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马宁
去年来尼日利亚，发现两个奇怪的现象：一个是可以用信用卡的地方极少，这次再来，在一个非洲很多国家都有的连锁超市又试了一下，别说银联卡了，连VISA卡也不能用；另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是到处都缺现金。
我在路上，总是看到商铺甚至是路边摊的牌子上写着P.O.S. ，开始我还以为是卖POS机的，后来一转念，不对劲啊。尼日利亚劫匪虽然多，老有人被绑架，也不至于刷赎金的需求多到满大街卖POS机。后来才知道，市场上缺现金。
缺到什么程度呢？拿银行卡到银行去取钱，每次只能取1万奈拉。1万奈拉（当时）大致相当于人民币55元。再取，就得换个机器。所以满大街的POS机的作用，是当你需要现金的时候（去买个菜啥的也不可能刷卡啊），你找个看着顺眼的店主，在他的POS机上刷一下，把钱转给他，他给你现金（扣除手续费）。这颠覆了我的认知。以前就知道缺外汇，头一回见到缺本国货币的。几年前在刚果（金）的时候，取美元每次最多一万或者5000，而且比较缺德的是其中一半给的还是刚郎，账户里的美元数字可是实打实的扣掉了。银行里的大姐把一摞刚郎（1美元=2000刚郎）丢给你，你还得在桌子底下塞点小费给大姐。但是人家不缺本国货币。为什么尼日利亚缺本国货币，我听到了很多种千奇百怪的说法，其中我认为最靠谱的有两种：一、据说去年年底，尼日利亚要发行新货币，本来的计划是发行新货币的同时停止旧货币的流通。这导致很多人把手上的现金都用掉了。这就是市面上没有现金的原因。但是，新货币好像是因为印刷的原因还是什么原因我不记得了，不够用，所以官方只好又宣布新币和旧币同时流通。这次我来，确实看到了新版本的奈拉，我手上几张老版本的旧奈拉也确实还可以用。二、有人在囤奈拉，赌奈拉升值。据说之前就有人从货币投机中获取暴利。各种事情，千头万绪，最后汇总到一起就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现象。3月底4月初，奈拉突然升值了。升值到什么程度呢？世界边缘的奈拉几乎成为了全世界表现最好的货币。从上图可见，3月18日之前，奈拉处于一个缓慢贬值的阶段，美元对奈拉的汇率在1500 - 1600之间。从3月18日起，奈拉开始出现升值的迹象，在3月28日之后，特别是在4月4日之后，奈拉快速升值。美元对奈拉的汇率迅速下降到4月5日的1244、4月12日的1150、4月19日的1002（最低）。从3月18日到4月19日，一个月间奈拉升值36.3%（1572.01 - 1002）。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呢？在此之前的九个月中，奈拉兑美元汇率贬值了约70%。但是3月11日，高盛发布一个报告，认为奈拉对美元的汇率在未来12个月内会上升到1200。高盛的理由是：尼日利亚央行上调了基准利率（18.75%到22.75%），并且逼迫贷款人2月大量交易美元。2月来自国外的汇款增长了四倍多，达到13亿美元。
高盛的报告像一声号角，拉开了奈拉升值的序幕。3月23日，奈拉上涨的势头已经如此明显，以至于交易员都表示乐于抛售美元，奈拉仍有上涨空间。3月26日，尼日利亚央行宣布，基础利率将进一步上调至24.75%。看起来一切都朝向着有利于奈拉的方向。
3月28日，尼日利亚央行表示，过去几天向市场注入了15亿美元，资金流入是央行努力稳定外汇市场的结果。市场一片乐观。奈拉汇率3月28日收盘1415.13，29日大涨收盘1303。随后，尼日利亚货币兑换运营商协会总裁表示，到了2024年12月奈拉将会升值到1000，比高盛的预期还要乐观。4月1日，尼日利亚央行按照1美元兑换1251奈拉（当天收盘汇率1303.34）向每个外汇兑换运营商出售1万美元。如此匪夷所思的做法，看起来当然会推动奈拉汇率的进一步上涨。高盛也在自己预期的基础上，进一步认为奈拉的汇率到2024年12月有可能会上涨到1000……以下。4月16日有报道，有交易员认为本周奈拉汇率就将升值到1000以下。但是就像重复了无数次的老故事一样，4月17日，在华盛顿举行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春季会议上，尼日利亚央行行长突然表示，外汇储备下降与央行捍卫本国货币无关。他说，尼日利亚央行无意捍卫奈拉。行长先生此言一出，奈拉应声暴跌。谁都知道，没有足够多的筹码，靠投入外汇换取货币升值，是杯水车薪的做法。4月24日有报道，尼日利亚央行的外汇储备，从3月18日的344.5亿美元下降到4月18日的321亿美元，减少了23.5亿美元。奈拉的汇率再度一泻千里，到了5月3日已经贬值到了1382.5，回到了3月28日的水平，相比4月19日的高位，贬值了38%。全球表现最好的货币终于被打回原型。这场由高盛拉开帷幕、尼日利亚央行主演的闹剧，最终的结果是：
央行的23.5亿美元外汇储备（总储备的6.8%）从国家的口袋合法地进入了金融玩家和权贵的口袋。
而这种事情远不只发生过一次。所以，让我们在马克思的生日这天，重温马克思的话：金融贵族，不论就其发财致富的方式来说，或就其享乐情形来说，都只不过是流氓无产阶级在资产阶级社会上层的再生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