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赏花？

2022-05-07 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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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读者：杰西

“我好似一朵孤独的云，飘荡在高高的山谷之上。我看到一大片鲜花，是金色的水仙在遍地开放。我随水仙跳起舞来，我的心重又充满了欢乐。”

——华兹华斯

我常常一个人去赏花。一来看花这件小事无法事先张扬，都是看天气看心情，逮到机会，拔腿就走，不好约人。二是每个人的兴趣点不同，在赏花节奏上很难同步，就不够尽兴。有的人可以盯着一朵花相看两不厌良久，也有人只看了一眼拍张照片就可以去下一处，这就如同一本书不能两人同时看，一个人看到精彩处停下来捶胸顿足，另一个人可能哈欠连天只等着翻篇。

享受于做一朵孤独的云，偶尔也享受和陌生人交流的乐趣。某日我下楼倒完垃圾，在小区绿化带转悠一圈散散心。物业新种下的几株细幼的二乔玉兰正在花期，一支未及全开的粉紫色花骨朵尤为娇美，美人初长成，颔首正微笑。应了川端康成所说的，“要使人觉得一朵花比一百朵花更美，故茶室只插一朵花，而且多半是含苞待放的。” 我正喜不自胜地感受着这朵“一期一会”的幸运，一位邻居大姐“闯”进了我的领地。

《旧话不重提》剧照

她看上去也像是下楼刚倒完垃圾，手里悉悉索索地像是拿着什么东西又看不真切，也不急着走，此行像是有什么坚定的目的。等了一会，见我又对着一树桃花开始抒情，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她出手了，迅速地扔出一个什么东西到草坪深处。我没有看清，一时间社牛症发作，直问她：“您这是扔了个什么？” “咳，我这不中午买了袋麻薯面包嚼不动嘛，我想着这都是粮食的东西，喂鸟喂猫都行哇，这树上不是有个鸟窝嘛。” 原来如此。“对，对面那棵树上还有两个鸟窝呢。咱们小区流浪猫可挑食了，上次我带了火腿肠喂那只奶牛猫，人家还不吃呢。” 一番闲谈过后，大姐落落大方地继续抛洒着麻薯包，我也心满意足地回家去。

下班步行的那段路，是赏花的好时机，妙在得来全不费功夫。第一批带来春之消息的信使是路边的野花，春分前后，我看到第一丛紫色的早开堇菜，小到要趴在地上才能拍清楚，仔细看照片时才发现花丛底下还有更为迷你的附地菜，天蓝色的“微缩”花朵却开得一点也不马虎。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一夜之间二月兰被风吹到所有的草地林间，为大地铺上一层梦幻的淡紫色柔纱，朴素地味的堇菜再也难觅踪影；随后园林绿化队大片种植的马兰草和鸢尾花等一众紫色的草花大张旗鼓地占领草地。

马兰花未开时的花苞形状很像毛笔的笔尖，听说它（学名马蔺花）是宁夏银川市的市花，那份低调朴素的感觉很是般配。打破紫色花系垄断格局的居然是毫不起眼的小黄花苦荬，一束束以量取胜，像漫天繁星，小野花也有春天。去年的白玉簪也在老地方悄然破土而出，正在全力发叶子，等看到玉簪花开的时候就是夏天了。

《花与爱丽丝》剧照

春天里各种养眼花木很多，望春玉兰和西府海棠好认，而桃花梨花山楂花，我不是专业的植物爱好者，要靠着树上开出的花朵才能勉强辨认它们的身份。春日里，在路上踩着元宝槭落下的细碎小黄花，头顶上的洋槐开出一串串水滴状的洁白槐花，还带来阵阵清香，为日复一日的枯燥日常注入一抹生机和诗意。记得去年夏天雨水多，八月里这条路上的红花刺槐迷迷糊糊地又开了一次，几朵粉红色的花瓣奉献了一场返场演出。

“好多年没见过泡桐花开了”，翻看社交媒体上的春日美图时我略嫌遗憾地思忖着。一日傍晚就在路口转角处惊喜地发现一个停车场里种了七八棵小泡桐树，细嫩的枝条也已开出粉紫色的花朵，不同于以前我家旧居楼下那颗高大的泡桐树上开出的粉白色的花朵，不知是不是新的杂交品种。果然，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之后几天，在散步的环绿道以及奥森公园里，又见到好几株，简直到处都是，有如孕妇效应。

北京的春天很短暂，最佳赏味期大概就是从三月下旬到五一假期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一夜春风，满树繁花。最近发生的很多事情令人倍感个体的无奈，心里为那些错过这个春天的人们可惜，更想加倍认真地过春天，多去公园和户外散步。樱花和牡丹自然是春天不容错过的盛景，我也不能免俗地去玉渊潭和景山凑凑热闹。

玉渊潭公园距离我居住的街区有接近二十公里的直线距离，乘坐地铁大概需要十八站。对于日常生活半径在三公里之内的我来说，走出地铁口的那一刻，茫然地像是来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不过不认路也不要紧，跟着人流前进的方向总不会错，尤其是那种拿着大个头的单反相机或穿着靓丽服饰精心打扮过的游人们。一个盛装打扮的cosplay女孩大概在来的途中不小心崴了脚，由男朋友搀扶着，一瘸一拐地朝公园入口缓慢移动。

