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君和亮亮:最后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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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打是吧,你是不是还打?”
前段时间,丽君和亮亮夫妇再次上了热搜。他们去融创讨要一笔2万多元的购房返佣,被售楼处五六个壮汉围殴。
坚硬的拳头击中亮亮的头部和胸口,花了4000多元医药费。身体伤害之外,他的手机遭抢,车胎被人扎了。
就像大多数闹剧,混乱过后,只剩因果,没有结果。
这事最终不知如何了结的,夫妻俩只说已“妥善解决”,但并没交待太多。
最新的消息是他们突然宣布,要离开郑州回老家定居。按丽君的说法:
“以前一个人跟着你(亮亮)啥也不怕,现在有了童童(女儿),我就想过点安心的日子”。
可就在不久前,亮亮妈妈才刚带来家里自产的食物。所以这次离开,多半有外力作用,但具体什么情况,外界就不清楚了。
丽君和亮亮,大概是全网最有名的“烂尾楼夫妇”了。
他们是奋斗在郑州的90后,相识于大学,均出身农村,吃苦耐劳、勤恳本分。
2021年11月6日,两人凑够45万首付,贷款102万,每月房贷6293元,咬牙买下一套98平的融创的房子。
自此,贫贱夫妻的搬砖梦,终于安装上了房奴这款昂贵的马达。
买房后,几乎每周末,夫妻俩都会骑电动车去工地看看新房建造进度。那时候网友说,夫妻俩的眼睛里充满了光彩。
然而就像刚刚放进烤箱的火鸡,并不知晓高温正在快速的逼近。
8个月后,融创暴雷,楼盘停建了。
根据2022年5月发布的一份公告,截至当年4月,融创有4笔优先票据利息逾期未付,当月应付利息总计 1.05 亿美元。
这份公告,被视为“官宣暴雷”。
而恰在当时,丽君怀着的孩子即将诞生,经济环境恶化,她又被公司降薪。两人收入原本加起来9000多元,缴完房贷和1500元的房租,本就所剩无几,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丽君眼睛里的光彩,肉眼可见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黯淡、焦虑和无奈。
因为降工资,她躲在办公室哭,痛骂自己没用,拖累了老公。
丈夫亮亮的压力,也像一张拉满的弓,绷到了极限。唯一庆幸的,是小夫妻俩从来没有因此相互埋怨,都把苦水往肚子咽。
丽君说,“我经常半夜醒过来,可醒来后,发现他也没睡,还在看手机”。
他们的遭遇,通过短视频,被无数网友知晓。但是,融创的房子能按时交房吗?这对小夫妻,还能冲破时代的风浪,过上平静而安稳的生活吗?至今,没人能给他们确切的答案。
夫妻俩的命运,连他们自己也无法掌控,无数的看客们也仅仅是看客。
从夫妻俩最近挨打、出走郑州来看,未来似乎又多了一层猜不透摸不着的天幕。
或许终究就像那歌里唱的:“关于郑州我想的全是你,可是你的未来没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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购房遇上烂尾楼,在我们生活中并不鲜见。
根据易居所《2023年全国烂尾楼研究报告》,截至2023年上半年,一二线城市的烂尾率约为5%,而三四线城市则约为4%。全国范围内,楼盘烂尾率约为3.85%。全国的烂尾楼面积总计约2.31亿平米,而如果按照每套房子100平方米计算,也就是有231万套烂尾楼。
而这背后,多是像丽君和亮亮夫妇这样的小家庭。
碰上烂尾楼,对于购房者来说,是不断膨胀的生活压力,以及人生希望的迅速磨灭。
可对公众而言,烂尾楼是物质的损害和浪费,也是对契约规则的漠视践踏,更是对这个社会原本最努力最顺从最乐观的奋斗者的嘲讽和侮辱,是对“幸福是奋斗出来的”这类社会基石性信仰的动摇。
最近几年,香港TVB于1999年播出的电视剧《创世纪》,在内地重新火起来。
这部剧中,原本老实、勤奋、一向遵纪守法,后来黑化的许文彪,抓着发小叶荣添衣服的怒吼,成了许多楼房预售制下房奴们的“嘴替”:
