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队不能孤军奋战，要建立做多统一战线

来源：西京研究院

这里的动员能力，用经济学的术语，就是常说的“乘数效应”。政府投100元，如果动员能力强，会形成400元的GDP以及相应的就业，此时的财政乘数就是4。如果只形成150元的GDP，那乘数效应就只有1.5。有没有可能不到100，或80或60？也有可能，而且并非罕见。那就是“吃拿卡要、跑冒滴漏”，国家的钱并没有全部流到老百姓的口袋里形成内生的消费和投资。

在金融市场里面，尤其是资本市场里，国家队救市也是一样的道理——不能孤军奋战，要通过平准基金撬动广大投资者的做多热情，形成广大的资本市场多头统一战线。否则，那么大的市值，国家队的能力也有限，平准基金的钱也是属于纳税人的，也有自己专门的用途，到时也需要变现来支付各种需求，比如社保基金。况且从基本法理上来说，资本市场是市场经济，如果只有政府在交易，一不小心将诸多企业买成国家所有，那也违背了金融市场化改革的初衷。国家队救市永远只是万不得已情况下的权宜之计，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资本市场长期依靠国家队来维系运转。何况还有所谓的“李嘉图等价”效应：国家队今天买的票，总有一天会抛出。

那么这个动员能力到底是什么？很简单，就是市场机制。市场通过价格信号，通过赚钱效应，通过预算约束，通过简单有效到极致的方式，将国家每一个角落的要素资源都动员起来。这是一种自下而上全员参与的，“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力量，可以动员起每一个卑微要素的力量。计划机制也是一种动员机制，在某些情况下也会有效，比如战争动员的情况下，组织大工业和基础设施投资的情况下，计划经济可以更好的通过政治动员的方式集中力量办大事。但是在和平时代，在基础设施大投资接近尾声的时期，计划经济的动员力量会快速式微。

对于一个复杂经济体系，要想建立起最广大的资源统战体系，只能依靠分布式的、多中心结构的市场经济。虽然，嵌入金融和信用体系的市场经济，也具有高度的内生不稳定性，会周期性的爆发经济危机，但总体上仍然是当前最优的资源动员体系。最近，原教旨的计划经济体制国家朝鲜黯然宣布统制配给体系失败，罪己诏式的宣称“没有很好的为广大人民群众提供基本的生活物资”。这说明即使在一个简单的经济社会里，计划经济的资源动员能力也十分有限。

最近实体经济复苏曲折，收缩阴影迟迟不散，本来寄予厚望的通过股市牛市制造财富效应激发需求的做法，不仅没有呈现出财富效应，反而相反制造了历史上最长时间的亏钱效应（连续两年指数为负，公募基金中位数亏损接近18%），更加加重了需求不足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下，政策层从去年四季度全面发力：两万多亿特别国债、创造单月纪录的大杀器PSL、持续降息降准、央行资产负债表快速扩张、股市四支箭、房地产全面松绑、最大力度的支持民营经济、对越来越多的国家免签、浦东新区改革再出发方案......等等，可以说极尽洪荒之力。对于股市来说更是国家队直接下场，最近买买买的量恐怕超过了一千亿元。从效果来说，股市的确在2700点以上绝地反击，但是很快就显示出力量不足的势头。实体经济的复苏进程也是不容乐观。

为什么无论是金融市场还是实体经济，这一次积极作为的政策效果不尽人意？或者说，为什么财政和货币乘数效应都这么低？道理其实很简单，就是货币动员能力不足，经济发展的统战体系没建立起来：

• 1，对于实体经济来说，每年通过专项债投的4万亿，都是一些“具有收益”的科技和国家战略大项目，产业链比较短，招投标在有限范围内，不像房地产那样，就像一个大动脉连着五十多个小动脉和毛细血管：上游包括设计和金融，中间包括建筑、钢材、水泥，下游包括家电、家居、汽车、建材等等，甚至还会流到搬运、保洁、绿化、物业等等社会大众阶层，因此货币动员能力非常强，乘数效应也非常高。

• 2，对于金融市场来说，无论是特别国债保交楼，还是国家队下场直接买买买，以及通过政治动员国有上市公司进行市值管理，都没有完全形成最广大的做多统一战线。这个统一战线包括两亿散户投资者，众多的私募基金，以及向社会募集资金的公募基金。散户投资者应该是最广大的做多力量，是股市牛市的积极拥护者，但是由于失血过多，当前基本处于躺平养病的状态。再加上这几年由于疫情和社会转型等原因，一方面收入下降，大批个体户和民企商家处于亏损和准破产状态，对未来工资上涨缺乏信心。另一方面最主要的是资产负债表因为房价下跌收缩，风险偏好变得极低，信心处于低谷，经不起像股票和基金那样的价格波动。私募基金最近几年受政策影响极大，数量大幅萎缩，加上业绩不佳濒临灭绝。公募基金虽然规模较大，但是这两年业绩极差，基本失去了资金募集能力。加上频繁的窗口指导、薪酬改革和合规督察等，当前也缺乏较高的做多热情。

所以当前在经济和股市都需要政策发力的情况下，如何提高货币乘数或货币动员能力非常重要，切忌国家队孤军奋战唱独角戏，这样做既不现实——财政支撑不了，也不符合党和国家的一贯方针。党和国家曾经依靠军事和政治上的统战体系——通俗的说就是把朋友搞的多一点，把敌人搞的少一点——建立了新中国和实现了工业化的原始积累，建立了世界上规模最大、最为完善的基础设施。而最成功的、最有效的经济统战体系，则是通过改革开放建立市场经济，并最大化的向全世界开放，将最广大的农民、工人、民营企业家、外商、广大知识阶层等，都变成了“自己人”。

