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邀》许知远访陈年喜:鞭子选的路更远更长公众号新闻2024-08-16 08:08 文丨将爷在不确定的年代,在“历史的垃圾时间”倒影下,在“世界是个草台班子”的映射下,个体如何筹划有长度的人生,延展有价值的生命?许知远的纪实访谈节目《十三邀》,之前曾用学者许倬云的“创作延长生命”和舞者谭元元“舞者有两次死亡”的人生哲学,为时代生命提供一面看见自己的镜子。这样的学者和舞者,无疑已经被标注清晰的时代文化精神符号。熟悉《十三邀》的朋友都知道,这是许知远为观照这个世界寻找的发光连接点。但,这一期《十三邀》的嘉宾有些令人意外——陈年喜。这并不是一个已经被广为熟悉的名人,之前媒体关于陈年喜的面像,更多还是定在“矿工”、“尘肺病人”上。不过,凭借那句“活着,就是冲天一喊”,陈年喜这几年已经从曾经的地下五千米,走进了哈佛耶鲁的文化舞台。他不再以爆破工的双手握着引芯,而是文化的诗行重新发现生命价值。每个人都有一颗不屈的灵魂,每个普通人都拥有的对抗命运的武器,最普适的一定叫“文化”。人生悲凉,因为别无选择在诗里,陈年喜是这样看待人生之路的:“有些路是欲望选的,有些路是鞭子选的,对于一些人,后一部分的路更远更长。”这是一个生活的深度体验者,几乎很难用一个词、一句话来概括他的经历。但,悲凉,一定是他的生命底色。他生于1970年。1999年和2020年,将他的54年人生划分成三个阶段。1999年,他的身份从乡村文学青年,成为一名背井离乡的矿工。河西走廊、祁连山、贺兰山、长白山……他也曾万水千山走遍。29岁之前,陈年喜有很多浪漫幻想,少年的他甚至远走到女朋友的城里。但,城市终究容不下肉身,回到家乡后,他接受命运的安排,结婚生子。当生活的重量降临在肩上,所有的理想,所有的激情,都必须为它让路。作为一个丈夫,作为一个儿子,作为一个父亲,首先你一定得把生活的责任扛起来,所以必须要出门去挣钱。在贫瘠的山区,那个时候能挣钱的工作只有去矿山,尽管知道危险,但别无选择。“我觉得真正认识到生活的沉重或者生活的残酷,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2015 年因为一场矿难颈椎受伤,做完颈椎手术后,陈年喜无法再从事矿工工作,只有开始寻找文字工作。在城市漂泊了5年后,2020年,查出尘肺病后,陈年喜不得不回到家乡,为了养家糊口,开启了职业写作之路。曾经的爆破手,变成了真正的职业写手。陈年喜在书中讲述“如果不是身体垮了,要一直打到国外,要去征服五大洲的矿山岩石”。他认为这真的是挺豪迈的一份职业,能做下来的人有非常强的韧性;同时作为小小人物,要去征服五大洲的岩石,又是被生活所迫、命运所迫。他的每次职业选择都是因为别无选择,又是具有生命的韧性。陈年喜好像一直在面对痛苦、坚持奋斗,但他又如顽强植物般在逆境中生长。他会在5000米的深井中打电钻时琢磨写诗,会在某些工作场景突然悲壮,尽管做着矿工的工作,每天处于很困苦的状态,他却写出诗集《炸裂志》,从地下深处发出的呐喊。2020年,查出尘肺病后,带着一身伤痛的陈年喜回到家乡,开启了真正意义上的职业写作生涯。许知远听完陈年喜的故事感慨 找到延长自己生命的方式“爆破工是跟死亡是最靠近的人,需要运气和灵敏等各种因素”,我的家乡称爆破工为“敢死队”。在16年的矿工生涯中,陈年喜见过太多死亡,甚至自己的妻弟也死于矿难,支离破碎。陈年喜上班的时候,被炸死的爆破工向上运输的情形每天在一个狭小的一个空间中,十几个小时机器的震荡,特别头疼,整个脑袋像炸了一样,下班后基本上听不见了,彼此之间说话要打手势。日复一日这样的工作,终于在一场矿难中,陈年喜右耳彻底被炸聋,左耳一直在耳鸣当中。陈年喜经历过太多生活的磨难,但冷冰冰血淋淋的生活并没有磨灭掉陈年喜身上的浪漫和意志。写诗,是陈年喜在沉重生活中的出口。2013年,陈年喜在河南安阳一个矿下工作。这个矿的地下空间很小,噪音很大,工作一天回来,陈年喜觉得大脑像要爆炸一样,每天都如此循环往复。有一天,陈年喜刚出洞口,接到家中电话,得知母亲食道癌晚期。“双重打击,让我当时就像处于要爆炸的状态。人生如此努力,命运又如此不堪。”于是,《炸裂志》喷薄而出。“我在五千米深处打发中年,我把岩层一次次炸裂,借此把一生重新组合。”陈年喜说,“写作,其实是为了打发和排解来自于肉体和内心的压抑、困顿和苦闷。”他写诗是无意而为,并没有奔着发表的目的。对陈年喜来说,写诗让他从疲惫的工作中松懈下来,支撑着他一路走下去。陈年喜觉得自己的诗距离阳春白雪很遥远。写诗不分地点,他走到哪里写到哪里,有时在矿洞,有时在帐篷,有时在地窖。没有桌子,没有本子,他就写在纸壳上,写在挂面的包装上。有时候卷起铺盖离开时,下面满满一床的诗,甚至他的诗很多都没能留下,随着他的漂泊流浪而消失。生活“炸裂”后重组,陈年喜从矿工变成全职作家。人生轨迹快速切换,他在写作中寻找新的“山川”。