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斯兰之恸

老骨董根据北京电视台《档案》栏目整理于2012年3月2日。

【背景】

苏联解体后，原加盟共和国纷纷独立。
1991年，车臣宣布从俄罗斯联邦里独立出去。
1994年、1999年，俄罗斯联邦针对车臣的分裂独立发动了两次战争。
2002年，车臣反叛武装在莫斯科轴承厂剧院制造了一起惊天的人质劫持事件，结果118名人质死亡，41名恐怖分子全部被击毙。

【别斯兰的孩子们】

2004年9月1日，俄罗斯的知识节，也是联邦新学年开学的日子，在高加索地区的北奥赛地共和国一个只有三万五千人的小镇里，许多家长带上他们的孩子聚集到小镇最大最好的一所中学，出席学校的开学典礼。在这个小镇，学校的地位大概仅次于教堂，学校组织的活动是家长们欢聚的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以孩子们为中心的。

晴朗的天空，整洁的街道，面带笑容的人群，欢蹦乱跳的孩子......和平年代大概所有的地方都是这个样子。

突然，学校方向传来枪声。一伙武装分子将学校里的学生、家长、老师都驱赶到了学校的体育馆里：劫持事件发生了。这个时候，时间是上午十点。这个叫别斯兰的小镇一下子成了世界瞩目的焦点。

高加索地区历来民风彪悍，家家都有武器，一般的宵小之徒是没有胆量冒犯这里的。镇上许多男人拿出家里的武器不约而同冲向学校，和这帮武装分子展开了枪战，不久便已经有平民被打死。

与此同时，临近的驻军以及俄罗斯的特种部队都纷纷赶来。上午11点，从学校里走出一个女性人质，她手里拿着一张纸和一盘录影带。人们看到了纸上的文字之后，枪声都停止了：
不许开枪，如果打死我们一个人，我们会处决50名人质；如果打伤一人，我们会处决20名人质。

在后面，绑匪还列出了他们要求会面的人：北奥赛地共和国总统亚历山大·巴索霍夫，印古什共和国总统穆拉特·贾济科夫，普京的车臣问题顾问阿斯莱姆贝克·阿斯拉克哈诺夫，列奥尼德·罗沙利医生。

前三位都是政府高官，算是和车臣有仇的，绝对不可以身涉险境。而罗沙利医生在车臣战争中组织医疗队，救护双方的伤员，是非常知名的人道主义者。然而，罗沙利医生赶到别斯兰，要求带救护用品进入学校时，被绑匪拒绝。

另外，在那个只有87秒的录影带里，一个身着迷彩装的家伙用手指着自己的脚下，那是一个炸药引爆器。顺着引爆器的连线，可以看到体育馆里布满了西瓜大小的炸弹。所谓体育馆，大约是一个篮球场多一点。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一千一百多名人质，其中，778名是孩子。
一个只有三万五千人的小镇，778名儿童，牵涉了全镇的80%多一代二代家庭⋯⋯
切肤之痛，切肤之痛啊，名副其实的切肤之痛。

恐怖分子把孩子当成人质，这是掐到了男人最痛的心脏，是攫住了女人最软的肝肠。把最无辜最无助最天真最纯洁的孩子当作人质，非常残暴，又非常卑鄙！

在小镇外围的官方新闻发布会上，发言人称被劫持的人质数量是354人，这是为了降低这一事件的影响。而学校里的恐怖分子听到这个发言之后，为了扩大影响大开杀戒，处死了15名男性。他们让两名人质将死者的尸体从二楼的窗户抛出，一个叫卡扎耶夫的乘着这个时机从楼上跳出来，摔断了腿，保住了命。

俄罗斯驻联合国代表在第一时间向联合国通报了人质危机的情况，联合国发表了声明，严厉谴责恐怖行动。俄罗斯拿到了第一张道义牌。安全局的阿尔法特种兵和内务部的信号旗特种兵都已经到场。

