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换帅，盒马怎么了？

3月18日傍晚，一封以“盒马组织任命通知”为标题的邮件，不仅令许多盒马员工猝不及防，也让本就飘摇在风口浪尖上的盒马，再度成为焦点。

这封来自阿里巴巴集团CEO吴泳铭的邮件宣布，盒马创始人侯毅（花名“老菜”）从盒马“荣誉退休”。盒马 CFO 严筱磊（花名“百何”）将兼任 CEO。

吴泳铭在邮件中高度评价侯毅，称其“凭借对行业的丰富经验和对零售的热爱，带领盒马成长为一家深受消费者信赖的企业，更成为引领行业发展的探路者”。

而以前很爱发朋友圈聊工作的侯毅，至今未发一言。

就在几天前，有消息称阿里正打算以200亿人民币的价格，将盒马卖给中粮。正如面对最近几个月的数次传言一样，盒马予以否认。

眼前这一场并未事先张扬的高层权力交接之后，盒马的命运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曾经的阿里“宠儿”怎么了

侯毅做盒马时已经年过五十，算得上是“中年创业”。

技术出身的他浸淫零售行业多年，曾任可的便利店供应链总经理，后进入京东，先后任职京东物流首席规划师、O2O事业部总裁等。2015年，他从京东离职后，在阿里的支持下创办了盒马，并于2016年1月开出了第一家门店。

盒马，一度是阿里新零售的“1号工程”。

2016年的云栖大会上，马云为“新零售”概念定调，认为纯电子商务的时代即将成为过去，线上、线下与物流结合的新零售才是“未来十年、二十年”的趋势。

侯毅就是那个为马云落实概念的人，盒马就是阿里的新零售样本。

时任阿里CEO张勇给予了侯毅极大的支持，“你大胆尝试，钱的问题我来解决”，侯毅也一度直接向他汇报。

侯毅给人的印象是快人快语，曾有媒体形容他是“吐槽大王”，网络上至今还有他公开议论前东家京东或是直接“回怼”争议的记录。据说他加入阿里时，内部评价他是“草寇英雄”，似乎他也确实靠着一腔热血，领着盒马冲杀向前。

这些年里，在他的带领下盒马尝试过盒马mini、盒马邻里、盒马X会员店、盒马NB等大小十来种业态，试图在更高的市场定位之下，走通线上线下搭配物流的新零售模式。

或许也和做零售的经历有关，他经常出现在一线。在他已经停更的微博里，可以看到他高频出现在祖国的大江南北，不仅是盒马各地门店，更多是在盒马合作的各种农业基地里。

可是行业标杆并不好做，侯毅率领的盒马一直没能赚到钱，阿里也坐不住了。

2021年，阿里在集团内推行“经营责任制”，盒马被划归为独立经营的“环路公司”，需要自负盈亏。侯毅的担子更重了，盒马不得不拼命降本增效，主力店型盒马鲜生也终于在2022年熬到了盈利。

去年第一季度，阿里宣布启动史无前例的“1+6+N”拆分变革，盒马就是N中的一个独立公司。当时阿里在财报中提及，2016年开出首店后就一直在亏钱的盒马，经营业绩变成了正数。同样在这份财报中，阿里宣布启动盒马的上市流程，预计将在未来6到12个月内完成。

当时的盒马，被视为可能会是阿里巨变后首个独立上市的子公司。

半年后，盒马暂缓IPO。有报道称，盒马暂停上市的直接原因可能是盒马的估值不符合预期。

盒马诞生尚不足十年，阿里已经不想再谈新零售了。

吴泳铭作为集团CEO出席的首次业绩电话会上，他明确了集团未来十年的方向，并表示阿里将梳理出现有业务的优先级，分清楚核心业务和非核心业务。

虽然没有明说，但花了数百亿砸出来至今也没能实现全年盈利的盒马，显然是后者。而后者的命运就是，要么赶紧赚钱，要么赶紧卖掉。

这也是有关盒马被卖的传言越来越多的原因之一。

包括与盒马同时传出“卖身”中粮的大润发，母公司为高鑫零售，2017年阿里花了224亿港币巨款收购高鑫零售36.16%的股份。但如今，这些带有实体零售的业务，正在拖累整个阿里的业绩。

