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岩松首部建筑自传《二十城记》上市!中国的建筑师能带给世界什么?
奥运让巴黎城市和建筑成了舞台。
——马岩松
随着2024年巴黎奥运会开幕,全世界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这座古典、舒适且充满艺术色彩的传奇城市。
巴黎一直是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城市,也一直是城市改造和建筑革新的重要区域。巴黎是如何建成的?这座城市的建筑又是如何体现它与其他城市截然不同的气质呢?近日,建筑师马岩松首部建筑自传《二十城记》由活字文化策划,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这是一本集城市与建筑、艺术与观念于一体的全新力作。作者马岩松通过书写二十座曾经深度游历或亲身参与项目建设的城市,回忆自己作为一名建筑师的成长,追踪建筑思想的形成。
马岩松说:“二十座城市,有些记录和见证了我不同阶段的生命和生活;有些则因为建筑项目的机会,让我的一些信念在这个城市中得到展现。”今天,活字君与书友们分享《二十城记》中关于巴黎城市建筑的故事。带着建筑师的工作和使命,马岩松常常在观察、走访中从个人角度去理解和研究千百年来形成的生活风俗、历史文化。
巴黎
文化复兴的底气
《二十城记》马岩松 著
一说起法国巴黎,所有人的脑海里都会想到卢浮宫、巴黎圣母院、午夜巴黎、红磨坊……一个充满艺术色彩的传奇城市立即浮现在人们脑海。那么这个城市的建筑是如何体现它与其他城市截然不同的气质呢?
巴黎是一座格局极为明确的城市。19世纪中期,法国塞纳区行政长官奥斯曼男爵执行拿破仑三世的城市建设政策,重新规划和建设巴黎。城市建筑的高度被统一限制,建筑颜色、街道立面、城市广场及各条轴线,形成了极强的城市秩序格局。凯旋门所在的位置有一个圆形环岛,有点像古罗马,发散性的道路与城市多个轴线相连。这些轴线的交叉点,除了凯旋门外,还有巴士底广场、巴黎大皇宫、巴黎歌剧院等,这一切形成了一种既有艺术氛围又充满英雄主义色彩的城市格局。
巴黎的建筑大都由淡黄色的石灰石建造,被简称为“奥斯曼式”。建筑有着巨大的圆形拱顶,颜色、立面,甚至层数基本上都统一。石墙为主的建筑立面上开着法式特有的窗户——一般是竖形长条落地窗。窗户外往往带着面积极小的法式阳台,作为休憩和与邻居、行人交流、观景街道所用。有些阳台还布有花池,景观统一、整洁。
建筑的一层往往是临街的商铺,有咖啡店、面包店、餐厅等。巴黎街头有一道独特的风景,就是几乎所有的沿街店铺都会在便道上面朝道路摆上座椅;一年四季,任何时候都有人坐在室外,形成极有意思的“人看人”的空间形态。巴黎人非常乐意跟朋友、同事一起坐在街边的露天餐厅或咖啡馆吃饭、喝酒,形成非常独特的城市景象。
无论是古典的还是现代的,巴黎街道店铺和建筑立面都非常精致。由于总体是集中在一个时期规划建造的,所以城市的整体性极强——就算在城中插入一些特殊的新建筑,也不会破坏城市的整体感。需要注意的是,这种和谐的达成是通过对新建筑物的尺度——高度和体量的把控,以及严格的规划,而不是通过统一材质或风格而达成的。
巴黎的另一宝,应是塞纳河。这条河蜿蜒穿过城市,河两岸就是卢浮宫、法国国家图书馆、巴黎大皇宫、奥赛美术馆、埃菲尔铁塔、东京宫..这使整条塞纳河也成为了城市重要的线性景观。同时,跨接塞纳河两岸的桥梁也很有特色:有的是几个世纪前建造的经典石桥,有的是后建的钢制桥梁。在很多电影中,巴黎的桥都被作为故事的背景出现,《盗梦空间》里便有巴黎钢桥“比尔阿克姆桥”的场景。
即将到来的2024年巴黎奥运会将把塞纳河作为运动员进入巴黎的仪式通道。大家乘船经过这座城市,市民同时在桥上观看,这是多么有创意且浪漫的场景啊!我的艺术家朋友蔡国强曾在巴黎创作名为“一夜情”的艺术项目。他在塞纳河的观光船上摆放了50顶帐篷,来自全球各地被选中的情侣可在帐篷内欢爱。这是具有独特巴黎气息的行为艺术。
整体感强烈的巴黎老城里,有两座非常显眼的建筑物,一个是举世闻名的埃菲尔铁塔,另一个是巴黎老城里唯一的高层建筑蒙帕纳斯大厦。这两栋建筑,都有非常有趣的故事。
很多人知道埃菲尔铁塔建于1887年,是法国为举办世博会而招标的建筑。铁塔的设计师是古斯塔夫·埃菲尔,设计目的是显示法兰西帝国的国力。那时候能使用钢铁、展示用钢铁建造的能力,是国家实力的体现。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埃菲尔铁塔非常突兀地骤然出现在了巴黎。铁塔与城市中的低矮传统建筑产生了巨大的视觉反差,甚至引发了300多名巴黎文化界人士的联名抗议。当时谁也没想到,今天,铁塔已成为巴黎甚至法国的标志。全世界的游客来到巴黎必到埃菲尔铁塔打卡,有时还要登顶俯瞰整个城市。
