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四年,还是没人能跟这疯女斗电影2023-11-28 13:11千呼万唤始出来,藏锋四年的《涉过愤怒的海》,终于出鞘了。不知道你们对这部电影的期待是什么,我倒一直很明确——两个字,周迅。预告片中,她目露凶光,好似一头龇牙的野兽。片方还要再吓唬你一下:十八岁以下慎看。就问,内娱多久没出现过这种疯婆子了?“发疯”作为时下最流行的概念,也作为炸裂式演技的入门功课,到周公子这种绩优生手里,自然是咱视察工作的大好时机。顺便聊聊,为什么时下人均发疯,贵圈却依旧只有凤毛麟角的角儿,能演出值回票价的观感?不免先聊回《涉海》本身。不多剧透,以下前情在预告中已经透露——女孩娜娜意外身亡,其男友苗苗涉嫌行凶,娜娜的父亲、渔民老金(黄渤 饰)发狂报复,苗苗的母亲、富婆景岚(周迅 饰)拼死护子。划重点,这是一个父母为子女而疯狂的故事。因是曹保平的手笔,我事先做好了被愤怒灼烧的心理准备,但电影本身给我的焦灼却更多来自对情节逻辑、人物设计的不解。譬如片中多段追凶戏,中日两国警卫系统加起来都没人按得住他,甚至前脚安保还在玩命拦他,下一刻又任由他往轨道里蹦。说白了,剧本其实有点“戏为人让路”的嫌疑,为了配合演员的节奏,背景板稍稍偏离常理也无妨。而要让bug被忽略,反过来,又要借演员的光芒去盖。《涉海》的男女主都以疯劲儿见长,但路数还不大一样。片中黄渤饰演的老金全程上天下海,又是拿刀私闯民宅,又是跳地铁爬天台。这是显性的、外化的“疯”。这种“疯”有迹可循,也给予了他很多发挥空间。而周迅所饰演的景岚,则恰恰相反。电影进行到半个小时,她才戴着墨镜、挎着名牌包,迈着优雅大方的步伐,走入观众视线。和电影开场黄渤在打斗间的狼狈出镜,形成了鲜明对比。一个词呼之欲出——阶级。面对老金的歇斯底里,景岚通常四两拨千斤,以轻佻的谈判语气回击。从她嘴里说出的每一句都听起来十分得体、妥当,却字字绵里藏针。像是辩论场上的知识分子用毫不露怯的气场来威压对手。戏里,她被老金跟踪,她却主动坐上仇家的货车,开口就指出老金暗藏凶器,又直接挑明他的心思,接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攀关系、下承诺,最后露出母狼的獠牙,提醒对方自己也不是好惹的。此处的经典台词是:你就当碰上只母狼逼急了我是要见血的看似摇尾求和,实则凶险异常,张弛有度,绝对是周迅全片最精彩的表演之一。所谓“疯”的定义其实很简单:对社会理性与规则的背离。景岚的角色初看,其实是很体面、理智的。但她的恐怖又在于,明面上是道德和法理都理亏的一方,却无比自然地挑衅规则、无视规则。片中对景岚的身份并无着笔,但有一处情节是,她打了几个电话便为跨国窜逃的嫌犯儿子办下了签证,可见其背景之硬。所以更准确来说,她不是背离社会规则,而是只听从自己的规则。这也是“疯”,不过是更隐蔽的、内化的。当儿子发疯开枪伤人,她眼里只有安抚儿子,全然不顾是非黑白。对活生生的人命都如此漠然,怎么不算“疯”呢?片中老金打着“为女复仇”的幌子,用正义包裹自己,实则是为了隐藏自己内心深处的亏欠和不安,那这种“疯”多多少少有表演的成分在。他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好父亲,而不择手段地发疯。而景岚才是真正护犊心切,敢走极端的“疯”。外化的“疯”固然难演,但要演出那种内化于心、不露声色的“疯”,更是难上加难。周迅在片中的疯劲儿,是随着剧情一层一层释放出来的。当老金闯入家中,她先是故作紧张,用身子挡住地下室的门,诱导老金起疑心,从而步入陷阱。