阿里巴巴集团董事会主席蔡崇信在年初的财报会议上直接表态称，这些业务不是核心聚焦业务，慢慢退出也是合理的。

百联咨询创始人、零售电商行业专家庄帅指出，阿里在最初几年对于盒马的业态、技术等创新给予了很大的包容与支持，但2021年以来，阿里的电商主业开始面临巨大的外部挑战，拼多多之后，抖音、小红书、视频号等为代表的电商新模式持续发展壮大，在行业日益激烈的竞争格局中，业务广泛的阿里必须考虑做战略调整和聚焦。

在此前提下，盒马多年创新探索却长期亏损，至今没能在财务上出现太大起色，也不能为阿里的电商主业带来助力，提升其综合竞争力，“一定程度上可以说，盒马已经成为阿里的包袱了。”庄帅不无遗憾地表示。

去年10月以来，盒马开启号称成立以来最大变革的折扣化转型，如今阵前换帅，或许也是阿里在表明态度。

老菜给百何留下了什么？

侯毅的“荣休”来得突然，据一位不愿具名的盒马相关人士说，看到邮件时感到“不可思议”，毫无思想准备。

艾媒咨询创始人兼首席分析师张毅认为，客观来说，阿里此举基本可以理解为侯毅多年经验下的盒马，没能实现阿里当年对此事的预期，也没能在资本市场上给股东们带来一定的回报，最终带来这个不得不面对的结果。

但他同样强调，这些年里，侯毅及其领导下的盒马为中国零售行业带来的创新与科技赋能仍旧需要得到充分的肯定。

当时作为“新物种”的盒马，确实将互联网基因带入了传统行业，不仅是消费能够感受到的不下载App不能购物，餐饮堂食进入超市，30分钟配送成为常态，也让难以标准化的生鲜供应链体系有了显著的效率提升，甚至是动摇了传统的“零供关系”，不向供应商收取进场费、促销费等传统零售渠道费用。

去年以来，盒马又将价格战带入了新阶段，试图通过提高供应链效率、缩减SKU来实现又好又不贵的目标，只是实现这样的目标又是何其难也。

而今，曾为盒马拍板种种决策的人就此退休，盒马的未来并不明朗。

“老菜”的继任者是“百何”。

花名为百何的盒马CFO严筱磊，将兼任CEO。她于2016 年加入阿里，2018年担任盒马CFO至今，符合吴泳铭所说的“对公司从业务到团队均非常熟悉”。

图/盒马

坊间不少猜测认为，选择由CFO接任CEO多半是为了准备出售做资产清算。

对此，股权投资人吴晓（化名）表示，严格说来，CFO本就是身处CEO继承序列之中的核心高管，不必过度解读。但可以确认的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CEO“退休”，盒马接下来大概率要发生不小的变动。

老菜给百何留下的是怎样一个盒马？

互联网分析师张书乐表示，作为阿里新零售的“急先锋”，侯毅几乎一直在用实践来佐证互联网思维主张的快速迭代、高频试错。但试错就意味着，成功与失败的概率同时存在。

侯毅这些年的打法归根结底还是在绕着“性价比”打转，也给盒马立下了一个如今显得不上不下的人设，即“山姆平替”。但在当下消费更加讲究性价比的环境中，对于山姆用户而言，盒马缺少足够多的核心独有产品，而盒马的价格，更不足以吸引美团小象超市等生鲜电商平台或传统商超的消费者。

在张书乐看来，侯毅给继任者留下的，正是一个品牌形象既无法破也无法立的“偏中产”盒马。破，就是自降身价，丢掉多年经营的高品质形象；立，既不符合当前的消费趋势，短期内也不可能超越自己所对标的山姆。

“山姆平替的人设早就立下了，现在的折扣化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让盒马‘高不成低不就’的位置更加突出了。”他总结道。

目前，盒马鲜生在全国近30个城市拥有超过360家门店，并计划在2024年新开70家。据张毅推测，盒马暂时应该能够维持目前的势态，继续小步扩张或是在短期收缩后再做扩张，特别是CFO兼任CEO后，一般情况下会优先解决财务问题多于解决管理问题。

由此，就算暂时不涉及出售，百何走马上任后，之前就传出关店重整、调薪、部分门店员工转为临时工等消息的盒马，或许将进一步加快降本增效的步伐。

张书乐表示，无风不起浪，近来有关盒马的各类传言频出，几乎也是内部方向不明的一种表现。阿里选择在此刻让60岁的侯毅“突然”“荣誉”退休，既是感念他这些年来的苦劳，也承担了他多年试错后的结果，对于侯毅来说，不失为一种体面的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