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手三年，百度YY还是BE了
编编 | 陈梅希
2020年11月，百度正式宣布将以36亿收购欢聚集团旗下的YY直播，随后引发了整个市场的探讨。36亿天价、老牌平台YY直播、百度进军直播等关键词不断刺激着人们的神经，那已是巨头收编直播平台浪潮的末尾，彼时，百度的强势入局，让整个行业的格局再度扑朔迷离起来。
但遗憾的是，在此后的三年里，百度直播业务似乎鲜有声响，YY直播也掉出了直播领域的头部军团，人们只会在回顾直播行业发展浪潮时，才会把这个名字念上几次。
直到2024年的第一天，百度的一纸公告让人们回忆起了这场盛大的联合。根据港交所公告显示，百度关联方Moon按照此前签署的协议，终止对YY Live的股权收购协议。根据公告，截至2023年12月31日即协议最终截止日，股份购买协议规定的交割前提条件未能全部满足，所以百度选择“退货退款”。
YY直播母公司欢聚集团也随即发布公告，表示YY直播向百度的出售已于2021年2月8日基本完成，对于百度终止收购的主张，欢聚集团正在寻求法律建议，并将考虑所有可供其选择的方案，以应对该通知。
这场曾令世人瞩目的收购就这样以离奇的姿态走向了BE。人们惊觉，原来百度收购YY尚未完成，更令人关注的是，曾花了重金的百度，为何如此决绝地选择“分手”。
36亿天价并购始末
这是一场从最开始就不被看好的收购。
2020年11月16日，百度与欢聚集团签署了最终收购协议，百度将以36亿的天价收购YY直播。而就在两个月前，欢聚集团旗下的另一大直播平台虎牙直播正式被收入腾讯旗下。
36亿的天价收购，再度让YY背后的欢聚时代走上了风口浪尖。2020年是欢聚集团的转型之年，虎牙与YY两个直播平台剥离后，欢聚集团将业务重点全盘放在了海外，Bigo Live、Likee、Hago三大内容平台组成了欢聚集团的平台矩阵，“出海”已经成为这家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
就在百度收购消息公布当天，欢聚集团发布了2020年第三季度财报，宣布Q3营收62.86亿元，同比增长36.1%，净利润8.09亿元，同比增长64.0%，从数据来看，一派欣欣向荣。
但有人想戳破这繁荣。
11月18日，收购消息官宣的第二天，国际知名做空机构浑水发布做空报告，矛头直指欢聚集团。这份报告的指控不可谓不严重，在浑水看来，YY直播的营收存在着90%的欺诈成分，他们声称，根据调查，YY直播50%的用户打赏都来自平台自身，另外40%则来自外部机器人和主播。
这样的指控并不奇怪，秀场直播行业始终被类似的质疑围绕：工会或主播通过“带动打赏”的方式割大哥“韭菜”，天价礼物打赏“水分”很大。但对于平台自身造假的指控却比较罕见，浑水这份报告提到的所谓造假数据更是惊人，一旦证实，欢聚集团也将面临着瑞幸曾经历过的巨大危机。
尽管浑水声称并不是有意针对收购案，但时间点的巧合已令所有人心照不宣。面对沸沸扬扬的舆论和下跌的股价，百度选择了坚持。在YY直播官方反驳报告后，百度表示，在并购开始之前，百度已委托了普华永道等第三方机构对欢聚集团进行了财务、法律及商业方面的尽职调查。
2021年2月，YY官方披露，经过一轮独立调查后，浑水对于YY直播业务的指控及报告得出的结论并无实质证据，双方也订立经修订并重述的购股协议，对原购股协议部分条款及条件进行修改。
对于百度来说，入局直播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2021年初开始，双方业务的深度融合已成定局，除了手百与YY直播的多个活动联动外，双方也进行了流量互通，2021年5月，双方在技术层面达成了全面合作，YY员工也早已挂上了百度员工的头衔，改变正如火如荼地发生着。
