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年前，抗日战争最后一战在江苏高邮打响

2023-11-21 10:11

全文共6163字 | 阅读需14分钟

1945年底，由华中军区副司令员、华中野战军司令员粟裕将军精心组织和亲自指挥的攻克高邮城的战斗取得了辉煌的战果：计歼日军1100余名(内生俘岩崎大佐以下891名)，歼伪军5000余名(内生俘伪42师师长王和民以下3493名)，缴获各种炮61门，各种枪4308支。此役俘虏和歼灭日军之众，缴获枪炮弹药军械物资之多，不仅在华中抗日战场上是空前的，而且在全国抗日战场上也是少有的这次战斗，史称“高邮战役”。中共党史研究的最新成果表明：高邮战役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最后一役。

高邮战役全体战斗英雄模范合影

策划篇：抓住战机瓮中捉鳖

1945年8月15日，日本裕仁天皇宣布日本政府无条件投降之后，“中国向何处去”面临着两种运命、两种前途的挑战。为了抢占抗战胜利果实，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一面让“国军”乘美式飞机和兵舰来接收他们丢失的沿江沿海大中城市、重要军事要冲，一时间，宁、沪、京、杭接收大员争先恐后，纷纷上演“五子登科”(抢位子、房子、金子、女子、车子)的人间丑剧；一面却命令我新四军、八路军“原地待命”。

在阴谋初步得逞以后，他们又于1945年11月9日召集国民党各战区司令长官在重庆召开秘密军事会议，提出了“用六个月时间击溃共军主力，然后分区清剿”的军事计划。这个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控制苏北、皖北，肃清山东，打通津浦线。

《终战诏书》：裕仁天皇宣布日本投降

而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国共产党刚开完“七大”不久（1945年4月23日-6月11日），正致力于团结全党全国人民，争取光明的前途，彻底打败日本侵略者，建立独立、自由、民主、统一与富强的新中国。为实现“废止国民党一党专政，建立民主的联合政府”这个奋斗目标，中共中央发出“迅速占领运河沿线各城市”的指示。苏中区在8月14日到17日三天内，迅速编组了17个步兵团，形成强大的攻击力量，从9月1日到11月上旬已扫清了长江以北、陇海路以南除徐州、南通、扬州、高邮等城以外的苏皖一大片地区。

国民党军队进入徐州后，积极准备发动内战，策动华中的伪军配合国民党进攻华中(苏中、苏北、苏南、淮南、淮北、皖江、豫鄂边、浙东)抗日根据地。他们企图与高邮一带的日伪军配合，沿运河进入我根据地，并将华中地区切为两大块，再与北线国民党大军夹击华中新四军。虽然日本投降4个月了，但盘踞在高邮的日军不仅拒向新四军投降，反而扬言要配合国民党军向新四军“收复失地”。

地处苏中的高邮

1945年12月3日，粟裕司令员向中共华中分局、新四军军部、中共华东局和中央军委建议：除留9纵在淮北待机外，集中华中野战军第6、7、8纵队，组织高(邮)邵(伯)战役，歼灭该地拒降之敌，以除后患。

粟裕将军指挥战役

粟司令员的建议很快获准，部队迅即投入紧张的战前准备。但情况突然变化，华中我军主力奉命北调，以配合山东野战军在津浦路上开展破击战。当我第6、8纵队按时到达指定位置与9纵队会合，在宿迁一带集结待命时，突然情况又变：中央电令我军暂不要在敌之主要交通线上采取军事行动，以免我在政治上被动。因为，为实现国共两党签定的《双十协定》而继续商谈的几个具体协议，有可能于近期签字生效。

粟司令员反复阅读电文后，再次建议，既暂停对津浦线作战，可趁我主力集结之机，进行高邵战役。因为此役作战区域非敌之交通要道，而是我解放区腹地；日伪军拒不缴械投降，我军攻城歼敌师出有名。这个建议很快又获上级批准，但军部仍留6纵队于淮海地区，以待机协同山东野战军在津浦线作战。按照新四军军部的命令，华中野战军司令部即率第7、8纵队投入战前准备。

