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汽通用，还能指望别克GL8挣钱吗？

文 | 刘冬雪

编辑 | 田晏林

来源 | 每日Auto(ID：meirenauto）

产能养不活工人

人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但要论汽车圈的盛衰兴替，只看十年就够了。

2015年，张亮入职上汽通用汽车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上汽通用”）武汉分公司。那时，这里只有一个刚投产不久的工厂，即上汽通用武汉整车一期项目（后被称为“南厂”），规划产能为两班24万辆。

那会儿，整车二期项目（后被称为“北厂”）刚完成签约，还没正式投产。更别提上汽通用花700亿元打造的武汉奥特能超级工厂（专攻电动化和智能网联化技术），距离竣工投产，还有7年时间。

张亮虽然不在生产一线，但当年工厂内部流传甚广的一句话让他记忆犹新——“一年买车三年买房”。

入职前，张亮知道合资车企躺着也能赚钱，可没想到上汽通用这么能赚。“那会我们工厂是16薪，一线工人的年薪能超过10万，月入过万是常态。”

当年，上汽通用全年销量超过175万辆，旗下别克、雪佛兰和凯迪拉克三大品牌分别卖出新车约103.5万辆、63.6万辆和8万辆。

特别是在中高级车市场，由别克君越、君威和雪佛兰迈锐宝组成的“双君一宝”，全年共销售约27.6万辆，在中高级车市场出现负增长的背景下，仍以19%的市场占有率居细分市场首位。

在豪车市场，凯迪拉克凭借XTS、ATS-L、SRX三款车型，在三大细分市场的地位也不可撼动。当然，名声最响亮的还是别克GL8。在MPV市场，其一年卖出的量都快赶上凯迪拉克2015年的全部销量了。

自1997年上汽通用成立，此后十几年里，它在中国市场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然纵使冲天凌云志，英雄总有迟暮时。

上汽通用销量下滑始于2018年。但张亮意识到情况生变，是在2022年。彼时上汽通用为了降本，不仅将员工的16薪变成了12薪，月工资也打了8～9折，年终奖几乎少了一半。

公开资料显示，上汽通用武汉工厂生产的车型包括别克新英朗、雪佛兰SUV探界者、别克纯电SUV E5以及全新一代的别克威朗Pro车型等8款车型，设计整车年产能48万辆。

去年年底开始，部分工人开始轮替上班，有人一个月就上4天班，剩余的日子都出去找兼职了。倒不是说这些工人爱偷懒，而是真没活干。“去年四季度，南厂和北厂就进行过裁员了。即便如此，今年的产能利用率依然不足。”张亮说。

得出这个判断，并非他信口雌黄。上汽集团产销快报显示，今年1~6月，上汽通用累计产量约20.7万辆，同比下滑53.97%；累计销量约22.5万辆，同比下降49.98%。

另据乘联会数据，该公司旗下三大主品牌——凯迪拉克、别克、雪佛兰，上半年销量分别同比下滑了42.1%、39.6%和80.0%。

作为对比，仅6月份，比亚迪旗下的王朝网和海洋网，合计销量是32.48万辆，比上汽通用上半年的累计销量还多出近10万辆。而上汽通用6月份销量仅2.6万辆，同比暴跌72%，严重拖了上汽集团后腿。

也因此，张亮才会说，以目前的产能，武汉的工厂只要留1/4的工人就够用了。其实今年以来，上汽通用也曾被价格战裹挟，拿出了满满诚意，“只可惜（有些车）已经降到没什么利润，依旧卖不动。”

基于上述情况，今年年中，武汉南厂和北厂又陆续传出裁员消息。张亮听说，裁员的目标人群分为两类，一是合同没到期，员工可以选择自愿离职；二是合同到期，公司不续约。“二者的赔偿是根据工作年限定，工龄短的给n+1，工龄10年左右可以给到n+3，不过多数人拿到的都是n+2。”

