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时勿忘本,衰时勿自弃
有书君说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小说《红楼梦》中,曹雪芹借书中人物之口,极言世事风云变化,世人疲于奔命,终归一场空。
如此彻底的领悟和通透,来自曹雪芹的亲身经历。
甚至可以说,曹家的故事,就是《红楼梦》的现实版。
这一切,还要从曹雪芹的祖父曹寅说起……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小说《红楼梦》中,曹雪芹借书中人物之口,极言世事风云变化,世人疲于奔命,终归一场空。
如此彻底的领悟和通透,来自曹雪芹的亲身经历。
甚至可以说,曹家的故事,就是《红楼梦》的现实版。
这一切,还要从曹雪芹的祖父曹寅说起……
少年得意
顺治十五年(1658),曹寅出生于满洲世代包衣之家。
“包衣”这个词在满语里,意思是“家里的”,也就是指家奴。
曹家本为辽东武官世家,曹寅的祖先被努尔哈赤俘虏,沦为满清贵族的世代奴仆。
满人定鼎中原之初,由于语言不通,又不信任汉人官员,再加上处处打压宦官,政治上的一些事务缺乏可信赖的人去操持。
于是,汉人出身又世代为包衣的曹家,就从家奴走向了政治舞台。
曹家也慢慢崛起,经过三代人的努力,到了曹寅出生时,曹家已从默默无闻到荣华富贵。
曹寅打小在父亲身边长大,五岁时随父来到南京,跟着儒学大家学习。
他天资聪颖,从小便有神童之名。
大约长到十三四岁时,曹寅便离家北上,到紫禁城当差。
此时的曹寅,真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家族积累的财富也允许他以一种相当舒适的方式生活着。
曹家在京中有一所相当大的宅子,曹寅经常在这里设酒宴招待朋友。
退班后,他有大量空闲时间,同不少赴京赶考的汉儒来往,吟诗作赋,闲游乡野。
他自身的才华横溢也吸引来了很多朋友,比如著名词人纳兰性德。
纳兰性德和曹寅私下十分要好,两人曾相互打趣起外号,纳兰叫曹寅“狗监”,曹寅叫纳兰“马曹”。
不过,从曹寅一生的经历来看,此时的他,还没抵达人生的最高点。
很快,这位博学多才的富家公子就遇到了一位大贵人,而这个贵人,将会给曹寅的人生带来巨大的变动。
天子近臣
或许是嫡母曾为康熙乳母,又或许是曹寅工作出众,也可能是曹寅个人魅力无限……
总之,曹寅很快赢得了少年康熙的赏识。
康熙还把曹父担任了二十余年的位子——江宁织造,交给了曹寅。
江宁织造不仅负责宫廷服饰的采买,还涉及到国计民生等事宜,收入足以与二品官员媲美,是个名副其实的肥差。
确实,在众多臣子中,康熙分外“偏爱”曹寅。
比如,按规定,四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以直接给皇帝递奏章,但康熙默许曹寅行使此特权。
而且,康熙给曹寅的朱批从没有太多顾忌,表达十分日常口语化,不像是上司给下属的建议,倒像是两个好朋友之间的书信。
有一次,康熙写给曹寅的密折上还画了一朵小花。
凭借卓越的办事能力,曹寅兼任康熙在江南的耳目,逐渐成为了朝廷中的重要人物,两人的关系更加密切。
曹寅看中贩铜背后的巨大利润,向康熙申请十万两银子巨款作为这笔买卖的本钱。
康熙见到是曹寅的奏折,二话不说便准奏。
后来,康熙又委任曹寅兼管盐政。
盐自古以来便是重要税收来源,而曹寅所管辖的两淮地区,又为当时最大的盐场。
康熙对曹寅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康熙爱屋及乌,对曹寅的偏爱也惠及了他的家人。
他为曹寅的两个女儿抬旗,指婚其为王妃,这在朝廷可是独一份的尊荣。
