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哈尔滨中央大街“抢人”

▲ 鞍山文旅宣传队伍在哈尔滨雪博会等现场摆摊。（“鞍山全媒”  / 图）

2024年1月6日晚，她结束北京的招商回到鞍山，筹备1月8日去哈尔滨“揽客”。这次要准备的东西很多：3000斤鞍山特产水果南果梨、1000斤酸菜、若干鲜薯粉、岫玉挂件、温泉皂，含有鞍山旅游二维码的冰箱贴、做直播用的KT板等。

这个三十多人的团队还包括鞍山本地农产品的生产商和文旅企业代表，甚至他们一行人上了高铁、到了哈尔滨，还有一些感兴趣的商家陆续从鞍山赶来。

赵萍并不是唯一一个着急赶往哈尔滨的文旅局局长。过去十余天里，各地文旅局不约而同来到这个冬天“最热的冰城”，向全国各地游客推介当地的文旅项目和历史文化，欢迎游客前往当地旅游。哈尔滨的地标中央大街又因游客多、名气大成了他们推介活动的“首选之地”。

据南方周末记者不完全统计，截至1月14日，至少有10个不同地区的文旅部门负责人现身中央大街：近的如黑龙江省内的鹤岗市、大庆市林甸县，远的如三千公里外的四川省文旅团，后者1月12日来到中央大街，身着民族服饰与游客互动。湖北省文旅厅更是包下2架飞机载着近300名游客飞抵哈尔滨，导游们在中央大街装扮成诸葛亮、王昭君等历史名人与游客打招呼：“欢迎来到湖北做客。”

“在全国各地游客最多的地方推介我们的城市和我们的文旅，这样能被更多人看见和关注。”1月12日，赵萍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她和同事们来到中央大街“揽客”的原因。

与熟稔专业的自媒体人相比，文旅局长们面对镜头时，偶尔会因话语停顿略显生涩，但他们几乎都在给文旅团的推介行程“整活儿”：

鹤岗市文旅局局长丛培甲带了两个专业的烧烤师傅，师傅们在中央大街烧烤时，他就站在一旁给游客介绍“鹤岗小串”。很快，游客提出希望丛培甲亲自烤几串，自那之后，他就开始在烤炉前忙活，或者烤制，或者把烤串分给游客。活动三天里，这个摊位每天都要给游客发一万多串。

林甸县文旅局党组副书记杨欣华和同事穿上浴袍，在零下20度时来到中央大街。“你们冷不冷？”杨欣华高声问众人，得到确定的回答后，她又对周围游客大声说：“我们那嘎达的温泉嘎嘎热乎，还能把你们的小皮肤烫得细粉儿的。”语罢，她拿出一叠林甸县的温泉票送给游客。

湖北省随州市的文旅局长解伟走上中央大街时，手里拿着编钟模型：随州被称为“中国编钟之乡”，解伟站在街上讲解，希望游客们也可以去随州看看那里的编钟和编钟乐舞。“我不避讳，我是来‘尔滨’蹭热度的，中华大地上有很多独一无二的东西，需要我们去了解。”他说。

鞍山市文旅局的策划中，对如何拍视频也有“讲究”：1月8日在出发的火车上拍一条，给他们在中央大街发南果梨的活动做个预告；在太阳岛雪雕园拍一条，以“天气寒冷”为切入点，推荐鞍山的特色温泉，泡完温泉后，“吃上香喷喷的牛庄馅饼，再喝一碗热气腾腾的岫岩羊汤，那可就太好了”；1月11日回到鞍山在高铁站接南方游客，他们又在视频里谈起了鞍山的特点：离哈尔滨不远、也不冷。

除了推荐南果梨和岫岩玉，赵萍一行人还拐去中央大街的马迭尔西餐厅和专门做铁锅炖的餐厅山河屯、老厨家，给里边的游客发放提前熬制好的“大骨头酸菜汤”，这是他们在酒店或饭店里，用两个多小时提前熬好的当地美食。一边给游客发汤，赵萍和同事一边讲解鞍山的旅游项目，有游客现场就定了去鞍山旅游的火车票，赵萍很兴奋：“说明活动挺有效果的。”

鞍山文旅局长（中间讲话者）在哈尔滨送南果梨，邀请南方“小土豆”来鞍山玩。（“鞍山云”视频号截图 / 图)

鞍山文旅团来哈尔滨前，赵萍曾将行程告知哈尔滨市文旅局和黑龙江当地媒体，对方向她推荐了几个面向游客做宣传的地点，但在这个游人密集的城市，他们要给自己创造更多机遇：

在推介现场偶遇马迭尔集团董事长，赵萍就向他介绍了鞍山的特产，还表达了欢迎对方来鞍山投资的心意；酸菜和鲜薯粉在饭店受到游客欢迎，她就借机与饭店负责人推销起这两样产品，并与对方达成初步供应的意向；给游客们发南果梨时看见周围有记者在做直播，赵萍就找上对方，主动在镜头前谈起自己这次来哈尔滨的活动。

“机缘巧合在现场遇到大家，那就抓住机会。”她说。

除了文旅局长站上中央大街，近期在哈尔滨出现的还有各地运来的农副产品。某种程度上，它们也起到了“揽客”之用。

元旦假期，“广西11个小砂糖橘游哈尔滨”的事件在互联网爆火，广西百色市文旅局工作人员做的推广创意，是联系当地一批正在运往北方的砂糖橘，改道送至哈尔滨。1月5日，这批砂糖橘送到哈尔滨后，由当地百色同乡会的志愿者们接收、发给了哈尔滨居民。