但从名义上来说，YY仍旧处在独立运营阶段。由于监管原因，尽管两家已经形成了“事实婚姻”，但百度对于YY的控制仍属于代管。这也为三年后的终止埋下了伏笔。
更多暗流涌动在桌面之下。
2021年12月，YY直播总裁、原欢聚集团高级副总裁张莹，百度副总裁、移动生态用户增长部负责人、互动文娱平台总负责人曹晓冬均离职，百度副总裁、前战投负责人何俊杰接管了YY直播。在年底的YY直播公会生态大会上，何俊杰向内部宣布对YY直播展开组织架构调整，YY直播团队原有的20多个中心被整合成手Y业务部、SDK业务部、内容中台、研发中台等七个业务部门。
这一调整最终在2022年4月完成。针对这次声势浩大的改革，百度及YY直播的官方口径是“适合业务发展的需求”以及“降本增效”，但在市场流传的故事版本里，百度对于YY直播的入主并不顺利。
尽管给到了很多资源倾斜，但在组织管理方面，百度却面临着重重阻力。有消息称，YY团队内部抗拒变动，也不愿放权游戏直播业务。
2021年YY直播的营收下滑成为了导火索，百度下定决心开启改革，组织架构变动、高管人事更迭是改革的结果，但也暴露出了两方之间的“不和谐”。
更大的问题在于YY直播的营收减退。在收购之前，市场就有观点认为百度对YY的并购“不合时宜”，YY直播不仅面对着抖音、快手、斗鱼等直播平台的竞争，其主打的秀场直播也进入了平台期，“一笑博千金”的盛况再难复现。通过分析百度当年的财报数据可以发现，相比2021年，YY直播的营收存在着下滑的现象。
真金白银的盈利能够弥合很多矛盾，但遗憾的是，YY直播可能已经做不到了。
事实上，百度给出的36亿收购资金基本在2021年完成了交付，但收购却始终没有完成。2021年双方订立的收购协议中，收购的最后期限是2022年3月，但面对收购没有获批的现实，两家只能继续推迟最后期限，对于百度来说，钱已经打到了欢聚集团账上，收购看似已经完成，但却仍有回旋的余地。
时间来到2023年，百度对于直播业务的动作已经很少，YY直播也陷入了增长困境，于是在2024年的第一天，这场天价并购开启终章。百度决定止损，将朝夕相处三年的YY直播“退货”，而能否从欢聚集团处获得“退款”，能否实现“好聚好散”，则仍需要双方的进一步协商。
百度与YY的直播野望
收购终止了，但不得不承认，YY直播确实曾经有过辉煌时刻。
YY的故事自2005年开始萌芽。彼时，曾创立过视觉中国、担任过网易内容总监的李学凌创建了欢聚时代的前身“华多科技”，并推出了的第一个游戏资讯产品“多玩”，正式入局国内网络游戏行业。
也正是源于对游戏的热爱，作为《魔兽世界》玩家的李学凌决定开发一款语音即时通讯软件，以解决游戏内交流困难的问题。2008年，YY语音应运而生，也开启了“游戏开黑”的玩法时代。
此后几年里，YY语音迅速发展，除了游戏开黑外，越来越多的用户开始在YY上交友、聊天、K歌，YY的玩法越来越多样，李学凌也敏锐的嗅到了商机。不仅要做功能性软件，把YY打造成大型交友社区，成为了欢聚集团的下一个目标。
2010年，与游戏公司完美在线的合作为YY带来了极大的商业成功，YY语音成为商业引流的重要平台，商业合作不断的情况下，平台也开启了极速扩张。YY语音一度成为古早网红的孵化场，K歌语音直播、聊天室迅速孵化了一大批网红达人，YY还创造性地推出了虚拟礼物功能，让“打赏”成为平台转化及达人盈利的主要模式。工会、主播等概念也开始形成，网络直播娱乐的早期样态，正是起源于YY。