她从而一举把老金困住,为儿子争取时间,全程冷静得像个猎手。再到“天降鱼雨”的那场追车戏中,面对警车追捕,她逐渐脱去伪装,化身亡命之徒,临危不乱地在分岔路口脏了警察一把。而景岚完全显露真身的时刻,便是她得知儿子被老金私刑解决后,立刻驱车撞向老金,要他为儿子抵命。当车开到悬崖边时,她望着前方,直接选择了驾车跳海。看到这个片段时,我不禁感叹,毁灭仇人不够,还要毁灭自己,这才是真的“疯”。景岚就像一团越烧越旺的火球,悬崖跳海那一刻,也正是全片怒火最盛之时。恰如我前文所说,我认为《涉海》是一部“人大于戏”的片子。这并非什么短处,好演员演重头戏,本就是最好的招牌,无论戏剧、影视历来如此。另一方面,则更衬出周迅这样的演员的能力。演员是一面镜子,通过自己来映照人类的真相。而周迅作为顶级演员的底气,是她不光演得了普遍的理性,更擅长演少数的非理性,这种禀赋在整个华语影坛里都算寥寥无几。而这些阴暗的形象站在社会的另一端,却更能令我们反身回望人性。景岚这个角色,可看作是周迅生涯中边缘化角色的延续。虽戏份不算多,但拳拳入肉,也相当从容。《涉海》里周依然演的娜娜是一个为爱痴狂的神经质少女,但比起早年周迅的那些乖张角色,还是差了口气。《苏州河》里的牡丹,是个恋爱脑到毫无保留的少女,清澈的眼底带着几分乖戾,她的爱要掏出来,分分钟是要灼伤人的。这也是大众对于周迅最初的银幕记忆——一个自坠爱河无法自拔的痴种。灵动,任性,痴情。差不多的堕落少女戏路,她在《香港有个荷里活》里复制粘贴了一遍。只是沾染了陈果的鬼气、阴郁,她的热烈开始朝反面转化。能演好少女,更多是老天赏饭吃。《夜宴》里她靠着这资质,角色比同代的章娘娘还差一辈。周迅绝对算是天选少女,没有攻击感的五官,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动态古灵精怪,静态又楚楚可怜。但她不拘泥于此。岁月不饶人,除了刘晓庆没有人能演一辈子少女。更重要的是,找到流变的角色间不变的内核。周迅身上独步天下的东西,通常被称为“灵气”,但这二字未免空泛。在我看来,所谓“灵气”大抵指的是一种能力,它能触及人性最乖戾的部分,且为角色的一切行为赋予动机和可信力。是痴,是疯,是狂,是癫,是超出常理与神经质,是不顾一切和一意孤行。就像《荷里活》中那个善玩仙人跳的妓女,天真中包裹阴狠,能用美丽点亮陋巷,也能靠残忍吸干人血。这种另类又复杂的戏路,都没几个能演得合格,更别说演出美感。再到《画皮》里那只狐妖,她原本道行深厚、颇有修为,但宁可舍命也要感受一次爱的滋味,全然不顾性价比。这种怪诞的偏执,只有配上周迅的脸才有说服力。再到09年和曹保平第一次合作的《李米的猜想》,是我认为周迅真正脱去少女稚气的作品。她在整部片中,头发没有打理,嘴唇干成两片,满眼都是神经衰弱的疲惫,常见她就在抽着烟出神,仿佛是一副失了神的空壳子。少女气息散去后,乖张变成了极致的疯魔。她寻找失踪的爱人方文,时间久到快忘了初衷,只是机械重复着。四年时间,她交付了青春,又埋葬了自己,只能留在原地空虚的守候,眼底也只剩下麻木。偶遇再次出现的方文,她可以完全无视路人,追着他念起了过往的信件,字字泣血。她哭喊着发泄情绪,但说得动情时又浮起笑容,完全是精神不受控制的状态。最后看到方文留下的录像带时,她仿佛回到花季少女时期的自己,对着爱人再次扬起羞涩的笑容,接着泪水慢慢在眼里打转,她知道,方文仍爱着她,她也知道,他再也回不来了。几秒钟笑着哭的镜头来回转切,既能看到情绪的复杂,又能看到从少女到青年的李米。周迅在2009这年,完成了个人的脱胎,但没换骨。因为这种对人性极致的探求,依旧是她表演里最有力量的部分。