蒙帕纳斯大厦命运就不一样了。这座高层建筑建于1972年,之前,全世界已经开始进行摩天楼的建设。我认为摩天楼的鼻祖是埃菲尔铁塔。摩天楼的建造显示了相应的实力,实力的背后其实就是权力和资本的力量。在资本社会,摩天楼已经成为资本主义最显著的纪念碑。当摩天楼风靡世界后,终于在巴黎市中心建成了这座高楼。但所有巴黎人都在批评它,因为它不仅突兀,而且还丑陋。巴黎人称之为“巴黎的伤疤”。
自此之后,巴黎出了一个规定:巴黎老城不再允许建造任何高层建筑;如要建高层建筑,只能建在巴黎老城往西大概十公里的新城区“拉德芳斯”。新城中心建造了“新凯旋门”,与老城中的古典凯旋门在同一轴线上遥相呼应。在新城里,有一些由钢和玻璃构造的摩天大楼新建筑。这让我想到了北京。北京的老城因为严谨的规划而呈现强烈的整体性——围绕着紫禁城,周边统一灰色坡屋顶的四合院,形成了基本的城市格局;加上钟楼、鼓楼这些地标建筑,最终构成了极具灵气及精神性的老北京。然而,在后来的城市发展中,陆续拆除了一些四合院,增加了一些现代建筑,老城肌理和尺度逐渐地被破坏。
这几年,很多人重提“梁陈方案”——1950年2月,梁思成先生和陈占祥先生共同提出《关于中央人民政府行政中心区位置的建议》,史称“梁陈方案”。这个方案有些像巴黎的“拉德芳斯新区规划”方案——把老城保护起来,建造远离老城的新城市中心,在其中放置新的行政机关和新商业区。“梁陈方案”的重提,其实表达了人们对北京老城被破坏的惋惜之情。可是我想指出,当时“梁陈方案”建议“中央行政区”选址西郊月坛与公主坟之间的地区,但北京西边有山,实际上并没有足够的空间可供发展,这个选址并不理想,缺少对未来城市发展规模的判断,今天的北京,看起来更适合围绕老城区发展多中心的形式。
此外,很多人质疑拆除北京城墙的决定。除了永定门、德胜门等少数城楼经历了拆除后复建,大部分城楼都不复存在,这十分可惜。当时,对是否拆除老城墙城楼有过非常激烈的争论。支持者认为,老城墙在古代起防御作用,而新中国没有这个需求,它们已经失去了功能;城墙的保留会对城市交通造成很多不便。不得不说,这个理由是成立的。是否既能实现交通便利又能保护文化古迹,这本身是挑战大家智慧的问题,并不能简单地以非黑即白的二元论来解答。发展不等于破坏历史,保护也不应等于停滞不前。
我真正想说的是,如果质疑当时拆除城墙的决定,那么今天的我们是否有能力做出更好的选择呢?倘若北京保存着完整的古城墙,没有二环路,该如何解决城市交通的问题?如果能有答案,那么我建议马上考虑把整条二环路废弃掉,改造成绕城的线性公园,这说不定更优于用古城墙遗址改造的效果。但如果今天的我们也没有能力下这个决心,我们批评前人的立足点又在哪里呢?我想这其中的关键是——今天的我们,面对未来,是否有能力做出足够有智慧的判断。
如果看待历史的同时并没有解决问题的智慧,那么所有批评都将是无意义的。一座城市的历史也并不是非黑即白、非左即右,它需要人去协调和统一,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抉择。而这种能力只有在对历史和文化充分自信的状态下才可能实现。
回归巴黎的话题。现在的巴黎人怎么对待那座丑陋突兀、被称作“巴黎的伤疤”的大楼呢?
2016年,巴黎决定要解决“巴黎的伤疤”问题,他们举行了国际建筑设计赛,对“巴黎的伤疤”提出改造计划,MAD有幸受邀参加并入围了最后的决赛。
我们的提案是通过光学原理改变这栋黑色大楼的外立面,所有周边的环境都会被反射成与现实上下颠倒的幻象。这个方案称为“倒挂巴黎”。从某个特定角度望向大楼,甚至会发现埃菲尔铁塔被180度上下颠倒,等比例反射出现在大楼立面上。
我向市政府汇报方案时,在图片打开的一刻,我听到了全场的惊叹声。大家都被这张图震惊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个不可撼动的、人人熟知的地标埃菲尔铁塔,竟然被倒挂了起来。大概过了几分钟,大家才慢慢地从受到的视觉冲击中缓过神来,开始向我提问:为什么你要把埃菲尔铁塔倒过来?我说,你们已经有一座埃菲尔铁塔了,不能再有一个(正的)。当然这是一个玩笑。
我想表达的是,我们今天质疑“巴黎的伤疤”,就不得不问一个根本性问题——当初为什么要在这里建造它?从什么时候开始,高层建筑被赋予了强大的力量和纪念性?而且,我们还一直乐此不疲地追求这层意义?如果不从另一个角度去审视埃菲尔铁塔是高层建筑的鼻祖这一身份,我们还是无法真正反思这个问题。我的作品做出的回答,实际上表现的是对埃菲尔铁塔的批判。我能感到它引起了所有人的思考和赞叹,但我同时也预感到,这个提案最终不可能被接受。
本文节选自马岩松首部建筑自传《二十城记》
陈嘉映、蔡国强、崔健、冷冰川、俞敏洪、西川
孟京辉、吴小莉、杨澜、周迅、陈坤、许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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