尤其是2002年中国加入WTO，将“经济统战体系”扩展到了全世界，“充分利用了国内国外两种资源”，我们的朋友遍布世界各地，尤其是与主流文明在一起，用极短的时间完成了工业化、城市化进程，创造了无与伦比的“中国奇迹”。所以中国奇迹的解释也很简单，没那么神秘，就是通过市场经济，通过对人和制度的尊重，将最广大的资源统一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一条战线上。通过发展来解决发展中的问题，通过更加开放宽容的全球化来解决安全问题（比如粮食安全和能源安全，真正的安全是全面融入全球供应链体系）。因为做到了“朋友尽可能多一些，敌人尽可能少一些”，因为市场经济这一统战体系一直在资源配置中占决定性地位，才保证了中国经济四十多年高速发展没有发生大的危机，中国崩溃论屡屡被打脸。

今天，在经济和股市双重压力下，政策已经全面发力，据统计在最近的183天里，各级部门共出台了近一百个政策，平均不到两天出一个。但是社会上还是普遍感觉缺信心，尤其是缺钱：股市缺钱，似乎除了国家队比较有购买力，其他投资者还在观望；实体经济也缺钱，尤其是临近春节，各种应付账款面临支付困难。但是从总量上看，货币供应又十分充足，M2已经临近300万亿，社会融资规模也保持稳定。这个背离现象的主要原因，就是货币动员能力不足，社会上原本最活跃的两大主体手中缺钱或者缺乏信心，最主要的是两者都缺。一个是居民，既是消费主力军，又是股市投资主力军（散户和基民）。一个是民营企业家，最敏锐的发现生意机会和进行创新的主体。如果这两大主体缺乏信心，整个社会缺乏货币动员能力，政府通过货币和财政政策释放再多的货币，也很难形成乘数效应。

所以，当前的处境似乎进入一个死扣里，也就是所谓的通缩螺旋：人们缺乏信心不敢消费和投资，造成实体经济通缩和资本市场绵绵下跌，而实体通缩和资产缩水又会导致进一步的信心不足。这样下去，市场会逐渐失灵，市场失灵会进一步导致政策的货币动员能力不足。货币动员能力的本质是让社会大众能赚到钱，而且形成长期的稳定预期，有恒产者才有恒心。如果总是误解大政方针，过度解读政策信息，很容易惊弓之鸟、风声鹤唳，有钱也不敢花，或者换成避险资产（银行存款、黄金、国债等），或者换成外币全球配置，这些都进一步降低了货币动员能力。

要想提高货币动员能力，首先是让经济主体全面休养生息，特殊三年造成的疤痕效应不是短期内能疗愈的。我在去年初连发多篇报告建议施行休养生息的政策（《赵建：中国需制定疫后经济全面振兴计划，民营企业应成为主力军》，《赵建：中国不能再吸食债务鸦片，要重新激活市场经济和民营企业》，《赵建：金融救灾也有黄金窗口期，当下各项政策应该全面发力》等），各项政策要真正做到以人民为中心，让市场经济焕发生命力，说到底就是让老百姓赚到钱，只有赚到钱才敢花钱。市场经济是最有效的经济动员体系，只有在市场经济体系下，各项政策的实施才具备最大的货币动员能力。这就要求各级、各地政府不能折腾，要真正做到服务型政府，不主动扰动，做好保护产权和市场规则的“守夜人角色”，民营企业和老百姓遇到问题要主动解决。在这方面，淄博烧烤、贵州村超，尔滨文旅等，都已经做出了榜样。

至于股市救市策略，要清楚一点股市不是经济的晴雨表，也不是货币的晴雨表，而是人心的晴雨表。股市当前暴露的是长期矛盾，应该借着这个机会下大力度进行结构性改革，建立真正的以保护投资者利益尤其是中小股民利益为中心的市场化机制。包括改革“鼓励”上市公司圈钱的不合理机制，取消交易限制和降低交易摩擦成本，比如改T+1为T+0，降低印花税等；鼓励长期投资和形成具有逆周期调节的资本利得税机制，比如部分股票投资损失抵税等。严厉打击欺诈和内部操纵，逐步清理一部分该退市的僵尸公司，在清理过程中要注意对中小投资者的保护等。鼓励私募等各类投资者，形成多元化的投资者结构；只要合法合规，不宜对某些投资行为扣上“恶意xx”的名号，否则很多人会误解，导致交易萎缩缺乏人气。国家队救市要先救科创和创业板带动人气！总之就是通过包容性政策形成最强大的货币动员力量，让各条战线的投资者都相信和拥护A股，而不是只是靠国家队孤军奋战。

实际上，股市当前的问题本身不在股市，不过是经济社会信心不足、预期不稳的映射，要想解决股市问题，还是要从重建市场经济的统战能力入手。借着三中全会之际重申改革开放的初心，向全社会、全世界做出长期的可置信承诺。信心比黄金更重要，信心代表着人心。人心齐了，政策的货币动员能力也就强了，以人民为中心的经济和资本市场统一战线也就建立起来。相信2024年的经济会稳定走向复苏，股市也会迎来真正的估值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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