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网飞版《三体》当作一部新剧看

近期，网飞（Netflix）版《三体》影视剧正式上线，一次性推出了八集。引得国内社交媒体热议起来。

网飞版本的《三体》，一共投资了1.6亿美元，对于电视剧来说，这个投资不小。不过，网友看了并不买账。在国外，网飞版《三体》专业影评人评分的烂番茄指数是7.6分，普通观众评分的爆米花指数则低至6.9分，风评不如预期。

在国内，对网飞版的评价更低。在豆瓣上，该剧目前评分仅6.7分，远低于腾讯版《三体》的8.7分。

这并不奇怪。在中国，《三体》最初是在科幻小圈子火的。我是从还在连载的时候就看的。后来出了书，并获得星云奖后，墙外开了花，墙内才再次香的。

这个时候，恰逢中国的互联网创业热潮，《三体》作为一部讲述生存与发展的小说，被投射了很多商业策略。某种程度上，《三体》是作为一部商业战术书，这样才传开的。

《三体》传开后，小说的读者众多。几乎所有的影视剧改编，原著党都是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他们要求忠于原著，对任何改编都不会满意。

腾讯版的改编肯定考虑到这一点，几乎保持了原著。但为了吸引大多数对科幻不感兴趣的观众，在拍摄风格上，尽量朝着悬疑的画风去变，也就导致了画面阴暗，拍摄上故弄玄虚，大量反向留白等诸多问题。

对网飞的改编来说，根本没有这个问题。中国大陆根本不是网飞的市场。未来，也不会是它的市场，它不用考虑中国大陆观众的感受。全球范围来说，星云奖年年都有，《三体》也不稀罕，原著党也不多，自然就可以大刀阔斧地改编。但这样必然不会受到中国观众的欢迎。

网飞版把主场搬到了英国。考虑到欧美观众为主，这不难理解。另一个重大变化是，把汪淼一个角色拆分成了一群被称为“牛津五人组”的科学家。

网飞版还大幅度地拉快了节奏，把更多的角色，在第一集就都拉了进来。维德成了大史的上司，一开始章北海和程心就是恋人。

腾讯版《三体》第一季30集，每集40分钟。网飞版第一季只有8集，单集1小时。1200分钟和480分钟，差了太多。整体上说，腾讯版尊重原著，但显得很拖沓，网飞版试图简化复杂角色和世界观，节奏快，以适应全球观众，但失去原著魅力，有些改编甚至伤害了小说的核心气质，也不符合剧情的逻辑。

硬科幻小说，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技术点子。即围绕现实技术，或者想象中的技术，构造出来的情节。这是硬科幻小说特有的东西。刘慈欣的科幻小说好就好在有很多这样的经典技术点子。

宇宙背景辐射闪烁这个情节设计，就是一个典型的好点子。对于有技术理解力的作者自然能明白，宇宙背景辐射闪烁，这意味着多么强大的“神级技术”，自然也能理解汪淼的震撼。

原著中，汪淼看到宇宙背景辐射的过程是层层递进的，小说不但花了大量的篇幅介绍宇宙背景辐射，过程上也是先去天文馆看，后来又用一种专有眼镜看。

《三体》第一部中，很重要的一个主旨，就是讨论人类接触到外星文明会带来的冲击。通过这样的剧情设计，刘慈欣很小心地把冲击放在科学家这个层面，这样就不会形成对社会大众的冲击，不影响剧情。但代价就是比较长，作为长篇小说，这不是缺点。腾讯版也忠于了原著，过程也比较长。

在网飞版中，直接变成了天空闪烁，这当然就省了很多时间，也有利于大众接受。但这不但减损了《三体》作为硬科幻的魅力，也带来逻辑上的硬伤，因为这必然会给人类社会带来巨大的直接冲击，会造成社会动荡。这在网飞版中完全没有表现出来，当然，也没办法表现，因为这样会影响后续剧情。

另一个例子是关于科学家的死亡和绝望。这部分悬疑感很强，也是《三体》第一部的哲学主题。原著花了大量的篇幅来阐述科学家为什么会恐慌。

刘慈欣引入了英国哲学家波特兰·罗素提出的“火鸡与农场主理论”，它通过一个火鸡的观察引发人们对自身所处宇宙规律的质疑。在腾讯版中，详细地描述了这个理论，但在网飞版中，几乎变为了几句话。缺少这一理论，物理学家们为何会感到恐慌也就无从谈起。不过，有趣的是，现实中也有学者开玩笑，真是这样，大家都会很兴奋，又可以发文章了，又可以拿经费了。这或许就是现实与小说的区别。

