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完结的韩剧《毕业》,打破了市面上女性叙事的疲软与匮乏。导演安畔锡不再拍摄纯粹的爱情故事,却依然让人心旌摇曳。安畔锡的第一主角总是女性,在他看来,女性在社会中的处境更为艰难,也因此有更多的故事需要讲述。《毕业》中出现了前作《经常请吃饭的漂亮姐姐》象征爱情的红色雨伞,但这一次,爱情不再只是女主角艰辛生活的精神奖励。当女性与世界的关系不再以男性为中介,会如何探索自我?与安畔锡之前的作品相比,《毕业》中的爱情元素明显让位,却依然是撬开女主角内心的第一把钥匙。徐惠珍是安畔锡惯常刻画的一类女主角,因为不知疲倦地向前奔跑,“灵魂突然就在某个瞬间消失了”。作为大峙洞补习班的明星讲师,她的时间表被工作填满,与普通上班族的生活轨迹完全错开。大多数补习班讲师在晚上10点才拥有自己的私人生活,但徐惠珍会在补习班留到很晚很晚,哪里也不去。回到家以后,就像走进了补习社的另一间办公室,直到睡前都还在备课。偶尔她也会找朋友吃点夜宵聊聊天,为了不影响第二天讲课滴酒不沾。与其说徐惠珍敬业,不如说她在惯性地自我麻痹。这个职业并非她的自主选择,而是情势所致。入行之初她还在上大学,拼命地挣钱还债,因此错过了司法考试,连学业也没能完成。她只好把兼职变成主业,为了不被行业淘汰持续努力,用挣得的房、车、钱犒赏自己。当所谓成功的事业成了生活唯一的慰藉,就更要牢牢抓在手里。这样的生活没有对与错,却是对人的损耗。不知疲倦地向前奔跑的徐惠珍,也会在深夜最脆弱的当口,向朋友坦承“我的齿轮好像有点咬合不上”。能够打破惯性的东西不多,爱情是其中一个。按照哲学家阿兰·巴迪欧的说法,爱情是发生在自我身上的断裂性事件。它会搅乱过往的一切,在混沌中引入新的可能性。对徐惠珍来说,男主角李俊浩就是她注定要经历的事件。李俊浩是徐惠珍第一个也是最骄傲的学生,他在她的辅导下升入名校入职名企,打响了她在业内的声名。徐惠珍曾经告诉李俊浩自己做着“梦幻职业”,可在李俊浩准备投身补习班行业时,她的反对比任何人都要强烈。在李俊浩面前,徐惠珍花了许多时间建立的自洽碎裂一地。在她潜意识的价值序列中,补习班老师其实是后置的。这给了徐惠珍一个难得的契机,去思考这份工作对她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随着故事的发展,观众能感受到徐惠珍周身的茧,在一点一点松动。她不再一味咬牙逞强,试着放过自己。比如她第一次因为身体不舒服缺课,去医院打点滴。她甚至会做出看起来相当不理性的决定,比如拒绝另一家补习班条件丰厚的橄榄枝,只想陪伴学生成长。做出决定后,她不自觉地小声哼起歌,像是第一次顺应了自己的心意。李俊浩的存在,刺激徐惠珍正视自己舍弃、逃避、厌恶的东西。于是,不知疲倦地向前奔跑的徐惠珍,开始慢下来观察身旁的路标,调适自己的方向。这不是“恋爱脑”式的错乱撤退,而是对自我的忠实对待。也是巴迪欧所认为的,爱的主体浮现的标志。在此基础上,徐惠珍与李俊浩缔结了最小单位的共产主义。她在爱中保持对可能性的开放,获得持续性的支持,从而“作为一个人有尊严地活着”。《毕业》延续了导演安畔锡的一贯做法,把爱情抵作对徐惠珍艰辛生活的精神奖励。难能可贵的是,即便徐惠珍的职场与爱情界限模糊,但她的主体性却建立在职场而非爱情之上。她像一个战士,在竞争激烈的大峙洞冲锋陷阵,见招拆招。补习班的学生对考试答案存疑,遭到学校老师的驳斥。徐惠珍当即找到这位老师理论,希望借此扩大自己的名气,抢占更多的学生。这几乎是一种类似于条件反射的野心,可在此之后,她又会反思自己的野心是否伤害了老师。围绕在徐惠珍周围的职场女性群像,都无外乎如是。她们中的很多人凭借个人奋斗,进入通常以男性主导的权力中心,习得一套经过验证的处事方式,追寻自我的价值理念。徐惠珍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另一家补习班的校长,人称“白发魔女”。她年晋60,依然野心勃勃地想要成为业内“压倒性的权威及尊崇”。她以高度的自律追求绝对的控制感,在这样的前提下,她在竞争中的姿态更值得玩味。跟徐惠珍打电话,她会郑重其事地换上高跟鞋。对决失败了,她会不计前嫌地招纳徐惠珍。她也给过徐惠珍沉痛一击,但出于对这位竞争对手的欣赏,她始终为徐惠珍留出一份条件丰厚且没有竞业限制的合约。“白发魔女”与徐惠珍所在补习班的男校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男校长表面和气,实则是以当前利益为驱动的变色龙。