“我尝试安分守己,拼命干活!挣那么一点点钱!但是外面那些人,只是拿一点点钱出来,花一点点时间,把房价炒高不断地赚大钱!这叫作公平吗?……为什么他们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供一间房子呢?因为是那些有钱人在耍他们。”
楼房预售制,缘起于香港,也叫卖楼花。
1980年,位处深圳罗湖的东湖丽苑,成为内地最早的商品房,第一次采用预售制,200多套房子还在图纸上,就被香港人抢购一空。
当时一套房子约10万港元左右,比香港房价便宜得不止一点点。那会香港人月工资中位数大概3000美元左右,一名普通警察月薪可达2-3万港元。所以普通香港人干半年,就能在深圳买套房。
但颇为讽刺,从预售制引入内地之初,它就催生出令人瞠目的高房价。
随着越来越多的香港人蜂拥至深圳投资楼市,深圳房价迅速升温,普通住宅房价冲到5000元/m²,罗湖百仕达花园、福田中银大厦逼近1万/m²,而人民南的汇展阁(酒店式公寓)更被炒至2万/m²。
而当时,内地人的月均工资只有66.91元,连这场炒楼游戏的车尾灯都看不到。
楼花的本质,对地方政府而言,是预征税负,对开发商来说,是提前套现,而对炒房客来说,则是击鼓传花的博傻游戏,但对普通的刚需族而言,则多是可悲的“接盘侠”结局。
所谓博傻游戏,也叫最大笨蛋理论、博傻理论(Greater Fool theory),是著名的经济学家凯恩斯,通过实践总结出来的。
1919年8月,凯恩斯为了能专心做学术,免受金钱困扰,借了几千英镑做远期外汇投机,仅仅4个月,就净赚1万多英镑,相当于他讲课10年的收入。
之后,他彻底迷上了投机,炒股炒汇炒期货,什么赚钱炒什么,到1937年“金盆洗手”时,他已实现“人死了,钱没花了”的自由(1946年死亡)。
这段刺激的投机生涯,不仅充盈了凯恩斯的荷包,也刺激了他的大脑袋,让他造出了“博傻”这个词,其大意是投机从来投的不是某个东西的真实价值,而是赌有下一个笨蛋接盘。
所以这个世界,傻不可怕,怕的是做最后一个傻子。
博傻游戏,残酷的地方,还不在于赤裸裸地揭示了人类投机生意的本质,而在于它像一只不断游走的贪吃蛇,让所有人,哪怕是像凯恩斯这样的象牙塔学者,也不得不有意无意地卷入其中。
1720年,著名的物理学家牛顿,在全民癫狂的投机游戏中,也参与了一场英国股票投机,不幸成了“最后一个傻子”,家财散尽、近乎破产,他因此感叹:
“我能计算出天体运行,但人性的疯狂实在难以估测。”
以丽君和亮亮为例,这对小夫妻并无任何投机想法,甚至毫无投资概念,买楼只是为了满足居住刚需,仅仅是为了能在打工赚钱的大都市找一方立足之地。
他们根本不愿意,甚至就从未想过,卷入所谓的博傻游戏。可他们,最终还是做了这场残酷游戏的“最后一个傻子”——在房价最高点时入手了新房。
他们买房的2021年,狂飙突进的中国房地产,实际已颓势尽显。
在他们买房的前一年,即2020年,国家公布了房企“三道红线”和各项房地产融资政策,一场化债、去杠杆、去风险的运动正轰轰烈烈拉开序幕。当年有近500家大大小小的房企倒闭。
根据Wind数据,2020年房地产债券违约总金额高达281.7亿元,同比暴涨533%,违约主体大多是中型房企。也是差不多那个时候,各地出现房价暴跌、腰斩的消息。
总之,那是一个房价从最高位往下坠落的动荡期,大的趋势非常明显,房子已经失去了投资价值。
此时出手的炒房客,以及购房的刚需族,大概率成为“最后一个傻子”。
比较讽刺的是,2021年,融创由于高速增长的销售额,依然在大举入手土地,让人感觉其经营状况依然坚挺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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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君和亮亮夫妻,正被融创的销售围殴之际,最新一期的胡润财富排行榜新鲜出炉,融创掌舵人孙宏斌,又一次登上富豪榜,他的财富相对去年缩水了38%,但依然以120亿元,位列第492位。
身处财富之巅的孙宏斌,不知道会不会有兴趣,去了解下那些买了融创烂尾楼的普通家庭的命运?