“在耶鲁的时候,有一个东亚系的主任对我说你的作品应该是不朽的”,陈年喜很欣慰,他的文字还是有现实价值的。他在《炸裂志》中写道:“我的中年裁下多少,他们的晚年就能延长多少”,记录本身就是有价值、有力量的,他用文字的力量延长自己的生命,延长了那些应该被记得的人生命,炸裂迸发出震撼人心的内心力量。陈年喜在《十三邀》节目中说:“我始终觉得我还没有做到让更多的人去了解我们这样一个群体、这样一些人、这样一些生活、这样一些命运。”普通人的想法也能反应时代,多年以来,陈年喜都在用语言真实记录下自己和工友们的生命,记录下那个时代,如今,《十三邀》也为他撕开一道口子,让更多的人看见、去纪念那些无名英雄。真实的记录,创造出回响,八季以来,《十三邀》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记录下大大小小不同领域下的个人和时代故事。第八季第一期采访史学大家许倬云时,他说许知远“是一个穿针引线的人,把这么多人的故事呈现给大家看,功德无量”。这不是《十三邀》第一次采访许倬云,第四季采访他时,许倬云就已经强调过这一点:《十三邀》做的是该做的事,好的事。如果在输送知识之外能够发动观众一起思考、形成呼应,就会变成一种很强大的力量。记录的力量,诠释人生的价值。正如《十三邀》节目里的陈年喜、许倬云、谭元元等人,生活在不同时代,处于不同的职业领域,有着不同的故事。但很神奇的是,不同的嘉宾,他们对人生有时给出了形同神似的答案。生命的价值意义可能是相同,但不一样的生活体验能让人生更加丰富多彩。比如,许知远分别问过谭元元与陈年喜的职业选择,他们都认为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愿意去做其他的事情。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却有着相似的回答,这就是文化穿针引线、连接人心的力量。文明的构成,也就是要将这些文化的珍珠串联起来。再低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诗咏民间疾苦,名共江水长流”,这是对诗圣杜甫的人生价值概括,杜甫写过很多关心民间疾苦的诗,从“三吏三别”到“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诗人忧国忧民的情怀可谓是千一年一叹。文化介入社会,对现实问题进行揭露与批评,在今天这个习惯歌唱的时代,更是一种稀缺品。前些年,打工诗人郑小琼写的南方车间工人苦与痛,也引起强烈的批判反思。陈年喜的诗歌,同样揭开实现残酷的真相,让人们看到底层被遮蔽的人生。正如他在一档节目中所说:“我始终觉得我还没有做到让更多的人去了解我们这样一个群体、这样一些人、这样一些生活、这样一些命运。”真正关注民生疾苦的诗歌,往往都是真情实感的朴素表达。陈年喜曾经写过一首《杨寨和杨在》,杨寨是一处金矿之名,杨在是协助他爆破的伙计。在爆破需要艰难掘进的巷道中,许多时候并没有出路。有一天,悲剧发生了。陈年喜写下了这样的场景:“跑到了炸药的前面/跑成了一团雾”“东面的山坳里竖起了酒旗/而西坡的亡幡已不堪拥挤”。这样的情景表达,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杜甫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只是作为一种真实的场景呈现,不作任何评价,反思价值极大。其中的“雾”,作为一种意象,既有爆破的现场感,又隐含着一个死亡的谜团。在这首诗结尾,陈年喜这样写:雪没了,冬天还在。陈年喜的悲壮人生,有太多值得记忆的细节。他的脖子像朽木一样随时会折断,他被深度污染的心肺令人担忧。但,陈年喜的这样人生,绝不是孤例。很多同类的人生,已经生活在没有雪的冬天。陈年喜在纽约大学演讲时说:再低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他认为 “不管怎样的人生,高光也好,苦难也罢,骨子里都奔腾着一条河流。”每个人的生命都如同一条河流,河流最好的命运,就是不干涸于荒原,不困顿于深沟,而是冲出峡谷,奔向大海。陈年喜的人生故事表明,再卑微的人生也可以活出发光的样子。生命的质地不是坚硬的,而是柔软的;生命的空间不是逼仄的,而是延展的。一根最不起眼的骨头里,也能撑得起大地的重量;一段看似平淡的生活,也可能蕴藏着如江河般澎湃的生命力和创造力。正如陈年喜这样说:“土地上的风尘与人的生死,是最好的教科”。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戳这里提交新闻线索和高质量文章给我们。来源: qq点击查看作者最近其他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