需要徐惠珍出力就把她绑在补习班,置她的学业于不顾;觉得徐惠珍太强大,就削弱她在补习班的实力;错误处置了徐惠珍,补救措施不是威胁就是下跪。他把所有关系都放在权力的情境之下,不知道怎么平等待人,所以从来没有得人心。在职场竞争中,给了他人可乘之机。副校长不甘自己的补习班被吞并、屈于男校长之下,又碍于自身能力的限制,只能在补习班掀起内斗。当然,女性的野心不是非得顾及道德和体面,《毕业》将其不加评判地呈现出来。副校长散播徐惠珍的不伦恋谣言,偷走了徐惠珍的课程资料,并以此为诱饵分割补习班的师资。她像一个正当的胜利者,在男校长面前大笑:“今天是我余生中最年轻的日子,总要在年轻的时候,让烟花华丽地绽放一下吧。”安畔锡认为,人的本质不会在咖啡馆这种可以装模作样的地方显露。恰恰是副校长创造的这种敏感的岔路口,才能照见人的本质。补习班女老师南清美在岔路口的摇摆,显得弥足珍贵。她刚打入大峙洞不久,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比起野心更缺乏的是机会。但在看见徐惠珍的处境后,她忍不住投以关怀,更无法落井下石。用她的话说,因为迄今拥有的不多,更要“靠着自尊心和自信感撑下去”。还有很多和南清美一样的女老师,有的甚至是不起眼的没说过几句话的配角,在这样的岔路口坚定地和徐惠珍站在一起,结成情义的联盟,共同守住了真正重要的东西。《毕业》中的职场女性群像,无论是否有道德瑕疵,都有着极强的自尊心。她们清醒地知道“我是谁”“我要做什么”“我为什么这么做”,是自己的绝对主宰,并遵循自己的价值理念介入现实。安畔锡所设置的角色,总有5%的理想主义溢出。那些在敏感的岔路口做出的、超越理性利己的行为,是人的奇迹。仅仅是微小的闪光,就能带给人无限希望。脱胎于现实主义的职场类型剧集,也需要5%的理想主义。如果完全顺应资本逻辑和科层体制,交出个体的主观能动性,将安分守己或者不择手段与成功划上等号,终究是让人绝望的。《毕业》丝毫没有掩饰韩国教育疯狂内卷的现实,以大峙洞为代表的“补习班一条街”招牌林立,密集渗透着学生、家长和老师的焦虑。一点点与应试相关的风吹草动,都能在这里卷起漩涡。安畔锡在其中挑取语文这一科目,丝滑地嵌入5%的理想主义。原因很奇妙,就是写在语文课本上的话:“学习语文的目的,是为了活得像个人”。做法也很简单,就是在大峙洞紧锣密鼓的日常秩序中,插入几堂不以应试为目的的、完整自然的语文课。谜底摆在谜面上,每个耐心听完课的观众都能了然。哪怕是最迷信大峙洞生存法则的“白发魔女”,也会好奇这样的语文课让人产生怎样的改变。人之为人的道理其实最简单,却在人被异化时最先被抛弃。男主角李俊浩可以算作一个5%的理想主义者。他相信阅读的本质是共鸣和想象力,而这些能力哪怕对于做题来说是有用的。它们能够应对补习班老师预料之外的题目,让真正理解文义的考生脱颖而出。《毕业》中的许多语文老师,都抱持着这5%的希望。他们期待在遍布荆棘的补习班丛林,开出这样一条走得通的小路,让人们得以喘息。然而不得不承认,《毕业》也有用理想主义转移现实矛盾之嫌:比如它隐去了职场女性在家庭维度的处境,毕竟光是在职场站稳脚跟,就已经让她们拼尽全力;它也用徐惠珍主动退出补习班行业,避开了女性轻易失权的事实;与此同时,又用婚姻给予失权的女性表彰。《毕业》的结尾,徐惠珍与南清美两位帅气的女性,双双被男友求婚。在职场建立起的主体性,重新回到陈旧老套的爱情故事模板中。好在故事尚未终结,安畔锡此前在采访中表示,在考虑制作第二季的可能性。期待一个继续进化的安畔锡,也期待他的女性角色们,可以有全新展开的人生。1.[피플] 이 시대에 우리는 드라마로 말하려 한다, <졸업> 안판석 감독, 박경화 작가丨cine212.‘졸업’ 안판석 감독X박경화 작가가 밝힌 차별화 포인트 “현실 로맨스의 진수”丨입력
3.《密会》导演安畔锡:“重要的是让人迅速进入到疑问当中去”丨翻译@我是毳毳6.青年文化与工作伦理——都市职场剧的文化反思丨杨毅 延 伸 阅 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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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剧不愧是背德爱情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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