《独活女子的推荐》剧照

好多年没来过这个公园，我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对着入口一个侧园里的几株稀稀拉拉的樱花树一通猛拍，垂枝樱尤其美丽，下垂的枝条和花瓣姿态慵懒，在微风吹动下尤为动人。待随着人流涌动来到湖边，才发现湖对岸才是观赏樱花美景的主舞台。环湖的樱花品类繁密，游人亦如织，很难拍摄出樱花水岸的全景。公园里每隔三五步就有一处卖樱花冰淇淋的摊位，38元一支，生意兴隆，供不应求，元气满满的姑娘们最爱手持冰淇淋打卡拍照。

大名鼎鼎的染井吉野原来是这样的啊，有一些稍稍做旧的颜色，色系更像是梅花，不似一般嫩粉色的樱花那么明媚娇美，却别有一番内敛的况味。最爱的还是杭州早樱，很像中国画的笔触，每一笔都渲染着意境之美，这种氛围我这个拿手机拍照的业余摄影人士实在拍不出来。不只是我，我耐心地排在一位老者的身后，他举着手机踟蹰许久也未能按下快门，悻悻离去、等轮到我拍的时候才体会到他的难处，所见非所得。有一种白色的樱花叫白妙的也别具一格，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樱花亦目不暇接，各有千秋，只能拍拍拍。大多数花木上没有标注品种名称，湖边倒是有一块宣传板，普及樱花知识，只是很难一一对号入座。

不愧为城中赏樱的首选地，这里的樱花和外面偶然一见的樱花相比，就像满汉全席之如路边小馆，但生活的杂音总是适时出现，用现实困境打破完美幻想，专治完美主义者的强迫症。公园管理员们提着喇叭一刻不停地循环播放着游园提示：“请戴好口罩，保持距离，不要停留，文明游园。” 既刺耳又煞风景。

人群一旦聚集起来，纠纷亦时有发生，一位退休大妈协管员目不转睛地认真监督游客拍照，不要过多停留，不要触碰樱花，在一叠声引导催促下，引发游客的不满，后者毫不客气地出言不逊，场面难看，我迅速撤离，努力无视这一幕，并提醒自己可要尽量做个情绪稳定的大人，不要破坏赏花的好心情。铺一块小清新的野餐布，坐在樱花树下，喝着咖啡，优雅从容地赏樱的情形，只能留存在美好的想象之中。

“谷雨三朝看牡丹”——牡丹盛开意味着作为春天最后一个节气的谷雨来临。“百花丛中最鲜艳”的牡丹花，本来今年我已经看过——公司所在的园区里种植了一片牡丹，以紫色的洛阳红为主，间或有一两棵淡粉色的赵粉夹杂其中。足不出户可以欣赏牡丹，也算是打工人的福报。怪只怪那天下班后的夕阳太美，我一冲动拿起身份证和地铁卡就去了景山公园。正值牡丹花节，公园票价也由5元涨到10元。傍晚时分，游客密度明显少了许多，光线渐暗，晚风摇曳着花枝，摄影爱好者们纷纷收起装备准备离去，角落里一位写生的画家仍旧平静地在画布上涂涂抹抹。黄昏时持年票入园锻炼的老人，在大树下自顾自地做着健身操，对牡丹花仿佛习以为常，没有正眼瞧过。

园内展出的牡丹品种大概有十余种，洛阳红自不必说，我更爱珍珠般光泽的重瓣白牡丹姚黄，有一种如草莓双色冰淇淋的混色品种，第一次见不知叫什么名字。牡丹花因冠幅大气、香味馥郁、颜色华丽而被誉为国色天香，只可惜花期太短，盛放之后迅速凋残，终不长久。旁边有一位妈妈捡起落在地上的一片牡丹花瓣，鼓励她的孩子摸一摸，并轻声细语：“这是美女的罗裙，没事不脏的。”

蔡小川摄

作为园景陪衬而规划栽种的一排排之字形的荷兰郁金香花期倒是不短，颜色饱和度也更高，浓郁的红色黄色粉色透露出一丝标准化轻工业的气息，少了一点灵动趣味。将左右两侧花径的每一棵牡丹花仔细看过，遂移步到景山后，满坑满谷的半人高的牡丹花丛跃入眼帘，还有著名的荷包牡丹，可惜天色渐暗，变成丛丛暗影，后悔刚才没有抓紧时间。三两只体态肥圆的中华田园猫大摇大摆地从草坪深处钻出来，进行晚饭后的例行散步，仿佛它们才是这牡丹园的主人。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如水月光的陪伴，有种微醺的感觉，春日赏花独活亦告一段落，立夏将至，又会有怎样的惊喜。一个成年人诚实地遵从自己的喜好和节奏，心无旁骛地沉浸式赏花的感觉，大概就是《独活女子的推荐》里的五月女惠和《孤独的美食家》里的井之头五郎的同款快乐吧，是表面平静下的内心狂喜，是那层珍贵的生活的奶油，是人与自然的一场双向奔赴。

排版：傲寒 /审核：然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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