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问界新M7事故背后的过度宣传和过度信任
转载自 | 电厂
作者| 花子健
4月26日下午3点左右，一辆问界新M7在山西运城夏县高速路段上行驶时与一辆洒水车发生追尾，车辆随后起火，导致车上三人全部遇难。随后，遇难者家属马女士在网络上发声并且接受了媒体采访，她表示遇难三人是其儿子、弟弟和丈夫。
由途经事故现场车辆拍摄的视频可以看到，事故发生时，黑色的问界新M7左前方大部与洒水车右后方发生猛烈撞击，起火处位于引擎盖，有身着橙色制服和黑色T恤共两人通过砸破后车窗玻璃参与了救援。随后，火焰蔓延全部车身。
马女士说，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坐在后排，车辆由弟弟驾驶。这辆黑色的问界新M7是Plus后驱五座版，今年1月14日在运城一家4S店购买，而购买这辆车则是因为被宣传的AEB自动紧急制动、GAEB异形障碍物自动紧急制动以及阻燃材料等吸引。
但当事人家属没有意识到，问界新M7 Plus后驱五座版并没有GAEB异形障碍物自动紧急制动功能，甚至它的AEB也不是华为所说的那个“遥遥领先的AEB”。在新车上市发布会上，华为以最高配置、最新技术作为卖点进行宣传，吸引消费者进店购买，但对于低配车型的配置和功能又没有充分告知，这最终造成了消费者对于车辆的过度信任。
谁造成了消费者的认知偏差
2023年9月，问界新M7在上海正式上市，活动的主讲人是华为常务董事、终端业务CEO、智能汽车解决方案董事长余承东。
他当时专门提到，华为ADS 2.0系统的AEB能力进一步提高，前向刹停速度已经从上海车展期间的60km/h提升至90km/h，相关的测试随后就陆续出现在微博和抖音等平台上，引发病毒式传播，间接成为消费者购买M7的动力之一——上市当晚订单超过1.5万辆，并在上市后以日均1500辆的幅度保持订单增长。
11月28日，余承东又在智界S7的发布会上公布，针对静止车的前向AEB已经升级至支持最高120km/h速度下的紧急刹停，AEB的工作范围扩展至4-130km/h。
在此期间，小鹏汽车董事长 CEO何小鹏在1024科技日后接受采访，他针对华为AEB的评价引发轩然大波。余承东则在回应中暗指何小鹏不懂AEB，对汽车行业缺乏基本认知。两人的隔空对话制造了一个热点，也吸引了雷达汽车、腾势、阿维塔的一把手们参与到AEB的讨论中，对在消费者中普及这一主动安全技术起了极大的推动作用。
当事人家属提到，他们购买问界新M7，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被宣传的AEB自动紧急制动、GAEB异形障碍物自动紧急制动以及阻燃材料等吸引。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并不是所有的问界新M7都是采用华为提供的AEB。
4月28日，AITO问界汽车针对这一事故的回应声明中提到，事发车型是入门非智驾版，未搭载华为高阶智能驾驶辅助系统，而是使用的博世方案，博世的AEB工作范围是在4-85km/h，碰撞时的115km/h时速已经远超博世AEB触发范围。
28日晚间，博世在一份声明中指出，经过调查，他们确认涉事车辆没有搭载博世智驾系统（含AEB）。媒体的进一步报道声称，博世和福瑞泰克是问界新M7 Plus版车型智驾系统（含AEB）的两个供应商，只有Max版才是用的华为方案。问界这一错误做法更是让外界怀疑他们的动机，标配的AEB来自不同的供应商，但在宣传用的都是Max版的华为方案的数据。
在问界新M7上市时，余承东只是明确了AEB成为标配功能，但不论是他，还是AITO问界官网的配置单，都没有明确说明问界新M7用的是不同供应商提供AEB方案。但是在AITO问界的官方微博上，宣传物料会在底部进行注明。
电厂从多位问界新M7车主处了解到，他们也并不是全部都清楚其中的区别，因为销售并不会主动明确告知。
针对当事人家属针对AEB没有触发并介入的疑问，一位新势力的智能驾驶产品经理说，在前车处于运动状态下，后车的AEB不会被触发。这个功能主要是为了应对那些“鬼探头”的场景，比如运动物体横向、侧向闯入行车道；前车运动的时候，如果可能有追尾的情况，后车的FCW（前向碰撞预警系统）应该会发出警报提醒驾驶员，目前还不知道FCW是否发出了预警。
理论上来说，搭载激光雷达的Max车型会比没有激光雷达的Plus车型具有更远距离、更高精度的探测能力，能够更早发现障碍物。但车辆前方如果出现速度过快的车辆、大型车辆等障碍物，也会影响车内传感器的检测准确度，导致AEB无法被激活。另外，车辆的时速、软件水平也是影响AEB工作效率的因素。如果FCW系统被证实也采用的高低配方案，预警能力也是有高低不同。
