵称，“我们以前还有挺多时间穿薄秋裤，现在换季突然冷了，会直接穿上厚的，这其实跟植物的过渡是一样的。”气象学意义上连续5天气温低于10℃，代表冬天的开始，物候意义上则是：水始冰、地始冻、雉入大水为蜃。而迈入冬天后，大家讨论的话题中心往往是今年是冷冬还是暖冬，并常常传出今年是最冷冬天或最暖冬天的言论。其实，以前我国对于冷暖冬是没有恰当的定义和统一标准的。后来，国家气候中心2008年、2017年相继颁布与实施了《暖冬等级》和《冷冬等级》的国家标准。根据该国家标准，判定冷暖冬的基本要素为冬季（12月至次年2月）三个月的平均气温，在空间上分为气象观测单站、区域、全国三个范围等级。如果单站平均气温距平大于等于标准差的0.43倍，则为暖冬；如果单站平均气温距平小于等于标准差的－0.43倍，则为冷冬。2023年9月1日至11月1日全国气温极值站点分布图所以，刚入冬时不能判定冷冬或暖冬，只能给出冬季气候偏冷还是偏暖的预测。需要等到冬季结束，12-2月三个月的平均气温数据才能综合判定是冷冬还是暖冬。比如2019/2020的冬天，被很多人认为是“最冷冬天”，但数据统计显示，这个冬天其实是一个暖冬，且气温为历史同期第五高。9月1日至11月1日全国平均气温（1961-2023年）暖冬作为一个气象学概念，并不意味着在暖冬就不会冷。即使在暖冬年中也会有阶段性的冷，会出现强冷空气过程，一天最高气温有可能在1-2天内，从20℃降到10℃，或从10℃降到0℃。这样的急剧降温加上风寒效应，给大家带来的体感会很冷，这也是为什么在暖冬，还是会让人觉得“冷”的原因。而关于2023年的预测，国家气候中心11月11日的最新监测称：目前一次中等强度厄尔尼诺事件已经形成，并将持续到明年春季，叠加全球气候变暖的大背景，2023年全球平均气温或将打破2016年最暖年纪录。2023年11月至2024年1月厄尔尼诺出现概率 ©WMO与带有降温作用的拉尼娜（La Niña）相反，厄尔尼诺（El Niño）是一种异常升温气象。根据气象部门的定义，如果观测到东太平洋特定海域海温连续3个月比常年偏高0.5℃，就表明已进入厄尔尼诺状态。如果偏高持续5个月以上，则确认是一次厄尔尼诺事件。这个名称起源于很久很久以前，南美洲西海岸边的渔民观察到一个现象：某些年份的圣诞节前后，秘鲁寒流会突然减弱，暖水蔓延过来，冷水鱼纷纷死亡，渔民们把这个从天而降的灾星叫做“圣婴”，西班牙语音译就是厄尔尼诺。
2023年6月9日，美国得克萨斯州，数万条鱼因海水高温导致缺氧死亡，被冲到墨西哥湾沿岸。图©Unsplash1951年以来，地球上共发生过20次厄尔尼诺事件，每次较强的厄尔尼诺出现后，全球都会出现气候异常和极端天气爆发的状况，我国也不例外。如1983年陕西出现大洪水，1998年长江流域出现全流域大洪水，2014-2016年我国极端台风和暴雨频发。
在历史记录中，几次强度较高的厄尔尼诺事件中，如1982年至1983年，1997年至1998年发生的两次强厄尔尼诺事件，导致了亚洲、澳洲、美洲等多地、多国均发生了严重的旱、涝灾害，导致全球粮食减产幅度达20%左右；而2014年10月-2016年4月期间，赤道中东太平洋出现一次极强厄尔尼诺现象，长期干旱使得印度小麦、泰国大米减产幅度达10%，全球小麦收割面积下降。图©Unsplash
从原理上说，身为暖事件的厄尔尼诺，叠加在全球变暖的趋势上，会使升温加剧。它上一次便出现于创下地球最热年代记录的2016年。在厄尔尼诺出现的年份，我国出现暖冬的概率也往往会更大。但不管我们迈入一个怎样的冬天，它都和秋天一样，也在悄悄缩水。中国天气网的分析称，在全球气候变暖影响下，我国四季更替发生了很大变化，多地入春、入夏时间呈现提前趋势，而入秋、入冬时间在推迟，相对来说，冬季变短更为明显。以北京为例，20世纪六七十年代，平均冬日超过155天，2011年至2020年缩水到139天，冬季在四季中的占比也从44%左右降到38%。一项发表在《地球物理研究快报》的研究显示：如现有温室气体排放情况不发生变化，到2100年，北半球的夏季将长达6个月，其他三个季节的长度均会缩短。夏日的延长带来的，除了更漫长的高温，还有更多暴雨、山火等极端天气，同时给物候生态带来挑战。2023年6月19日，韩国首尔高温预警，热成像相机拍摄的光化门广场景象。红色表示高温，蓝色表示低温。