一整天下来，危机形势却毫无进展。恐怖分子甚至连什么要求都没有提出，也不允许向学校内提供任何食物和饮水。家长们在外边彷徨、焦急、期待⋯⋯

北奥赛地内政部长提交一个方案：用同等数量的成年人换出人质里边的儿童！
为了孩子！这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多少多少年前，新疆的一个礼堂发生大火，这个时候，一个声音高叫着：“让领导先走。”
脑满肠肥的领导率先走出了礼堂，毫发无损，而三百一十八名儿童却葬身火海⋯⋯又过了几年，在强震袭来的时候，学校的老师让学生们不要动，自己先跑出了教室⋯⋯）

9月2日上午十点，恐怖分子打电话，要求会见俄联邦印古什共和国前总统鲁斯兰·奥舍夫。奥舍夫算是个俄联邦里的刺儿头，以前对普京的政策常有反对意见，对普京出兵车臣也是颇有微词。但是，当他遇到了拿孩子当人质这个关头，义无反顾，挺身而出，在走向学校之前留下一句话：为了救孩子，我死不足惜。

在劫持发生三十小时后，奥舍夫独自一人走进了别斯兰中学。体育馆里的场景已经让他无法再保持什么政治家的风度了，那个情景就是恶魔笼罩下的绝望。

绑匪交给奥舍夫一封信，里边提出的条件是：俄军撤出车臣，承认车臣独立，车臣将不再对俄罗斯发动攻击。信的签名是沙米尔·巴萨耶夫，人称“高加索之狼”。

奥舍夫在学校里停留了45分钟，带出来了26名婴儿和哺乳的母亲。

出来之后，奥舍夫立即向普京汇报。普京说，他可以考虑辞职，或者对方放出孩子，俄方可以放对方回车臣。他的意思是先救孩子，以后再算账。

绑匪仍旧坚持自己的条件。

到了第二天的傍晚，平常在街上该是听到：“阿廖沙，你妈妈叫你回去吃饭啦。”可是，这天，谁都吃不下。 

第三天，9月3日下午1：30，绑匪通知可以拉走墙外的尸体，随即一辆带蓬的卡车和吉普车慢慢驶近学校。突然，枪声大作，接着又发生了爆炸，强攻行动就此仓促展开。

往学校冲的不仅是军人，还有民兵，就是当地的居民。前面说过，这地方家家有枪，都已经在外围憋了两天多了，这时候往里冲已经是没什么可讲的，军队根本就拦不住。

持续的枪声，爆炸声，又到了战争年代。

这时候，从体育馆的窗户扔出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两分钟后，这个小女孩开始慢慢站了起来，扶着墙壁来回走动，然后要扒着窗户回到体育馆。她根本意识不到四周的枪弹横飞是多么凶险，她只知道：母亲的怀抱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狙击手看到这个情况，通过步话机请示：要求射击女孩的腿部。

这是“壮士断腕”的方式，可也是成人的方式⋯⋯

对一个刚刚几岁的孩子射击，谁能下手呢⋯⋯

步话机的另一端是沉默⋯⋯

仅仅十几秒钟的沉默，这个小女孩就又爬进了体育馆。紧接着，体育馆里发生爆炸，屋顶塌落⋯⋯

记者拍下了这个过程。

狙击手立刻崩溃了，在这种情势下何以自处，没人能讲清楚。

战斗结束之后，人们在一具女人的尸体下面找到了这个小女孩，她居然还活着！是她的母亲用自己的身体阻挡着掉落的砖头瓦块。

这个小女孩叫阿伊达·辛迪克娃。

【后记】

这次营救人质行动是非常不成功的，俄军方面三名校级军官牺牲，25名突击队员牺牲，40人受伤。平民及人质死亡326人 ，其中孩子186人。

击毙恐怖分子31人。

后来每年的9月1日，普京都会到别斯兰，没有任何仪式，没有任何演讲，只是在教堂十字架前面默默站一会儿。

别斯兰之恸，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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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骨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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