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霉经济学2”

在上一篇文章中，我们讲到了演唱会门票价格飙升与供需、鲍莫尔成本病的关系，其中提到了演唱会市场如火如荼的盛况，以及被媒体津津乐道的“泰勒经济”，这里继续从另一个角度探讨其背后的经济学原理。

随着Taylor Swift巡回演唱会Eras Tour电影正在全球热映，与之相关的数据纪录正在不断刷新，也开始令人眩晕。在关于演唱会的宣传和报道中，「经济效益」无疑是最醒目的关键词，但放到美国整体的经济环境下看，一些信息又好像存在矛盾，事实也在这种喧嚣里失焦。

“如果Taylor Swift是一个经济体，她的规模将超过50个国家”，“ Taylor Swift每个周末的表演带来的收入相当于两到三个「超级碗」比赛”，各大城市甚至国家领导竞相邀请她到当地演出……头版报道里类似的表述不一而足，其目的都是为了更具象地描绘Taylor Swift的演唱会带来的经济热潮，但其中有一种说法是“她为美国经济增加了数十亿美元”或是“让某地经济增长了数千万美元”，这种说法是否准确？

那么问题就来了，像Taylor Swift这样的超级巨星，其演唱会对一个国家或地区的经济所产生的效益是否被夸大了？实际的经济影响又是什么？

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是粉丝经济还是演唱会为当地带来的消费刺激，Taylor Swift的确在经济和文化上产生了巨大影响。但转折点在于，处于演唱会聚光灯下的企业和员工所获的收益可能是来自于那些因此失去顾客的企业。

要产生经济影响（Economic Impact），支出（消费）必须被视为“新的支出（消费）”，而不是从一家企业转移到另一家企业。许多报道往往过度强调围绕某项活动消费的积极成果，而忽视了衡量新消费的一些复杂因素。

「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

评估演唱会经济影响的挑战在于，如果活动在某城市举办，如何衡量本可以消费在其他地方的“看不见”的资金。

从经济学的角度看，这需要考虑“反事实”消费支出。

为了更好地理解，我们要思考法国经济学家Frédéric Bastiat提出的的一个概念，叫做「看得见和看不见的」（seen and unseen）。

Bastiat在文章《That Which Is Seen, and That Which Is Not Seen》的开头就指出：糟糕的经济学家和好的经济学家区别就在于：前者只关注「看得见」的效果，后者既能看到「看得见」的效果，也能预见到「看不见」的后果。

文中用「破窗理论」对此进行了解释。

当一扇窗户被打破，可以创造玻璃修理行业的就业机会。于是，有人认为，台风地震洪水等自然灾害造成损害后，也能促进就业和GDP的增长；进一步的，又有人提出经历了二战的日本和德国，得到了比之前更好的发展，所以战争会带来经济繁荣……

尽管「破窗理论」的谬误是显而易见的，但它却总是被忽视，正如那些「看不见」的后果——被消耗在修复窗户上的资源原本可以用于其他有价值的活动。

这意味着我们眼前所见的并不总是事件的全貌，还须考察行为的直接、可见的后果（看得见）和不太明显的、间接的和意想不到的影响（看不见的）。

从这个视角出发，再来考察演唱会的经济影响。歌迷们集体花费了数百万美元来观看演唱会，但这些消费并不完全等同于产生经济活动或是为经济增加了资金。

消费的「挤出」与「外流」

一张Taylor Swift的演唱会门票，原票价从49美元到几百美元不等，二级市场门票平均价格更是超过1500美元，虽然狂热的粉丝为了能见偶像一面可能愿意支付超高的溢价，但重点是要在替代效应的背景下评估这种支出。

当人们选择观看演唱会时，为演唱会准备的预算或是超出预算部分的资金，原本可能花在其他地方或是其他娱乐项目上。比如在门票上多支出的部分，可能会在衣食住行等其他方面相应减少。

也就是说，演唱会的经济效应可能只是当地经济重新分配消费的结果，而不是经济活动的实际增长。

以住宿为例，演唱会举办地的酒店会很快被粉丝填满，旅游业也可能会在那段时间得到提振，这些都是事实，但并不是全部的事实。

费城联储在一份报告中是这样描述的：

“尽管该地区旅游业整体复苏缓慢，但5月是费城酒店收入自疫情爆发以来最强劲的月份，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该市Taylor Swift演唱会的客人涌入。”

可以看到，演唱会对整体旅游业的影响在报告中并没有很明显的体现，但局部产业的增长是显然的（看得见的），另外，挤出效应（看不见的）也被忽略了。

当粉丝大量涌入演唱会举办地，另一部分人也可能会逃离该地以避开演唱会的喧嚣与混乱，这其中也许有本地人或是原本决定前往该地的外地游客。

由于当地的业务正在转移到其他城市，被挤出的资金并不容易追踪。

拥挤的酒店和热闹的街道往往更容易吸引关注，但它们只是一种现象，经济影响的分析可能会忽略这样的漏损：即在城市中消费的很大一部分资金并没有留在当地的经济中。

那这些钱实际上去哪儿了呢？

它们最终可能落入艺术家、票务平台和连锁酒店等非本地实体的口袋。

但当地酒店的收入又怎么解释呢？

演唱会期间，酒店的收费可能会增加50%，但员工的收入不太可能增加50%，而房费上涨的一小部分可能回到了连锁酒店的总部。这种类型的漏损都会减少演唱会举办地所获得的实际经济利益。

实际经济影响与感知效益

短期效益通常更明显也更能得到关注，其影响也容易被放大，但它还是不同于长期影响。在某些情况下，影响可能是暂时的，对持续的经济增长助益甚微。

据辛辛那提地区商会研究和数据中心的估计，由于Taylor Swift在该市的停留，该地区将产生4800万美元的经济影响。

乍一看，这似乎是该地区的一大笔收入。然而，使用经济分析局的数据将其与当前的经济活动进行比较后会发现，2021年，辛辛那提都会区全年的经济总量约为1710亿美元。如果2021年Eras Tour就在该市举办，最多只能增加0.028%的收入。

一个人带动一座城市消费增长数千万美元，听起来是令人惊叹，但举办Eras Tour的城市比人们想象的要活跃得多。酒店和餐厅不会因为一个周末而永久性地增加就业机会。这些城市确实会立即获得现金注入，但这些影响是暂时的而非长期稳定的，因此很难促进持续的经济增长。

媒体在描绘演唱会对地区或国家的影响时，大多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演唱会上的消费对部分群体或组织的影响是巨大的，但它们不一定是进入整体经济的“新资金”。在许多情况下，它们可能是对现有支出的重组。

「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概念提醒人们在经济分析中既要考虑到显而易见的结果，也要考虑间接、潜在或者是由于特定决策而未能实现的结果，而不仅仅是直接观察表面现象。只有这样，才能全面了解各种决策和政策的实际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