“结果几位刚好在广西自驾的东北客人在互联网上看到这则消息，他们就决定来百色旅游了。”1月9日，百色文旅局一位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百色全市实行了一项新优惠：所有A级旅游景区对东北三省游客实行免门票或免首道门票优惠措施，优惠时间持续到2024年2月29日。

南方周末记者发现，除了百色，广西河池市、崇左市等地，四川、湖南等一些旅游景区，近期都推出了对外来游客或者东北三省游客的门票优惠、减免活动。在上述工作人员看来，将砂糖橘发放给哈尔滨居民的活动，是想接住这波流量，提升整个百色的文旅资源在东北乃至全国的知名度，再将外地游客吸引来当地。这一过程，除了文旅局牵头，还涉及交通、工商、各县等不同部门和地区的协作，负责运输、物资接收，同时也需要景区、酒店等市场主体配合。

多位不同地区文旅部门的工作人员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在哈尔滨营销本地旅游项目后，不断有旅行团来到当地。广西旅游大数据显示，1月1日-9日，全区共接待东北三省游客74.36万人/天，同比增长493.2%。

赵萍说此次去哈尔滨做推介，是觉得哈尔滨旅游火爆，应该研究借势宣传，激活自己的旅游市场。除了文旅部门，包括宣传、交通等部门以及下辖各县也参与其中，“各地区、各部门配合的力度非常强”。

2023年6月，正当“淄博烧烤”即将成为全国顶流之际，辽宁省召开了一次文旅产业振兴发展大会，提出推动文旅产业振兴发展是辽宁“调结构、促升级、谋突破的重要抓手，是提高人民生活品质的重要举措”，要“以超常规举措推动文旅产业振兴发展”。

根据大数据测算，2023年辽宁省接待游客5.09亿人次，同比增长142.9%；旅游收入5022.6亿元，同比增长166%，各项指标增幅均创历史新高。2024年元旦假期，辽宁省共接待游客737.6万人次，同比增长157.6%；实现旅游综合收入51.6亿元，同比增长203.8%。

“客观来说，疫情之后大家出行意愿加强，是文旅行业的‘黄金发展期’。主观来说，我们当地发展文旅产业的热情也很高涨，一方面研究鞍山旅游形象的对外营销，一方面也在推动本地旅游软硬件的提质升级。”赵萍解释，这次去哈尔滨做营销，还希望能对接资源，让更多文旅项目落户鞍山，“新兴业态的项目我们想招过来，针对五星级酒店不足的短板，我们也想招一些”。

中央大街的夜景，灯光将整条街道装点得非常美丽。(视觉中国 / 图)

哈尔滨爆火后，同样作为2023年现象级的网红城市，淄博市文旅局副局长严旭接受媒体采访时认为，我们正进入“旅游下沉时代”。

所谓旅游产业下沉时代，是游客们被不同城市特有的烟火气、文化现象所吸引，而不再局限于季节性旅游迁移。作为北方城市的哈尔滨，能在这个冬天反向吸引南方游客，就是因为人们看到了这座城市的冰雪魅力。这给更多看似不起眼的小城提供了可能性，哪怕是旅游资源不丰富的城市，都能因为某个突然的原因火起来。

各地文旅局长为当地旅游揽客的网络评论区，成了网民的留言板。他们希望自己生活的城市也能成为“幸运的那一个”：

有对各地文旅推出的产品表示惊讶的：黑龙江省抚远市送给广西10万盒蔓越莓，黑龙江网民称，“今天才知道黑龙江盛产蔓越莓”；四川回赠哈尔滨1200瓶鱼子酱，留言区里不少四川网友就说从来没有吃过鱼子酱，“想问问鱼子酱什么味”。

也有希望文旅部门借机宣传当地文化的：1月4日，哈尔滨市阿城区文旅局局长王殿友发了一条阿城铜坐龙雕像的短视频，点赞最多的一条评论是：“建议文旅局局长穿上金朝服饰去中央大街给阿城金源文化做宣传。”1月12日晚，王殿友一行人装扮成“女真人”来到中央大街，向游客们讲起金源文化。

还有不少希望当地文旅借机规范本地旅游市场的：广西南宁的11位幼儿园小朋友在哈尔滨游学引发关注后，广西文旅的留言区涌现了不少建议，希望广西改进服务，“加强管理、不许宰客”。

沈阳市文旅局长刘克斌在各平台回复网友对沈阳的文旅建议。1月4日，沈阳网友在社交媒体上发帖，希望相关部门能在早市安排行李寄存处。一天后，刘克斌回复：“非常感谢您的建议！全部采纳。我已落实小河沿早市存放行李服务事宜，市场方正抓紧实施，近日可见效果。”1月9日，小河沿早市寄存处启用。

赵萍说，此次鞍山市文旅局去哈尔滨送南果梨的行动，给他们在互联网上带来了超1.1亿的浏览量。在鞍山文旅的评论区，则是上述类型的留言都有：他们还未启程去哈尔滨时，本地网民的建议多是希望推广鞍山当地的南果梨、温泉、酸菜等特色；他们一行人去了哈尔滨后，留言又进一步希望他们可以整顿当地出租车拒载的问题。

“以游客为中心考虑问题”，是赵萍这次去哈尔滨宣传自家文旅时的感触，“靠性价比吸引游客，给他们提供情绪价值，同时也要练内功，提升城市各项基础设施服务。靠口碑，而不是广告”。

针对出租车拒载的问题，鞍山市开始进行专项整顿，此外，近期当地还出现了一批“雷锋司机”自发接送旅客。

赵萍透露，初步统计此次各平台网民给鞍山的留言有5万条，说鞍山好或者不好的评论，他们都不会删掉。目前建议类的留言已全部梳理出来，由市委市政府统一安排，分地区、分部门研究改进方法。“有一些（留言）可能还是当地官员没看到的地方，它们可以成为我们改进工作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