在这个研究中，研究者分析了1952年到2011年北半球的气候数据，发现在全球变暖影响下，夏季的平均长度已从78天增加到95天。而今年夏天，早在4月初，东南亚等地就出现了创纪录的极端高温；到了8月尾，法国仍有28个省份发布橙色热浪警报……这种“早到迟退”高温在印证夏天越加漫长这一趋势。“本来地处温带季风气候中的北京有非常明晰的四季，且有明显的四季过渡，但现在，过渡被压缩得很短。” 英国谢菲尔德大学景观学博士后研究员杭烨说。在四季清晰的时令中，一棵树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抽芽、开花、结实、落叶，把生命的经验，记录在一圈圈或松或紧的年轮中。数千年传承下来的二十四节气，如果没有气候变暖的影响，仍旧可以合理地指导农事，偶见波动，也不会带来系统性失灵的恐慌。以我国的二十四节气为基础，日本人也曾改编出一种可以标记季节流逝和自然界变化的古老历法——Kō历法，又被称为微季节，它通过将全年365天分为72个微季节，每个5天，来描述对应时间段的自然事件，如“鱼从冰中出现”（2月14日-18日）、“李子变黄”（6月16日-20日）、“寒冷的到来，冬天开始了”（12月7日至11日）、“熊开始在窝里冬眠”（12月12日-16日）。而当下，气候变化下异常的季节转换与温度变化，正在打乱已经存在了数千年的自然生物钟，微季节正在消失。新兴艺术家Miya Ando基于ko日历重新呈现了名为Flower Atlas的花日历，将花朵想象成为“日”，每日有一种花开，呼吁人们关注气候变化对微季节的影响。Ando称：“由于人类对气候的影响，Kō日历不再与今天的季节保持一致”。
“很多的北半球国家，春天的降雨在变少，第一场雨来的更迟，秋天的树叶还没变黄或变红，就落叶了。”杭烨观察到这样的现象，并解释说：“这是由于在漫长的夏天，植物的光合作用增强，植物‘疯长’达到极限后会更快速的进入到下一个阶段，但环境温度又没有低到产生足够的花青素。比如北京就算到了秋天，只会更多看到绿叶和黄叶，花青素生成相关的红叶却越来越少。一场冷空气后，你会发现叶片怎么来不及变色就落了。”一篇名为《从全球城市类比分析理解气候变化 》的研究便通过类比北半球200个城市的气候数据后发现。北半球城市总体上以大约20公里/年的变化速度，向亚热带气候区变迁。杭烨说：“按照这样的速度，若干年后，北京可能会越来越像南京。”不同于在几百几千年中缓慢发生的自然气候变化，动植物可以通过进化或迁移至适宜生存的地方来适应环境。在气候的加速变化中，难以迁移的物种是否只能用异常的变色、混乱的掉落跟上改变的步伐？“其实植物的这种不适，是气候变化给我们的一个预警”，杭烨说，“它们传递的各种异常信号，做为生命共同体的我们，需要感受、反思并给予更多的关注。”气候鸭先知 | 气候变化下，“金秋”或成往事 https://mp.weixin.qq.com/s/45yzuaADj0CoQEWqseg4eg；This is the hottest autumn on record – and it’s impacting the climate system and human society https://theconversation.com/this-is-the-hottest-autumn-on-record-and-its-impacting-the-climate-system-and-human-society-216931；国际湃｜更漫长的夏季？一波警示袭来！ https://mp.weixin.qq.com/s/pvJ9mYa49k6O7SRREbP3Mw；地球知识局｜预警！今年最强寒潮马上就来！ https://mp.weixin.qq.com/s/wRnDZZ8d5QePiRE41CU_OQ；新京报｜今年冬天会“迟到”？最暖冬天会出现吗？一文读懂 https://mp.weixin.qq.com/s/E_YTouRR91u3jMCN_GHf5w；中国气象爱好者｜厄尔尼诺就要来了，2023年会是最热一年吗？ https://mp.weixin.qq.com/s/B5cI7b5sxlz0uOX5DqYxFA；新自然主义设计｜詹姆斯·希契莫夫教授分享气候变化下植物的选择应用 https://mp.weixin.qq.com/s/2zHIrOFQY7w_hRNOtIOjEw；72个微季节 https://www.divulgameteo.es/fotos/meteoroteca/Calendario-japonés.pdf；封面©Unsplas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