还有一个例子是关于“面壁者的微笑”。这也算小说中的一个核心情节点，刻画了面壁者的处境、权力，以及为何能隐藏自己的同时，实现宏大工程。

但网飞版在最后一集中，始终没有把这个问题说清楚。这些推动整个剧情发展的核心点，不交代清楚，在某种程度上，观众看到的就是另一部剧了。

网飞版有一个很大的特征，就是人物更加丰满，对人物的塑造与原著不一样。很多人诟病刘慈欣小说人物形象不丰满。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这就是科幻小说的特征，特别是《三体》这样的充满了技术细节、技术幻想、情节宏大的小说，主线必然挤压人物。

｜网飞版《三体》中的“脱水名场面”

为了增加情感戏分，网飞版本，把人物一拆五，而且主角几乎同时出场，且相互认识，这样就能增加不少情感的戏份。不过，人物逐渐引入，就是故事为主，人物为辅。一开始主角全部出场，而且相互认识，就带上了宿命和个人英雄主义的色彩。

网飞版的人物，性格也更加西化。比如叶文洁，这在原著中，是一个受尽欺凌，饱尝人间苦寒的人，她无力反抗，平静接受，又藏着决绝的报复。这种决绝使得老年叶文洁，有了统帅的气质。

但在网飞版中，叶文洁变成了一个敢爱敢恨的人。按照中国的观念，这反而减少了人物身上的悲剧性。

两个版本在细节上，也算各有千秋吧。网飞版林场那段戏，叶文洁的脸是脏的，而腾讯版的演员，脸始终是干干净净的。但在有些细节，网飞版就要差一些。网飞的取景，始终缺乏大气。

《三体》原著中，一开始就是各国合作了。或许是因为经费，基本上没有体现出来这种大气的感觉。就连“罗辑”的情人出车祸那一幕，基本上可以说是潦草敷衍了。值得一提的开头红卫兵场景的演员人选，大眼睛、非常年轻，但又带有一丝凶狠。

有趣的是，网飞最尊重原著的地方，恰好是国内被骂得最厉害的这一段戏。

《三体》第一部，最早连载于《科幻世界》2006年第5期。在杂志版中，《三体》开头这一节是《疯狂年代》，后来，这一部分，被调到了书中的第七节。

小说这么写道：“射击的武器五花八门，有陈旧的美式卡宾枪、捷克式机枪和三八大盖，也有崭新的制式步枪和冲锋枪。”叶文洁的妹妹叶文雪，这个15岁的女孩挥舞着战旗，陶醉在壮丽的激情中，直到被一颗子弹洞穿胸膛，带着旗帜从楼顶坠下。

杂志上连载的时候，第一幕就是大动荡，出书的时候被调到后面了。网飞又把它放到前面了。某种程度上，这不是为了一盘醋做了饺子，只是尊重原著。

其实，对科幻小说而言，改编是必然的，因为科技在进步。就像《三体》中所说的，人类科技是爆发式、指数级发展的。

2006年，已经有了VR的实验机，作为科幻小说家，未来学家，刘慈欣知道、写入小说，不稀奇。但那时大众还完全不知道什么叫VR。直到十年之后，2015年3月，HTC才与Valve联合开发第一款商业VR头显。待到网飞推出《三体》电视剧，又过了十年，各种VR层出不穷，VR、元宇宙，从风口已经走过几个来回了，苹果的混合现实头显，已经非常成熟了。

所以，《三体》小说中的VR游戏，在网飞版中也升级了，虚拟游戏的设备也变成了没有屏幕的，接触直接无线地刺激大脑，获得真实感受。这一点比腾讯版更好，是一个高于原著，但从实质上忠于原著的改编。

我们看凡尔纳的科幻小说，觉得描述的是当下现实，这不稀奇。我们看二十年前的科幻小说，一些部分也变成现实了，不禁令人感叹人类科技进步之快。

无论网飞版改编得如何，这都是中国作品走向世界的里程碑。

《三体》小说、漫画均已走在了出海的路上，而且均刷新了中国文学作品海外版权输出的纪录。《三体》各外文版的销量已经突破了350万册。有了这个基础，将来还会有各种影视改编版本，网飞也宣布续订《三体》，会有第二季。

那么，放轻松，调整心态，当作一部新剧去看，你就会觉得，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毕竟，看过这部剧的人很多，但花钱去看的人，几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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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5739 原创首发文章｜作者 刘远举‍

开白名单 duanyu_H｜图片 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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