华中野战军

1945年12月15日，夺取高邵的作战准备业已就绪，战役就要在全线发起，突然又接到军部电令：调7、8两个纵队迅速北上，即返津浦路方向。粟司令员手捧电报心急如焚，箭在弦上，撤弦谈何容易？且坐失战机，后患无穷，速战而胜，既利当前，又利长远。于是亲拟复电，洋洋千言，条陈利弊，情恳意切地再次建议进行高邮战役。新四军军部收到粟电后，终于收回成命，同意集中7、8两个纵队先打邵伯和高邮。

1945年12月17日，华中野战军关于同意粟裕建议进行高邮战役致中央的电文

战斗篇：正义之师攻无不克

高邮位于江苏省中部，南临扬州、邵伯，北靠宝应、两淮，是古运河上的咽喉重镇。高邮城高9米、墙厚7米，外有宽5至7米的护城河环绕；东面是一片水网和开阔地，西面紧靠烟波浩淼的高邮湖。1939年10月2日日军侵占高邮后，一直作为重镇把守，历年加修工事，在城墙上筑有永久性机枪掩体34个，两层或三层大碉堡8个，城垛之间均筑有射击掩体，四关筑有护城土圩，每隔50米筑一哨所，土圩外坡全部削成陡壁；城内则利用众多的庙宇、公园、工厂构成防御据点。当时，城内驻有日军独立第90混成旅团第626大队及炮兵中队等共1100多人；伪军第二方面军孙良诚部之第42师全部、第五师之第14、15团，第二方面军特务团等6个团，连同伪县保安大队、警察大队、水巡队及土匪武装等共5000余人。高邮城南有日军一个小据点叫车逻坝，驻有伪军一个营。扬州和泰州均驻有日伪军重兵，还有扬泰线上一夜之间统通变成了国民党中央军的一部分伪军。

高邮战役要图

12月19日晚，粟裕司令员指挥7纵队向邵伯之敌发起攻击，全歼日军一个中队；野司特务团顺利地歼灭了车逻坝守敌；苏中军区的地方团及7纵队一部也向塘头、郭村、宜陵、大桥及泰州外围等日伪据点发起进攻，先后拔除杨泰线之敌据点16处，歼灭伪军4000余人，并为打援准备了良好的战场。

在7纵队进攻邵伯的同时，陶勇司令员指挥的8纵队向高邮城外围之敌展开了猛烈攻击。敌人利用泰山庙、真武庙、承天寺、放生寺、观音庵、如意庵等大小十多座庙宇及坚固工事，企图顽抗，但哪里抵挡得住我军的猛烈攻击。很快，一处处高大坚固的庙宇工事都被我66 团逐个攻破。扫清残敌后，我军又乘胜进攻，一夜间就从双庙、泰山庙一直打到城边的关帝庙。64团也迅速出击，从西北方向突袭高邮外围，1营顺着高邮湖边的堤上公路推进；2营当夜拿下面粉厂后，插入北门边的一座寺庙。天亮后，城里日军大队人马打开北门，意欲窜出城门反扑，却发现城外要点均已被我攻占，慌忙转身逃回城里。第68 团、70 团、72 团和高邮独立团也向高邮城东门、南门及高邮湖边等发起猛烈攻击。战至20日中午，68团已占领南关，64团已占领北关，其他各团也扫清外围，直逼城墙。6支劲旅兵临城下，把高邮城团团围住，胜利完成了高邮战役第一阶段作战任务。

高邮战役日军指挥官从城堡上下来投降国防供图/图

邵伯战斗一结束，粟裕司令员立即组织高邮战役第二阶段作战。他率领指挥所人员，星夜赶到位于高邮城东北农村的华中野战军司令部，听取了高邮外围作战情况及8纵队下一步攻城准备情况汇报。22日清晨，粟司令员又同陶勇一起视察了高邮城外地形，特别深入地了解东门外地形，询问了北关、南关我军的准备，并作了详细部署。陶勇司令员回到8纵队司令部后，又对总攻部署作了进一步调整。

12月25日夜，黑沉沉的天空正下着雨，路面像涂上一层油。这样的天气本不利于攻城，而陶司令员却命令64、66、68三个团，出其不意地从城北、城东、城南三个方向向高邮城区发起了猛烈进攻。在我强大炮火支援下，68团首先在南门架成云梯，一举登上城头，并接连打垮敌人的连续反扑，巩固和扩大了突破口，随之8纵队彭德清副司令员和团长俞炳辉率团主力迅即登上城头，打开南门，并向城中心和西门发起进攻。