孙宏斌也是底层出身,1963年出生于山西省运城临猗县的贫困山村,家里的长子。但他很少聊自己的出身,自从十三四岁独立出来谋生后,几乎就没回过老家山西,他不喜欢人家称他为“山西商人”。
自事业成功后,他把家安在了美国长岛,他本人的国籍也是美国,他习惯看《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和《时代》等英文报刊、各类英文原著。
他公司在中国,但媒体说他每年有半年都待在美国长岛的家中,即使在国内,也几乎天天住酒店,他的儿子毕业于波士顿学院,中学时曾经跟纽约证券交易所前主席格拉索的儿子一个学校,现在担任融创文化集团总裁、融创中国控股有限公司执行董事、副总裁。
2004年,有记者问他“中国加息和媒体总统大选,你更关注哪一个?”他回答:“当然是总统大选,我是共和党的注册选民。”
刚年满15岁,孙宏斌就考上了武汉水利电力学院,后来又考上清华大学研究生,获工学硕士学位。
读完清华研究生,孙宏斌先在一家科研单位工作了几年,发现更喜欢“看不到头”的生活。于是1988年,他应聘去了已经改制、没有编制、市场化的联想,并很快成为联想企业部主管,负责筹建、管理联想北京以外的分公司。
短短两年,年仅二十五六的孙宏斌,就已经成为呼风唤雨的“大红人”,为联想建立了13个独资分公司,营业额达2400万。
直到1990年,他被柳传志亲手送进监狱。
自1994年坐完牢出来后,他就没再打过工,后半辈子都是老板,而且是大老板。从成立房地产中介公司顺驰开始,后来被迫便宜卖掉这家公司,又把精力放在融创地产,一直到今天。
所以你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对像丽君和亮亮这样的底层夫妻,产生任何了解的兴趣,更别说共情了。
事实上,在各类媒体报道中,他总是胸口抱拳、登着大眼睛,并说着各种让人觉得他特别厉害、特别能的话。
大多数时候,他只对追逐高税收、政绩的地方官员负责,只对借给他钱的投资公司、银行负责,只与能和他聊数十亿、几百亿的同行、老板称兄道弟。
他对普通的中国人、普通的消费者,甚至他自己的房产长啥样,都可能是无知而漠然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是中国过去三十年间最知名最成功的地产商人之一,是媒体的宠儿,是地方政府的座上宾,是各类财经论坛的成功人士,是富豪榜的常青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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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2006年,王石曾说过:
“顺驰与万科根本不能同日而语。这种黑马其实是一种破坏行业竞争规则的害群之马!”
在顺驰暴雷之前,很多媒体,把王石对孙宏斌和他领导的顺驰的评价,当做是对后来者居上的行业挑战者的嫉妒、不服或攻击之言。
多年以来,孙宏斌的“商业模式”,一直被认为是“现金-土地-现金”,或者更直接点是“现金-现金”。
总之,他的商业模式,跟产品跟房子无关,而仅仅是金钱游戏,或者说,产品本身只是他财务倒腾的工具。
我们都知道,做地产,跟做鞋子、汽车或任何产品,本质是一样的,前期投入资金,中间开工做好产品,然后再卖给消费者。
然而,地产业比较特殊的地方,是因为它从地方政府手里拿地(前期投入),消费者又一般通过银行按揭贷款的形式购房(后期回款),而且买的还是预售房,所以就有了非常强的金融属性。
正因为如此,这个行业也就存在勾兑、空手套白狼、制造庞氏骗局的空隙。
孙宏斌这人非常坦诚,曾经公开表示,非常喜欢戴尔电脑的商业模式,所以他也被人成为“地产戴尔”,所谓戴尔模式,简单来说就是不用投入资金也能行,甚至负投入都行。
具体怎么操作呢?有兴趣的同学,不妨一起来了解下。
用“天价”从地方政府手里买地,是这个金钱游戏的第一步。
很多人不理解这点,因为“天价”对购买土地的公司而言,是要付出比竞争对手更高的成本,按理说,应该不利于土地购买方,这怎么会成为第一步呢?可实际上却是最重要的一步。