就这样,曹寅成了康熙身边的“红人”,曹家也成了富甲一方的“金陵第一家”。
康熙曾六次南巡,曹家一家就接驾了四次。
据说,为了让久居北边、长途跋涉的康熙适应江南湿热的气候,曹寅极尽奢华,费心费力大修行宫,让康熙相当满意。
那挥金如土的气派,真倒是: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但与小说不同的是,现实中曹寅与康熙的“友谊”,始终包含在统治者和奴才的范畴内。
康熙肯定是赏识曹寅的,但与天子谈深情,未免天真了。
曹寅自己也明白,他在奏折中时常小心翼翼,反复表白自己的诚惶诚恐。
在享受无上荣宠之时,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因为,泼天的富贵更容易让人质疑世界的荒诞性。
盛衰从无定数,极端的盛况,常常与幻灭的荒凉并存。
事情好到头儿了,就该往下走了。
家道中落
南巡行宫的一时热闹过后,耗费巨资建造的园林便显出本来的冷清。
就像曹家一时荣耀过后,不得不面临巨大的债务危机。
因为灾年不利,盐商拖欠税款,而织造局日常开支巨大,曹寅任上早已出现入不敷出的迹象。
斥巨资接驾康熙,则直接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朝廷上频繁有官员弹劾曹寅,但康熙不仅替他打掩护,还密折回复他:
“小心、小心、小心。”
皇帝的偏袒没有让曹寅松口气,相反,他更为焦虑。
极盛之时,颓势已现,皇帝的偏袒,就像试图包住火的纸一样,无法长久,总有一天,火势会增大。
康熙五十一年(1712),曹寅感染风寒。
服药卧床几日后,竟转成疟疾。
康熙得知,令人快马加鞭送药医治。
然而,药未送到,曹寅已病逝扬州。
曹寅逝世,康熙感念旧情,开恩典弥补了亏空,并让其嗣子出任江宁织造。
可曹家后人在政治上的表现实在和曹寅相差甚远,康熙逐渐对曹家丧失了耐心。
早年间的“知己情”,早就随着“知己”的逝去荡然无存。
后来,雍正继位,新皇决心正视前朝留下来的疑难杂症,他接连颁布谕旨,追查地方亏空。
没有了帝王偏爱的曹家,就像一个失去了父母撑腰的孩子,没有了耍赖的资本。
当年那层试图包住火的纸,终于化为灰烬。
曹家后人继任的江宁织造依旧有亏空,且他们才能平平,不甚出众,正撞在雍正帝的枪口上。
最终,曹家因经济亏空等罪被抄家。
昔日富甲一时的金陵第一家,片刻间人去楼空。
就像《红楼梦》里钟鸣鼎食的贾府,一朝家破人亡。
正是:
“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
可偏曹雪芹历此劫难,心有感悟,想以书记录,于是有了《红楼梦》。
在那个幻梦的世界里,曹雪芹借宁荣二府由繁华到衰落的故事,揭示了人生无常,盛衰无定的永恒悲剧。
昔日的贾府众人成了阶下囚,潦倒的贾雨村成了新的权贵。
可谁又能知道,贾雨村的权贵之路能走多长呢?
世间众人,无不为那几十年的富贵幻梦奔走经营。
幸运的,大梦一场;
不幸的,终生成空。
可叹那少数的幸运儿,也难逃空欢喜的结局。
到头来,多少金碧辉煌的权贵往事,不过是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万物必有盛衰,万事必有弛张。”
福祸相依,盛衰轮替。
唯有盛时不忘警惕,衰时不卑不亢的人,才能顺时而为,避开激烈的人生悲喜,获得平稳的安然一生。
参考文献:
《楝亭集》曹寅
《祭织造曹荔轩文》张伯行
《曹寅与康熙》[美]史景迁
《红楼梦新证》周汝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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