此外，近期市场还有传言称，上汽通用汽车总经理庄菁雄将于近期卸任。不过，上汽通用相关人士已直接回应这是谣言。其他捕风捉影的消息也都未经官方证实。

上汽集团和美国通用汽车，从最初的一座工厂、一个品牌、一款产品，到2002年拉上广西汽车集团成立上海通用五菱，再到2004年、2005年引入凯迪拉克、雪佛兰，该合资公司用“多品牌、全系列”战略，在德系、日系车群雄逐鹿的中国市场，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

从公司成立到年销200万辆（2017年），上汽通用花了20年时间，而从200万辆规模缩减至100万辆，只用了6年。

和许多业内人士的观点一样，张亮也认为，分水岭出现在公司管理层决定推进三缸发动机之后。

2016年以前，中国的新能源汽车产业主要依赖补贴推动，该模式下有太多灰色操作空间。为了推动环保和促进新能源汽车行业发展，2017年，我国推出了国六排放标准和《“双积分”管理办法》（俗称“双积分”政策）。

这是我国汽车行业发展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对车企来说，是压力也是机遇。

回看当时的情况，面对严格的尾气排放标准，车企普遍选择了三种方式应对：一是提升热效率，二是推出轻混系统车型，三是降低气缸数量。

举例来看，2019年，长安汽车发布了蓝鲸动力品牌和蓝鲸NE动力平台。当时发布的1.4T发动机，热效率达到了40%。在满足国六排放标准的同时，还可以支持48V轻混、HEV油电混动、PHEV插电混动以及REEV增程式电动四种动力形式。

同年6月，大众汽车宣布APP290动力电机和DQ400e混合动力变速器在华投产。广汽传祺则宣布，全新一代2.0TGDI直喷发动机将于12月正式量产。

但上汽通用选择了第三条路——通过降低气缸数量，减少尾气排放。

张亮对于管理层的决定非常意外，因为那时业内多用四缸发动机，而三缸机的缺陷十分明显：动力输出不连贯、稳定性和耐用度低，最核心的问题是抖动严重。早被市场和车企冷落了几十年。

还记得2012年，法国PSA集团（中文名：标致雪铁龙集团）研发的1.2T三缸机，曾获“沃德十佳”发动机称号，后被用在集团力捧的标致308S身上，导致该车仅上市3年就被拖累至停产。

但2017年，上汽通用毅然决然地停产了旗下别克品牌月销超3万辆的四缸英朗，转而采用三缸机技术。截止2019年11月，别克旗下的车型中，凯越、威朗、英朗、阅朗都使用了三缸发动机。

在行业人士看来，也许是年销200万辆的成绩给予了上汽通用极大的信心，认为自己可以改变用户的态度。但国内消费者则用实际行动给出了一记重拳。

推出三缸英朗的次年，该车型的年销量直接下滑了32%，从2017年的超40万辆，同比降至2018年的27.4万辆。此后在推行三缸机技术的两年间，别克品牌的整体销量也从2017年的119.1万辆，下降至2019年的83.7万辆。

长期以来，上汽通用一半以上销量都是来自于别克品牌，甚至很多时候能贡献7成以上。别克的失利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上汽通用的元气。

后来，前上汽通用总经理王永清不得不承认：“市场给上汽通用上了生动的一课。”

其实上汽通用是有机会不犯错的。

当时，宝马X1、本田凌派、丰田雷凌等都推出过三缸机版本，只是大家没有把全部身家都押在这里。而上汽通用剑走偏锋，把三缸机一股脑地压在别克身上。

2020年，上汽通用终于妥协，重回四缸机时代。可市场已经变了天。

自2018年开始，中国车市从增量时代转向存量时代，各车企之间的竞争变得空前激烈。上汽通用的应对方式也简单——降价。

原本凯迪拉克、别克、雪佛兰的定位很清晰，从豪华市场覆盖到大众市场。而大幅降价后，凯迪拉克的豪华属性减弱。

特别是进入2024年，价格战更凶猛，市场一度传出凯迪拉克CT4击穿底价，部分经销商给的裸车价仅13万多的消息。再看别克与雪佛兰，市场更加重叠。

此外，在上汽通用死磕三缸机的时候，以比亚迪为代表的混动车型正在加紧操练，准备给燃油车迎面一击。事实上，这些同行也做到了，将传统合资车企的优势一点点打散。

乘联会数据显示，2020年～2023年，主流合资车企的市场份额从51.1%下降至34.5%，而自主品牌的市场份额则从35.8%提升至52%，到今年上半年，后者的这一数字已接近60%。

