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岁带俩娃租房,我和老公的人生失败吗?
文|静思
年轻时的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距离两年就要奔四的时候,依然在当租房客。
当年从大学毕业后,我和老公留在了上海工作,成为新上海人。和很多沪漂一样,我们也经历过租房、搬家的折腾。当时,刚毕业不久的我们租不起全套,只能和另外一对也是刚毕业不久的情侣合租。
80年代的老工房,两室一厅,我们租其中一小间,10平米多一点。老式的风机嵌在窗户上,吹起来嗡嗡作响,你很难在这样的房间里享受到凉爽,最多也就是微汗、不热;厕所的水龙头总是拧不紧,滴滴答答在滴水;厨房灯一打开,蟑螂四散逃窜……
《金婚》剧照
一年后,攒了点钱,我们倒腾进了一个更大的两室一厅。房子是90年代的六层老楼,楼梯间的扶手锈迹斑斑。房子质量一般,但赢在地段不错,距离地铁一号线步行15分钟,方便打工人早出晚归搬砖。
但我们还是舍不得租全套,就把其中一个小单间租了出去,当起了二房东。主卧的床板睡得不舒服,索性买了个床垫睡了两年地铺;期间,换过两任室友,与其中一任八字不合,吵架差点闹到派出所。红尘滚滚、匆匆过客,室友的面庞早已记不清,但那段沪漂租房的苦日子很难忘记。
两年后,租约到期,我们凭借着努力工作和节俭生活——以及父母的一大笔资助——付了首付,在上海买了房,过上了每月还房贷、当房奴的“正常”生活。本以为按部就班,“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就这样过一辈子了。但四年后,又因为出国求学,我们离开了自己的“土窝”,在海外当起了租房客。
没想到这一当就是八年。
《少年派》剧照
这小十年来,读书、毕业、工作、生娃,日子按部就班、马不停蹄,一晃人到中年,年近四十。这个年纪,拖着俩娃,还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窝,在世俗的评价标准里,不知算不算有点失败?
漂泊的生活中有诸多不易,最苦的一项当属租房搬家项目。
这些年,我和老公从两个人变成四个人,前后搬过五次家,有车程十分钟的近距离挪窝、也有开车五小时跨州的远距离搬家;有我凭一己之力拆了21只箱子耗时一周布置好“新家”的痛苦经历、也有我在生完老二仅一个月后就全权负责整理、打包搬家的疲惫不堪。
其中,让我印象深刻的租房和搬家有两次:第一次是刚到美国时第一次租房,它撬动了我体内对二手物品、甚至是“拾荒”的热情。于是,我们把空房攒成了家,在租住的第一间卧室里,除了电脑、手机是自己的,沙发、写字台、椅子和一些小物品都是捡来的。
《安家》剧照
松浦弥太郎在《放下包袱的轻生活练习》里写道:“如果在人生路上,把所有必需品都塞进背包,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同时装进很多垃圾。”
我用“物尽其用”这个词来理解这句话。在这些年出于节省、嫌麻烦、低物欲等原因,“尽力用好、用够身边的物品,而不是图量大、量多”无形中成了我生活里的宗旨。结果就是家庭里的人多了、但生活并未因此变得沉冗。
第二次令我难忘的搬家是我们在美国第四年的第三次搬家,我以一己之力、花了一周时间、拆了21个箱子后,终于完成了新家的归置。
《第二次也很美》剧照
那是一套独栋双层公寓,一楼是宽敞的客厅、厨房和卫生间,二楼有三间卧室和一个宽敞的洗手间,小区安静、安全,步行五分钟就有一个巨大的公园,有足球场、棒球场、篮球场以及一整套设施齐全的儿童广场,在我心中可谓完美住所。
但即便“完美”,搬来后的第一天,我看到客厅里堆满的纸箱、几乎无处落脚,也只想夺门而逃。相较于老公的工作,我的工作时间更自由、灵活,于是收拾、规整物品的主力只能是我。我不相信自己能完成这项巨大的工程,那些纸箱就像矗立在我面前的21个巨人,我一个东方小女子,如何能完虐它们?