其实“天价”买地,是有多重好处的,其中最大的好处,是能向政府争取到更为有利的付款方式。
对孙宏斌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地价,而是付款方式。
比如,别人出1亿买地,一次性付款,但顺驰说出2亿买地,只不过要求分3年三次付款,所以如果地方政府对卖地资金催收不着急,那卖2亿分三次收款显然更划算。但对顺驰来说,这就相当于争取了更多时间回笼资金。
另外,天价买地本身也是一次炒作,什么“世纪地王”的说辞,能有效地提升所购买土地的价值,毕竟市场总是相信“贵有贵的道理”。
比如2004年1月6日,孙宏斌以208万一亩的“天价”竞购了一块苏州的地,外界都说他疯了,但经他这么一抬价,这块地在当年4月21日拍卖时均价竟然涨到了375万一亩。
“天价”购地后,第二个策略,就是快。
国家有明文规定,开发商必须付清所有土地出让金,才能获得土地证,在工程进展到一定程度,才可以办理房屋预售证。
但通过“天价”买地这么一闹腾,地方往往都会做出让步,所以顺驰一般一年之内只会支付5-30%的地价,且能办齐所有手续,用3到8个月就可以开盘销售。
对比万科,做一个项目,从前期市场调研、策划、设计,往往需要花费2年多时间才能开盘。
实际上,在地产商不断炒作、地产热滚烫的那几年,房子还在纸上时就可以顺利卖掉。
所以开发商能迅速回笼资金,然后再快速地投入到下一个项目。
以北京领海项目为例,开盘时间为6个月零10天,苏州地块是7个月零20天,但这些项目的款项,顺驰却要3年才能全部付清。
这也是顺驰,为什么能在短时间内快速崛起的秘密,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第三个策略,是利用规模优势,尽量消减前期投入。
比如,“天价”买入大量土地后,不仅争取到更多拖延还款的时间,实际也能快速扩张,拥有规模优势,这样,面对施工、设计、策划、广告和材料等单位时,也就有了更大的话语权。
比如,工程单位为争取顺驰的项目,一般要先垫出50%以上的款项,整个完工后,也未必能拿到50%的款项。有些施工单位,做下一个项目时,才能结算到上一个项目的款项。
原因就在于,顺驰通过快速拿地,短时间内拥有了令对手惧怕的规模优势,施工单位做的不是一个项目,而是希望通过自己的让步,争取到更多的项目。
至于其他诸如媒体炒作,依傍名企、著名境内外投资机构,从而获得更多贷款之类的策略,那都是小意思了。
总之这一整套策略打下来,还真就能实现了零投入、乃至负投入的“地产戴尔”模式。
当然,这个金钱游戏能这么玩起来,而且玩到行业头部,归结为孙宏斌个人的诡诈、贪婪,当然是不公平的,也过于轻巧,或许更宽厚点的说法,可以说是时代的产物。
实际上,从90年代至今,地产界又何止一个孙宏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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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7月,在重庆的一次地产大佬聚会中,孙宏斌公开叫板王石,宣称顺驰要超过万科,做中国地产No.1。
在2003年,销售额预计40亿的情况下,孙提出2004年销售额要过100亿。话音刚落,王石就给他泼了冷水:“睁着眼说瞎话,这是吹牛。”
这次叫板后,顺驰分别在当年9月、12月、来年1月,不惜以“地王”价格拿下石家庄、北京和苏州等地多块地,俘获“地产骇客”名号。
以2003年9月拿下的北京大兴黄村项目为例,顺驰以9.05亿元天价拿下,超过起低价2倍,超过对手2亿。
仅仅一年多时间,公司储备的土地就达到了1200万平方米,员工膨胀到8000人。
2003年,万科与顺驰,为争夺苏州金鸡湖东地块发生遭遇战。
万科为此准备了一年多,志在必得,规划方案经过多轮修改。但最终,顺驰却以惊人的27.3亿摘走了这块土地。
据说,万科的人为此抱头痛哭。
或许,他们也想不通,为什么认认真真做事的人,会输给一个玩财务游戏的“疯子”?