不管是为爱守候结成心疾的李米,还是在死局里焕发曙光的顾晓梦,都是她耗费十年心血交出的优秀答卷。用老套的话讲,不疯魔,不成活。周迅这样的演员,原就是为最刁钻的角色而生的。西方歌剧有个词叫“疯狂场景”的术语,女主角会有一场专门的发疯戏,往往也是全剧的高潮。在疯狂场景里,女演员会借机狂飙花腔高音,贡献最具张力的表演,总之,是为炫技与吸睛。Laura Claycom《拉美莫尔的露琪亚》疯狂场景到我们自己这儿也一样。“发疯”历来是戏曲中最精彩的桥段,如京剧尚派的《失子惊疯》、程派的《荒山泪》,都将女主的精神失常作为全剧华彩,演员也需得拿出全部绝技震场。尚小云《失子惊疯》完全不同的门派,却不约而同奉同一门武功为绝学。可见,“疯”是一种源远流长的审美取向。原因也简单,一来如前面所说,它是演员自证实力的最好题材。二来,“失常”永远比“正常”更有张力,也更耐人寻味。《末代皇帝》里陈冲饰演的婉容,失去孩子后被日军带走,堕入烟楼,再回来时已是精神失常。她拖着佝偻残败的身躯,连共同走过历史巨变的丈夫都已认不清,却不忘朝每个伪军脸上啐上一口。陈冲《末代皇帝》已被遗忘的爱情固然让人叹惋,但她刻骨到变成本能的恨,更让人心惊。这种失常,其实早已有迹可循:当婉容面对婚姻破裂时,独守空闺的她揪下一朵朵花瓣,木讷地塞入口中,咀嚼片刻又扯出一丝苦笑。绝望到极致,大概就是这样默然地等待着腐烂吧。她吃掉的不只是花,是日以继夜的幽暗空虚,是封建礼教的极度压抑,更是被命运逼迫到支离破碎的自己。这样惊心动魄的表演,曾经比比皆是。《大红灯笼高高挂》中的巩俐,在一片象征女性血泪的火红中精神失常,在世界的蚕食下她终成了傀儡一样的死物。《风月》里的何赛飞,有着最畸形怪诞的人格,却又在泣血时诉尽深闺的苦楚。还有私心极爱的电影《稻草人》中由林美照(就是《康熙》那个娃娃音的美照姐)扮演的疯女。她在战争中失去了丈夫,也失去了理智,却讽刺性地成为了山河中唯一自由的人。她穿着血红嫁衣的舞蹈,是历史留在这片土地上最扎眼的伤疤。再把视野放宽,到世界最顶级的女演员如阿佳妮、于佩尔,皆是因疯狂而创造神迹。阿佳妮《着魔》于佩尔在《钢琴教师》结尾的自残场景,是公认的神级表演。开始我没get到,只觉得惊悚怪诞。但再仔细看——她是先叫出了声,再捅的那一刀。她这副女性的躯壳已经无法承受世界的重负,尖叫不是因为痛,而是不堪忍受,而这一刀反而是她的释放、解脱。伟大的表演,能用最边缘的人格,讲述这个世界的真相。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国内已经很少再见到如此的角色。“疯狂场景”不再是顶级演员的舞台,而变成洒狗血、博眼球的专用题材。有趣的是,“疯狂”一直连通着表演艺术的两极——有的人,靠它载入史册、羽化登仙。有的人,连《顶楼》的观赏性都达不到,只能沦为笑柄。故虽然《涉海》在我看来仍有不足,我仍愿意给它鼓鼓掌。不为别的,也为周迅这样的演员终于跳出二流角色的围堵,找回了自己的失地。这样有厚度的角色放在当下内娱,哪怕戏份再少,都难以掩盖其华彩。福柯曾在《疯癫与文明》中这样为疯狂辩护——“疯癫是受难的一种形式……尊敬疯癫并不是要把它解释成不由自主的、不可避免的突发疾病,而是承认这个人类真相的最低界限。”要演出这代人的精神面貌,或许这是无可避免的功课。有时越接近疯狂,便越揭露真相。多来点疯狂场景吧,有啥好怕的↘↘↘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戳这里提交新闻线索和高质量文章给我们。来源: qq点击查看作者最近其他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