于是,我每天早上躲在其中一间卧室里工作,假装楼下没有那些“难题”,一口气埋头工作四小时,然后带着一颗昏沉的大脑外出吃个饱饭,回到家撸起袖子开始从脑力劳动切换到体力劳动模式。
我把箱子一个个拆开、清空、把物品搬到它们该去的位置、然后把纸箱压瘪、放到指定的垃圾桶里。我不停给自己洗脑:我不是在收拾新房,我是在健身减肥,还是不花钱的那种;我不是“绝望主妇”,我是流水线上快乐的女工。老公晚上下班后来,做好饭、给孩子洗完澡、哄睡后,他会接过我的接力棒,继续耕作一会儿。
《老大的幸福》剧照
我原以为,归置好新房是一件遥遥无期的事情。但一周后,当我把最后一个纸箱扔进垃圾桶后,站在整洁的客厅里,就像那些第一次跑完马拉松的选手一样,我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做到了。
居无定所的租房生活,强大了我的韧性,生活给你很多苦吃,咽下它们后,你发现,原来自己还真的挺能吃苦。中年人的一大优势,不就是咱啥苦都能吃么。
这次的苦吃得很值得,因为半年后全球疫情暴发,被困在家的日子不好受,但空间大一点、鸡飞狗跳能少一些,起码儿子作妖、看老公不顺眼时,我能逃到二楼的卧室,从物理意义上实现“抛夫弃子”。
在国外租房,最痛苦的不是房源难找、合同纠纷。美国是租客保护制,只要你从正规的中介租房,不太可能发生中介暴雷跑路、房东突然收房赶人这样的事情。租房痛苦的是,对普通人来说,搬家过程里的每一项工作,你要亲历亲为去完成——包括运输。
《恋爱先生》剧照
你当然可以找专业搬家公司帮搞定一切,从打包、装箱、搬运、运输、到目的地后再把物品帮你搬好,他们做的非常专业。但你将为这个一条龙服务支付一笔巨款。就算只找搬家公司帮你抬家具、运送家具,对普通上班族来说,也耗资不菲。
上次搬家时,我们曾野心勃勃想要试一下,算下来总费用要5000美元(约人民币3万5千元),这还不算给工人的小费。我们一家四口全部家当都没有这么贵。没钱的时候,DIY就是最高的性价比。我老公还一度打算自己租个大货车、装满后自己开去五小时车程之外的新家(之前几次近距离搬家都是他租车自己运送的),被我果断否决了。他的命还是比2000美元的租车和运输费金贵些的。
当时我刚生完老二,好在我爸妈过来帮我们带了一段时间孩子,顺便搭了把手把家搬了,否则我俩带着五岁的老大、一个月的老二,再碰上搬家这样的大事,不敢想象日子要坍塌成啥样。
《逆流而上的你》剧照
咱们国人对拥有自己的房这件事有执念,很多父母为了子女自己能有一处遮风挡雨之地,不惜一次次掏空钱袋子。租房,在老一辈人眼里,就像体制外的工作一样,不靠谱。
美国人也不是不想拥有自己的房子,但普通人家的孩子想要年纪轻轻就拥有自己的房实在太难。一方面,外国父母的“奉献”精神——确切说是能力有限,毕竟一家不止一个娃,你帮了这个、那个要不要帮?帮不起。另一方面,普通白领在缴完房租、高额税收的现实和超前消费的习惯下,落到手里的钱所剩无几,攒钱买房、付房贷有点天方夜谭。
“房奴”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在这里有房与稳定生活划不上等号。
在我们的传统观念里,拥有一套自住房、守着一份通勤一小时以内能到家的稳定工作过一辈子,是父母眼中的安稳生活。但在国外,那种日日炊烟升起、彻底安营扎寨的安稳生活不是常态。
《心居》剧照
我认识一对夫妻,在高校工作,算是比较稳定的职业了,夫妻俩在当地买房、生娃,水到渠成。六年后,老公跳槽去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另一所高校,老婆也就近找到了工作,于是二人卖房、在新地方租房、给孩子办理转学,旧生活翻篇、新生活登场。
更换工作的频率高、公司搬迁、个人职业发展、大龄求学……生命不息、折腾不止,他们的稳定生活与是否拥有自己的房子无关。既然房子买不起、职业变数大、租房制度又成熟完善、租房也不影响孩子上学(租房也能读该校区的公立学校),大家索性心安理得租房住。
也许租房才是前半段人生的常规选择,所以许多人更能秉持“房子是租来的、生活不是”的理念。可以没有自己的房子、但在租来的屋子里,“家”的元素不能少。
家的元素里,首先不能缺少的是舒适。
《生活大爆炸》剧照
美国人租房,布置的精髓是简单但Cozy。在美剧《老友记》和《生活大爆炸》里,你会发现主角们租住的公寓不高级、但一定很舒适。客厅里一张舒服的沙发、一个软硬适度的靠枕、一张窝在沙发里便触手可及的咖啡桌、桌子底下铺一张软绵的地毯,窝在这样的空间刷剧、和朋友聊天、喝杯咖啡、疲倦时小憩一会儿,房子的确实现了“港湾”的功能。
除此之外,家的元素里还要有个人化特色。
在《生活大爆炸》里,谢尔顿和莱纳德的客厅里靠窗摆放着望远镜、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他们收藏的漫画展品、还有那个抢眼的巨大分子模型,这些元素让高智商、追求秩序与稳定的宅男形象跃然屏幕;佩妮的卧室有点混乱、从床品到挂帘都是碎花布艺、一团繁花似锦的气息,就像她本人有点“不靠谱”、但很热情、仗义。
家,之所以是家,是因为它有人的味道。在这方面,外国人可是毫不客气地在自己租来的房子里展现自己的个性。
我认识一位喜欢调酒的朋友,在自己的租房里布置了一个巨大的储酒架,整齐排列着各种我不认识的酒;还有一个精美的酒柜,放满了各种水晶杯、调酒用具。他还在酒柜上方专门配置了某种颜色的灯,水晶酒具在灯光下折射出不同的光影,直接把氛围拉满。闲暇日,他喜欢约几位好友、来家小酌几杯,点评一番他的调酒技术。
在《撒哈拉的故事》一书中,有一章三毛写的是自己与荷西“白手成家”的故事。他们租住的房间,名称是“坟场区”、家对面是一大片垃圾场、后面是一个高坡;一大一小两间房,地是糊得高低不平的水泥地,墙是深灰色的空心砖,灯泡很小电线上停满了密密麻麻的苍蝇……
三毛看到后说了一句话:“很好,很喜欢,我们慢慢来布置”。
后来,三毛和荷西亲手把这个不堪的房子打造成 “全沙漠最美丽的家”,在这个家里,慢慢有了厚重的书架(当然包括许多书)、陶土茶具、用铁皮和玻璃做的风灯、羊皮鼓……
我很喜欢这一句“我们慢慢来布置”,它像一句绵长的承诺,落笔在当下、目光却看向了未来。有自己的房子固然好,没有也就平常心吧。因为无论是买下的房子、还是租来的房子,留有自己的痕迹、铸就起与爱的人的记忆,就算是真正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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