64团从西北方向攻击，1营2连、3连的指战员们首先登上城墙，1营营长邓若波不失时机地率1连紧跟3连登城，巩固阵地，接应后续，扩大战果；3营营长秦镜奉团长张云龙之命，从2连突破的口子爬上西城墙，与1营协同作战，向西门方向发起猛烈冲击，在1、3营强有力的接应下，2营营长林少克率部队勇猛地打开了北城门，全团部队迅即向城中心和西门突进，很快与68团胜利会师。彭德清立即向亲自进城指挥作战的陶勇司令员汇报了68团作战情况及下一步作战行动。与此同时，66团和高邮独立团从东门攻进城里，70团、72团一部相继投入巷战。在我各路雄兵猛烈攻击下，日伪军纷纷缴械投降。战至25日深夜，64 团、66团、68 团已合围日军司令部，在我强大的火力压制下，日军驻高邮最高司令官岩崎大佐终于在次日凌晨向我军投降，8纵队政治部主任韩念龙在公园礼堂主持了受降仪式。

在受降仪式原址上复原的受降仪式场景（陈之琰/图）

总结篇：庆祝胜利总结经验

华中军区司令员张鼎丞出席党的“七大”之后从延安回到华中，听说要攻打高邮，他在8纵队副政委伍洪祥陪同下来到部队，详细听取了陶勇等同志关于攻打高邮城的作战准备情况汇报，非常满意。之后，一连好几天，张司令员都到8纵队来，利用一切机会，向干部传达党的“七大”精神。高邮战役胜利的第二天，华中军区张鼎丞、粟裕、刘先胜、钟期光4位首长联名给第8纵队指战员写了一封嘉勉信，信的开头说：

“高邮战役完全胜利了！你们完成了光荣任务。在整个战役过程中，你们表现了最负责的精神和积极性、创造性。想出了许多办法领导全纵队指战员、工作员同志，进行了极艰苦的工作，进行了极严重的战斗，在很短的时间获得高邮战役的完全胜利，这也就显示着你们的党性、革命斗争性，这种精神实在可嘉……”

更难能可贵的是，高邮战役胜利13天后，张鼎丞司令员亲自撰文纵论高邮战役的伟大意义。他说：“彻底消灭日本侵略者，争取中华民族的完全解放，同时反对封建法西斯专制独裁，反对国民党反动派统治集团的内战，粉碎国民党军事进攻解放区，争取和平民主团结的新中国之早日实现，是我们解放区党政军民当前的紧急任务，也是全国人民的紧急任务。高邮的解放，正是用英勇的战绩与铁的事实，说明我华中新四军野战军及地方军民在中共领导与广大人民拥护下，能够负起这个任务，而且定将排除任何困难，继续完成这个任务。”(见1946年1月8日《新华日报》华中版)他具体从五个方面作了总结和论述：

一是坚持奋斗，保卫华中。高邮战役的胜利昭告天下：新四军坚持抗战，是人民的革命军。人民的民族解放、民主解放事业，新四军是会坚持到底的。

二是充分发挥战斗艺术。这次战役表现了我军阵地战、攻城战、攻坚战、巷战、夜战的战斗艺术，表现了我军猛打、猛攻、猛冲的冲击精神、机警敏捷的战斗作风，涌现了许多英勇善战的光荣范例。

高邮城城内的净土寺塔现在已被修缮一新，在高邮战役时，新四军曾围困驻扎于此的日军，迫其投降。（陈之琰/图）

三是发扬革命英雄主义。许多指战员赤身露体爬过风霜冰冷的护城河去作战；在战时进行肉搏战、白刃战，杀得日伪军死尸狼藉，血污城头；有的烈士手上紧握着上了刺刀的枪拿着手榴弹还怒目直视地表示着杀敌的英勇姿态。

四是表现人民战争特色。高邮战役动员了无数的人力物力参战，不少民兵参加了战斗，五百只以上的民船，一万五千以上的民夫担任了运输粮食、军用品、伤员等工作。战斗过程中供给了五千万斤以上粮食，一百万斤草料，还有侦察敌情、报告消息、向导引路等也做得很多。地方党政军民积极参战，使我野战军指战员十倍百倍地增加勇气去消灭敌人。