2004年,顺驰销售额127亿,超过77亿的万科,孙宏斌成功兑现了当初吹的牛逼。而2002年,顺驰的销售额才14亿。
他个人声望达至巅峰。媒体追捧他,说他生动地阐述了什么叫“偏执狂才能生存”。
但是,上帝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多年后,顺驰的这套打法,作为一个失败案例,被吴晓波写入了他的《大败局》。
孙宏斌这套所谓的“商业模式”,有一个致命缺陷,抗风险能力非常差。
这就像高速飞行的飞机,前方没有障碍还行,可但凡有一只小鸟飞过,就可能机毁人亡。
首先,这套打法,可以让公司快速扩张,但净利润太低。
2003年-2004年,顺驰的净利润,只有3-4%,而万科一直高于15%,富力和中海高于30%。
其次,由于扩张太快,房子建造质量、团队招聘管理,都出现严重问题,所谓萝卜快了不洗泥。
一位离职的顺驰员工曾回忆,越到后期,腐败现象越严重,一个高速公路上的大型广告牌,提出广告投放成本为30万元,但顺驰却可能要花60万。
再有,迅速扩张的同时,欠债也在迅速膨胀。
截至2003年年底,顺驰预交地价70亿元,进入2004年第一季度,预付资金规模超过了100亿。资金缺口,长期维持在30亿元以上,基本是“十个瓶口,四五个盖子”状态。
当然,这一切的问题,只要房子能快速卖出去,就不会轻易暴露。
可偏偏在2005年,“国八条”、“七部委文件”出台。一路狂飙的顺驰,突然慢了下来,原本预估的2005年200亿销售额的计划没有出现,反而从2004年的100亿下降到了80亿。
速度是顺驰模式的生命线,所以一旦房子销售出现了问题,哪怕问题不大,也会起到多米诺骨牌一般的连锁反应。
结果就是,顺驰的资金链很快出现了裂缝,而且难以弥补。
最终2007年,孙宏斌无奈地将公司低价卖给了路劲基建,正式宣告顺驰模式的失败。
一度被顺驰逼到墙角的王石说道:
“如果把握好节奏,顺驰能够成为一家非常优秀的公司,但两年过去了,它却要为盲目扩张造就的奇迹付出代价。”
但颇为讽刺的是,房地产业,从来就是一个渣男,今天阴天,转眼就可能晴天。
随着2007-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的爆发,为了刺激经济,宏观调控又突然放松,地价很快再次飞涨。
以2003年顺驰出资9.05亿拍下的北京大兴黄庄村600亩地块为例,当时招来一阵惊呼,被称为“世纪第一拍”,但2007年9月,即顺驰贱卖一个月后,相同区域的一块地,350亩卖了12亿,由金融街开发公司拍得。2009年,绿地从这拍得240亩,总价更是超过30亿。
孙宏斌后来说,“那时候硬挺一下也能过去”。
这也意味着,在新的政策刺激下,孙宏斌那套打法,又能行得通了。
所以后来包括孙宏斌本人掌控的融创,以及恒大、华夏幸福、碧桂园等等名企,都一个个继续在顺驰曾经走过的路子上狂奔:高杠杆、高负债、高周转。
这种模式,为什么会吸引一个又一个的房地产玩家?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实际上,我们的土地财政、住房预售制,乃至各种非刚需的炒楼投机者,都可以说是这个游戏的“帮凶”,所以这套玩法一旦雪崩,没有一片雪花有资格说自己无辜。
冯仑曾在他的著作《野蛮生长》中,对此做过解释。他认为:
在中国,大多数民营投资者,最初根本没有自有资本,于是他们就只能借高利贷来投资,而一旦借了高利贷,就必须让资本产生暴利,才能还本还利息,加上男人的冒险心理、环境的不确定,这就促使投资者铤而走险、越赌越大。
像孙宏斌、许家印这种人,本身没什么家底,他们想要参与房地产这场资本的饕餮盛宴,那就只能出奇招,可奇招一般也是歪招,从“天价”抢地开始,实际就相当于按下了“高杠杆、高负债、高周转”这台云霄飞车的按钮,想停下来是很难的。
孙宏斌这套打法,也是特别挤竞争对手的,一旦他使用这套打发,其他公司如果不跟进,就会被挤死。所以孙宏斌最大问题,还不是他自己,而是他会像孙猴子一样变幻出无数个他,直到整个地产行业孙宏斌化。
王石说他是行业的“害群之马”,核心原因在这。
直到2018年开启的新一轮宏观调控,让整个地产行业慢了下来,而口罩之后,随着经济低迷的延续,出生人口骤降,城市化速度放慢,就算宏观调控放松、刺激,似乎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如此,那些高杠杆、高负债、高周转顺驰型公司,才一个个倒闭、暴雷,同时催生出大量的烂尾楼。
整个地产业这场击鼓传花的博傻游戏,因此也就到了出现“最后一个傻瓜”的明斯基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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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创最新的消息,是孙宏斌被媒体捧成了“化债模范生”。