时间来到二十一世纪第二个十年，移动互联网的洪流席卷一切，直播这种娱乐方式开始登上主流舞台，YY语音也转型为YY直播，秀场直播迎来第一个繁荣期，YY功不可没。那是这款产品的黄金时代，2014年YY娱乐年度盛典，直播间内同时在线人数高达49万人。
在马可波罗的笔下，十三世纪的中国遍地黄金，对于2015年后的直播行业来说，这种形容一样适用。在狂热的打赏与竞争下，直播行业逐渐来到顶峰，2017年YY直播为主播和工会提供的分成达到惊人的56亿。从2011到2021，秀场直播的黄金十年里，光是YY给主播和工会的分成就达到了300亿，有超过150万个主播完成签约。
但直播行业没有“一家独大”。2016年的千播大战即是例证，凭借深厚的社区护城河，YY直播成功卫冕，但也就是在那年，欢聚自己的虎牙，以及斗鱼、熊猫等直播平台开启了直播2.0时代，快手和抖音则凭借短视频横扫全网，数以亿计的用户增长背后是庞大的野心。事实证明，直播行业需要更大的流量，也需要主流平台的大腿，于是，欢聚开始了新的思考。
2019年开始，Bigo Live为代表的海外业务也迎来了迅速发展，面对越来越卷的国内市场，欢聚看到了新的可能：出海。欢聚需要更多资金开拓海外市场，于是虎牙在2020年选择拥抱腾讯，YY直播也开始寻觅新的“靠山”。
就在此时，他们与彷徨的巨头对视。YY与百度的故事也就此开始。
彼时的百度，正处在转型期。尽管在AI、智能云等领域布局多年，但在营收角度，百度主要仰仗的仍旧是手百的广告业务和爱奇艺的营收，相较于阿里、腾讯等巨头，百度需要扩展更多元的营收渠道。字节跳动、快手的“后来者居上”则进一步催动着变化的发生，挖掘百度拥有的庞大用户流量的消费价值，直播是必须考虑的路径之一。
新的直播时代也正在来临。2020年开始，全民居家等现实情况持续推动着线上直播等娱乐形式的火热，直播电商的崛起则让整个市场看到了这一形式的强大生命力，抖音、淘宝、快手的电商直播发展飞快，这无疑也成为百度坚定进军直播领域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对于百度来说，独立做直播业务相当于从零开始，尽管手百的直播功能早已上线多年，但收购直播平台或许才是更成熟的方案。而在2016年后，已经鲜少有新的直播平台崛起，腾讯拿下了斗鱼和虎牙，熊猫直播下架，能够供百度选择的平台并不多，YY尽管已经被挤到了直播领域的第三梯队，但仍旧有着不容忽视的优势：从主播、工会到用户一应俱全的社区生态、成熟的商业模式，以及技术和运营能力。
在收购正式官宣后，百度CEO李彦宏曾表示：“YY即将为百度带来巨大的协同效应，将从百度的流量和移动生态系统中受益，而百度将获得即时的运营经验和专业知识，可用于基于视频的大规模社交媒体开发。”
欢聚创始人李学凌也信心满满，表示这场交易将为YY带来新的可能，百度App庞大的流量将为YY的直播业务带来新的增长，同时在百度的大生态里，YY也能实现更强的商业闭环，从而释放更大的价值。
欢聚缺资金，百度缺平台，YY缺流量，这是一场看似非常合适的结合，于是面对着种种流言蜚语，百度毅然决然地选择收购YY。彼时的YY尚能拿出亮眼的财报数据，百度也满是诚意，一拍即合下，36亿易主，YY并入百度，在双方视角下，一切似乎都将朝着美好的方向走去。
坦诚地讲，不去做事后诸葛亮，尽管当时大多数人并不看好百度运营YY，但谁都没能想到“终止收购”这个结局。
百度转身，欢聚前行
YY何去何从
百度与YY的分手，原因主要来自三个方面。
收购终止自然与无法获批有关。对于百度来说，36亿的资金实打实的投入进去了，三年期间，也基本在宏观上与YY融为一体，但这一切始终是缺乏“官方依据”的，对于百度来说，在这种情况下很难在直播领域大展拳脚。