在智能驾驶硬件配置上，问界新M7的Plus版和Max版车型存在巨大差异，除了有无激光雷达，Plus版车型的前视高感知摄像头只有1个，而Max版在2个前视高感知摄像头外，后视和侧视分别有1个和4个；此外，Plus版车型也不支持高精度定位。
电厂还在问界新M7的配置单中看到，Plus 五座后驱版并不支持当事人家属提及的GAEB异形障碍物自动紧急制动功能。GAEB就是华为把GOD网络技术应用融入到AEB功能中，通过“GOD占据栅格网络算法”在AEB场景的应用，以及激光雷达、毫米波雷达、摄像头等多传感的融合感知，GAEB可以帮助车辆识别“白名单”以外的异形障碍物：如土堆，躺着的行人、侧翻车辆、掉落的大纸箱、落石、倒地大树等。
华为智能汽车解决方案官方微博在2023年11月28日发布了一段关于GAEB的测试视频，一辆搭载华为高阶智驾系统ADS 2.0的阿维塔11鸿蒙版在模拟夜间的道路环境当中，分别采用了木桩、玩具小熊、以及透明保鲜膜进行了测试。在时速高达98km/h的速度下，车辆及时检测到了前方的障碍，车内的警示灯提前提醒驾驶员，并自动开启了GAEB紧急制动。
当事人家属关注的另外一个问题是隐藏式门把手没有弹出，导致车门在事故后无法从外部打开进行及时救援的问题。问界汽车客服在回应中提及，目前大部分车辆没有自动解锁功能，事故发生时司乘失去意识，无法从车内打开车门，不管是否有隐形门把手，只能从外部施救。但这与问界新M7的车主手册存在不一致，手册中明确了所有车型都支持事故后自动解锁。
目前AITO问界汽车尚未就自动解锁失效一事进行说明。但一位汽车行业的安全专家说，如果撞击损坏了关键电路和零部件，可能会导致自动解锁装置失效，而这一情况需要等待调查结果进行确认。
从网络上的视频片段来看，身着黑色T恤的男子砸开右后车门车窗后，他曾试图从内拉开车门，但经过数次尝试没有成功，引擎盖的火势已经变大，影响了救援进行。这一情况与2022年7月的一起雷克萨斯LM的事故有相似之处。雷克萨斯LM也支持自动解锁，但发生撞击事故后外部救援人员无法打开车门影响了救援，最终酿成一死两伤的悲剧。
过度宣传下的过度信赖
2021年8月12日，上善若水投资管理公司创始人林文钦驾驶蔚来ES8汽车，启用领航辅助驾驶功能NOP后，车辆在沈海高速涵江段也是撞上一辆道路作业车，发生交通事故，不幸逝世。
当时，这一事件引起了汽车行业对于自动驾驶宣传的讨论。李想本人甚至建议“要有明确的自动驾驶分级标准和对应的名称，以减少对消费者的误导。”在蔚来NOP推出之时，负责蔚来能源业务的副总裁沈斐甚至还在微博上分享过“NOP解放了双手，可以一边开车一边吃早餐”的经历。
一位在2024年春节前买了问界新M7的车主说，他最近也对这辆车产生了很多疑惑，起因是他在北京的换路上开启了高阶辅助驾驶功能后，车辆竟然在限行时段驶入公交车道，导致他领到了罚单。“但华为宣传的是全国都能用，全国都好用。同样作为产品经理，我理解的好用应该是应对这种基于规则的驾驶行为，智能驾驶系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在微博上，有非常多关于问界新M7 AEB的宣传，但这些宣传文案并没有明确具体车型和具体的系统版本。比如，在#问界AEB实战合集#这一话题中，一位博主在3月15日发布一段由汽车摄像头拍下的视频，配文是”······问界新M7，车主自述时速120+，智驾救了两个人”，试图说明问界新M7在高速公路超过120km/h的速度下，仍然可以躲避路上突然出现的障碍物。
3月16日，还有一位博主在微博上发布了一段视频，他声称这辆问界新M7 AEB在130km/h下直接避开了闯高速公路的行人，因此救下了行人也救下了车主。但是他并未在博文中明确这款车型的配置细节。
2023年9月27日，问界新M7刚上市，一位汽车博主在#新M7首发全向防碰撞系统#这个话题下发布了一段标题为《斥资5亿重磅升级，AEB能力大幅上升》的视频，配文是“问界新M7 AEB主动安全遥遥领先，而且不止于此，面对其他车型搞不定的水马障碍物，问界新M7也能及时自主避让，这都是因为问界新M7全球首发的全向防碰撞系统······”。
一位关注汽车智能驾驶的行业人士说，从2023年以来，汽车品牌在智能化上的竞争尤其激烈，在过去一年多时间里，从智驾开城到抢先“全国都能开”，再到今年兴起的端到端大模型，各个车企在宣传上也更加激进，经常用“最好用”、“最强”等误导性说法，并未为了在对比中体现优势，往往采用的是最高配车型的测试数据，却不会对消费者明确告知，这样很容易误导消费者。
一场血淋淋的事故，揭开了智能驾驶仍然存在的短板，也暴露了汽车公司过度宣传造成消费者过度信赖电子系统的问题，更是暴露了供应链管理上存在的种种缺陷。如果这种情况不加以改变，仍然还会出现类似车毁人亡的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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