2024年，“减产”已经成为了合资品牌的关键词。不仅是上汽通用，近期日产汽车、本田汽车等都传出削减在华产能的消息。

“汽车产能过剩，一定会有出清的过程。合资车企躺着赚钱几十年了，没有谁会一直鼎盛。”张亮坦言。

今年4月，面对分析师提出的“是否考虑撤出中国”的疑问，通用汽车CEO玛丽·博拉回应道，“从长远来看，我们仍将致力于中国市场”。她认为通用在中国豪华汽车市场仍会有一席之地。

看着中国车市巨变，新能源汽车市场爆发，合资品牌与自主品牌位次交替，通用汽车也在想办法破局。

从目前基本盘看，上汽通用旗下“一哥”别克GL8，和主打“老头乐”市场的五菱汽车，销量都算可观。

前者作为一辆“大车”， 今年7月零售销量8229辆，环比增长53%，连续登顶MPV周销量榜。后者作为“小车”的代表，今年上半年，其单月销量只有6月份没有突破5万辆。

曾有行业人士坦言，“上汽通用就指着别克GL8挣钱了。”因此，谨慎地守住基本盘，成了上汽通用自救的关键一步。

去年，别克GL8曾惜败于腾势D9，于是今年拿出了插混的武器，准备捍卫江湖地位。

2024年北京车展，别克GL8插混版上市。据上汽通用内部人士透露，该车型上市近两个月以来，已经收获了2万+大定订单。

另据每人Auto了解，比别克GL8插混版立项更早的别克GL8纯电版，在去年年底左右突然被叫停。而当时纯电版别克GL8已进行到项目定点，厂家就要为零部件批量配套供应商了。

或许是对纯电MPV市场心存顾虑，上汽通用高层在深思熟虑后决心叫停。接近上汽通用的行业人士尹航认为，在增量时代，布局更多的细分市场可以拉动整体的市场份额。但是依照现在的竞争形势，不能照搬过去的经验。“MPV、SUV、轿车、中高端都想要，浪费了很多资源，运营成本太高了。”

今年，庄菁雄为上汽通用定下的目标是新能源车实现盈利，“其中关键还是降本提效，提升自身实力。”

有供应商告诉每人Auto，上汽通用今年生产的纯电车，会以成本更低的磷酸铁锂电池代替三元锂电池。

“老头乐卖得再多也是老头乐，别克GL8也不能纯靠自己挽救上汽通用于万一。”有行业人士评价。

于是每人Auto观察到，今年以来，雪佛兰密集推出了多款SUV车型。按照上汽通用副总经理陆一的说法，2024年开始，雪佛兰会进一步调整，定位为以个性化+SUV为特色的品牌，进一步完善雪佛兰的SUV产品线。

另外在两年前，通用汽车在中国成立了“高端进口车与生活方式平台”道朗格，用以引进高端进口车型。这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挽回凯迪拉克、别克、雪佛兰的价值。

今年3月初，庄菁雄在合作伙伴大会上再次表示，上汽通用全新一代智电插混要做“合资最强插混”，并计划两年内推出8款全新新能源车型，包括基于奥特能平台打造的纯电车型和全新一代插混车型。

但在新能源汽车高速迭代的中国市场，上汽通用能快速赶超友商吗？

“上汽通用的体系认证，不论是燃油车还是新能源车，目前还是遵循着通用汽车的标准。和供应商合作的项目从立项到量产落地需要大约36个月，仅材料环境信赖性试验就要做10个月左右。”尹航告诉每人Auto。

“而自主品牌、新势力这个流程10~18个月就完成了。”在尹航看来，通用汽车的工作习惯是把双刃剑——较长的验证过程增加了零部件的可靠性、耐用性，但代价是更高的金钱和时间成本，容易影响上汽通用的速度。

看着老东家拼命折腾，张亮相信这家合资公司不会倒下，只是也难回巅峰。它会带着时代与身份予以的包袱，负重前行。

（文中访问对象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