苏中人民浩浩荡荡的支前大军

五是高度发挥优良传统。战斗中不忘政治思想工作。攻城部队展开了敌前喊话活动、贴标语、送劝降信。胜利后优待俘虏，不杀不打不骂，不搜俘虏腰包。严格执行城市纪律，进城后秋毫无犯，实行了保护工商业、保护教育、保证传教自由、救济灾民难民、工人增资农民减租等政策。

日军向新四军缴械

研究篇：缜密思考准确定位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根据中央部署，全国各地开展了既轰轰烈烈又扎扎实实的党史资料征集、整理和研究工作，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中共党史研究的最新成果表明：高邮战役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最后一役。

高邮抗日战争最后一役纪念馆（文而/摄）

一、是高邮战役还是高邵战役?

南京大学马洪武教授在《高邮战役的历史地位》一文中说：“高邮战役于1945年12月19日爆发于江苏省高邮与江都地区……战役投入的新四军华野第7、8两个纵队及地方部队共15个团的兵力……”据粟裕司令员自述：这一仗当初确实定名“高邵战役”，但最后已改为“高邮战役”；张鼎丞司令员等华中军区首长在攻克高邮城的第二天发出的嘉勉信中也称：“高邮战役”，并且嘉勉了8纵队，而没有同时嘉勉7纵队，这是不容混淆的。

事实上，高邮战役与高邵战役是有区别的。具体区别有三：一是战役范围不同，高邮战役作为一个独立的、完整的战役，范围包括车逻、五里坝至腰圩的土城和高邮城，但不应扩大到江都地区去；二是投入兵力不同，高邮战役投入华野特务团、华野第8纵队和高邮独立团计7个团的兵力，而不是15个团；三是战果不同。高邮战役歼灭日军1100人、伪军3493人，如果统计为歼灭日军1200余人，伪军8000余人，则成了高邵战役的成果。因此，即使7纵队的邵伯之战也是粟裕将军部署和指挥的，并且与高邮战役关系密切，但从严格忠于史实的要求来说，高邮战役就是在高邮境内发生的战斗，而不能涵盖江都地区。

高邮抗日战争最后一役纪念馆（图源：交汇点）

二、是抗日战争还是抗日战争时期？

这两个概念并不完全相同，或者说不是一个重合的概念。

抗日战争时期作为党史的重要分期，是从全局的高度对抗日战争主流阶段所作出的科学划分，具体时间从1937年7月7日至1945年9月3日。

抗日战争则是中国军民对侵华日军所进行的包括全国抗战、局部抗战等在内的武装斗争的全部，它既包括抗日战争时期的主流对日作战，也包括抗日战争时期前后的局部对日作战。比如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至1937年“七七”事变前在东北、华北等地发生的和1945年9月3日之后到1945年底在华中地区发生的中国人民多次抗击侵华日军的战斗，这些战斗都没有归入抗日战争时期，但它仍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高邮战役结束于1945年12月26日，消灭的是拒不投降的日伪军，无疑应该属于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

高邮抗日战争最后一役纪念馆（文而/摄）

三、为什么说高邮战役是对日作战的最后一役？

1、在1959年编写新四军战史时，中央军委就编写时限的请示中答复，新四军抗战史，应该写到1945年底，这是华中抗战的实际情况。

2、《环球时报》报道：“二战最后一役在中国牡丹江畔”(见《扬子晚报》2015年5月4日B7版田聿、魏云峰、宗海博文章)，其理由是“直到8月30日，牡丹江附近东宁要塞的枪声才彻底停息下来，宣告二战最后一役的结束”；日本人记录的另一个要塞战位于黑龙江省虎林县境内的虎头要塞，“自8月9日当天发动进攻，至8月27日战斗结束。”

对照上述两条，高邮战役不仅符合中央军委答复的编写时限，而且比牡丹江畔的东宁要塞战和虎头要塞战晚了4个月，是当之无愧的“最后一役”。

四、应在高邮城区建一座大型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终结地纪念碑”。

当年，苏联红军在我国黑龙江省虎林县虎头山顶建立“第二次世界大战终结地纪念碑”，大概是认定他们于1945年8月下旬在虎头要塞与日本关东军作战的结束，就是整个对日作战的结束了。现在看来，事实远非如此，真正能够称得上“第二次世界大战终结地”的，应是今江苏省高邮市。

高邮抗日战争最后一役纪念馆（文而/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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