根据公开的报道,融创通过发行新票据、债券及债换股等方式,相继完成了160亿元境内债务重组、102.25亿美元境外债务重组,为融创赢得了2-3年无刚性偿债压力的时间。
据说孙宏斌化债态度非常积极,不仅拿出自有的4.5美元资金,无息贷给公司,甚至在可能稀释个人股权占比的情况下,以平等条件,带头将借款转为强制可转债,与债权人同舟共济。
其实孙宏斌个人态度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或许是今天的融创早已不是当年的顺驰,它拥有了1.38万亿元的未售土储货值,而且7成位于一二线城市。
这就决定了融创的化债有比较坚实的基础。
融创虽然也号称暴雷,但情况终究要比恒大要好一点。
——说起来这或许还要归功于2007年的那场大败局,当年顺驰卖掉后,孙宏斌就给融创定下了一条新的发展战略:“聚焦中心城市,走高端精品开发路线。”
在房地产普遍低迷的情况下,房价地价,会逐步收缩、集中到一二线城市,所以那些拿了大量非核心城市、县域地块的地产公司,会比融创更加难受。
从这点来看,孙宏斌还是值得称道的。他这人,虽然张狂,却也有知错就改的性格。
当然,除了融创自身雄厚的基础外,自2022年开始,国家有关部门,在“保交付、稳民生”的前提下,对各大房企提供资金和金融支持,也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比如资金方面,央行配合推出两批共3500亿元保交楼专项借款,设立2000亿元保交楼贷款支持计划,引导商业银行积极提供配套融资,有力推动各地项目复工建设。
得益于此,融创获得190亿元保交楼纾困基金。2022年,融创完成超18万户住宅交付,今年前10月交付20.5万户,年底前要保证全年30万套保交楼。
另外,天津政府也为融创成立了专班,指导纾困化险。化债阶段,融创获批发行新票,重新上市,获得当前地产行业最大的57亿美元的发行额度。
某种程度上,我们说今天的融创与当年顺驰不同,核心不同就在于,它的规模,已经大到从政府到购房者,乃至公众,都不希望看他倒下的程度,都和它同舟共济了。
这听起来有些讽刺,但就算被融创坑苦了的丽君和亮亮,也不希望融创倒下,而是在被它伤害的同时,还要对着这家房企喊:加油啊,融创。
对丽君和亮亮而言,最好的消息是他们买的房子,在政府、业主、金融机构,当然还有融创自身努力下,从今年年初开始复工,并于今年7月封顶了,接下来,就看2024年能否如期交付、顺利住进去了。
目前,融创虽然摊子很大,大到所有人都希望它活下去,但说实话,所谓化债、展期,不是真正的还债,只不过债权人赌融创的未来,同意延期追讨。
所以融创能否活下来,最终还要看后续的楼房销售,能否消解它据说7000亿的总负债。
可是,随着尤其是人口增长停滞、城市化速度下降,房地产行业发展前景并不明朗。截至10月底,今年融创累计实现合同销售金额约757.8亿元,同比减少了50%。
所以融创虽然为应对眼前的债务,争取到了更为宽松的还债时间,但未来融创能否熬过漫长的冬夜,属实难料。
如果地产业持续低迷,融创成为“顺驰第二”,也不是没有可能。
很多经济学者、记者,很喜欢把孙宏斌当年顺驰的败局,以及融创今天的困境,都归结为孙的贪快贪多的性格,或者没有敬畏、不怕死的个性。
但这种归因实在过于粗糙了。
多年前,顺驰贱卖后,有记者问孙宏斌,你对什么还有敬畏感吗?
他回答:“我觉得就是基本规律,最常识的东西。”
这话说得没毛病,不尊重经济发展的基本规律,枉顾房产居住属性这样的基本常识,或就是今天中国地产业陷入泥潭的根源。
就像厨子不看菜谱,做企业的不聚焦产品,都是违背常识的事。
可缺乏社会责任,对产品以及消费者陌生到近乎漠然,眼里只有金钱赌博游戏的人,却偏偏被推上业界大佬、名人富豪榜,被塑造成商业之神,与此相对,那些组成社会基石的底层奋斗者,却被一次次驱逐和欺辱,这大概就是我们今天最讽刺、最荒诞又最真实的时代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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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君,是个苦命孩子,她父母为了要男孩,一共生了四个娃,她是老二,长到7岁,还是黑户。7岁要上学了,不得不要上户口,于是她被父母送到姨母家,此后,她改口喊妈妈叫姨母,叫姨母为妈妈。
她从小就感觉自卑、不受重视,是亮亮的出现,让她获得了新生。亮亮作为“十三孝老公”,每次产检都陪着她,上下班风雨无阻地接送,家务也干得多。
而买房,他只写了丽君一个人的名字,他说:“你姐姐和妹妹都买了房,我也应该给你一个家。”
只是时代的沙尘暴中,就连“我想有个家”这么朴素的愿望,竟然也成了一种奢望。还记得,他们买房后发布的第一条短视频动态,配文是:“从此万家灯火,终有一盏只为我而亮”。
图片来源:《线》,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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