在此次发布的公告中，百度也明确表示“获得必要的政府监管部门批准”是完成收购交割的前提条件之一。而始终没有获批的原因也很简单，2021年底曾曝出消息，百度收购YY始终遇阻与国内反垄断有关。
但这并不是主要原因。尽管收购始终难以完成，但从客观情况来看，百度与欢聚的交易在事实上已经完成，收购无法获批并不是真正的掣肘之处，归根结底，还是与YY直播并不乐观的发展态势有关。
前面提到的诸多事实共同造成了这一结果。一方面，百度对YY直播的管理问题始终难以解决，百度在融合初期无法第一时间实际掌控YY，内部的重重阻力让其失去了转型的最佳时机。
2022年百度完成YY架构调整之时，国内直播形势已经基本确定，YY直播很难从抖音、快手等直播新巨头之下开拓电商直播等市场，而抖快却早已深入娱乐直播腹地，YY直播的护城河随即被瓦解。
更重要的是，YY直播起于秀场直播、娱乐直播，其内部相关内容生态的惯性很强，转型很难，面对其他在内容领域“大而全”的直播平台，YY优势并不大。
从经济形势与行业市场的变化来看，秀场直播虽然仍是直播领域的重要生态，但已经不是最主要的盈利点。现如今，各大平台的秀场直播都已进入了下行趋势，秀场直播的另一大巨头，陌陌、探探背后的挚文集团也连续两年业绩下滑。监管的收紧也让直播平台不得不重新考虑内容方向，斗鱼CEO陈少杰的锒铛入狱已为所有人敲响警钟：直播的野蛮生长时代过去了，赚快钱、割韭菜也成为了过去式。
YY直播就这样失去了自己的核心营收优势。
百度不可谓不重视YY，除了在收购初期大力推动平台互通，以及各种活动造势外，百度几乎将所有直播相关的资源全部倾斜给了YY，这实打实地为YY带来了可观的流量，但YY似乎并没能将流量转化为营收，这对于寄予了厚望的百度来说，是一个非常沉重的打击。
除了2021年2月发布的2020全年财报外，百度再未让YY直播出现在财报之中，期待并未完成，在战略方向失误、组织融合遇阻、核心内容失能的多重原因下，“未能获批”反而成为了百度的退路，及时止损也成为了最优选项。
最后一个重要原因是，2023年，百度的发展战略更明确了，以文心一言为代表的AI业务走上历史舞台，给百度带来了新的生机。就在不久之前，文心一言宣布用户突破1亿，成为国内最成功的AI原生产品；在商用领域，百度的大模型产品也开始攻城略地。
面对AI这样不可逆转的时代铁流，一切旧有业务的辉煌都可以被扫进故纸堆里，更何况是YY直播这样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秀场直播带来的幻彩霓虹曾照亮了许多人的金钱梦想，但繁花终有败日，其已经不足以成就下一个商业传奇。在这个时代，商业的迭代快过人的感知，三年已经蹉跎了太久，抛下沉重的包袱，巨头必须开始新的跋涉。
反观YY直播的母公司欢聚集团，在剥离YY业务后的2021年，欢聚集团首次实现了盈亏平衡，此后两年，凭借BIGO在东南亚、中东等海外市场的扩张，欢聚连续两年实现盈利，海外业务已经成为欢聚的擎天柱，YY直播也成为了过去式。
但伴随着收购的终止，欢聚集团也不得不面临YY直播这个烂摊子，而36亿的资金要不要“退款”，如何“退款”，想必也会让这个出海巨头头痛一阵。
总而言之，属于YY直播的时代过去了，曾经的“长子”在长大后却重新成为“弃婴”。百度想抛下累赘，欢聚已经重新起航，在两大公司的战略调整之下，这家曾经无比辉煌的平台成为了尴尬的牺牲品，等待它的命运可能是成为母公司的一个精神象征，它不至于“死掉”，但估计也不会活得很好。
三年的大厂幻梦终于落下帷幕，时代永远在提醒着每个人：不要忘记向前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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