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立夏间》131 密码
立夏站在旅店小小的窗前看外边风雨大作，对于这么多筷子一样细长的、鳞次栉比的高楼都不能减弱风速，感到非常惊奇。今天是八号风球，立夏一早顶着风，好不容易找到还在营业的7-11，买了蜡烛、水和点心、泡面，做好了两天出不了门的准备。
自从得知谷雨就要来香港，立夏忽然觉得有了希望。原本打算给沈无寒打个电话，问问他有什么可以赚钱的机会的，如今也没了心思，仿佛谷雨的到来能让所有问题迎刃而解------虽然在理性上，立夏知道那不可能。
风速减弱一点，雨却越来越大，立夏忽然开始担心明天谷雨飞机降落会不会有问题。透过窗玻璃上急流的雨幕，整个城市看起来都在颤抖。立夏将脑门儿顶在冰冷的玻璃上，闭上眼睛祈祷：风暴快走，因为我盼望的人就要来了。
好在风暴真的向北部大陆移动。立夏打开电视看天气预报，猝不及防又看见了小姨发的寻女启事。 本来要按下遥控器按钮关了电视的，立夏忽然听见那个寻人启事又加了一段：姥姥和小姨出镜了，她们在镜头前呼唤着自己。两个人看起来都悲哀疲惫，尤其是姥姥，看起来消瘦很多，苍老很多。
立夏的心一下子抽紧了，遥控器从手中滑落。她再仔细看：姥姥应该是在天津的医院里拍摄的这段视频。但是姥姥却说：“小夏，姥姥拼了老命，也要来香港找到你。一天找不到，姥姥就不回去，哪怕死在异乡。”
“姥姥！”立夏捂住脸，泣不成声。她爱姥姥，从小就特别亲。此刻，她觉得自己这样让老人家担心，真是大逆不道。
可是小姨加了一句：“妈妈也在这里呼唤你，小夏，回家吧。”
“妈妈？”立夏滴滴答答掉着眼泪，却怒火中烧：“你还在骗人！”
她低头去寻遥控器，却听见了另一个惊人的寻人启事：“寒天乐队寻找鼓手，薪酬优厚，有意请致电Timmy。”后面是一个电话号码，配乐是那首Yellow。
立夏快速从外套口袋翻出来沈无寒的纸条，发现正是他的号码。
这个家伙居然这么大阵仗地寻找自己，才一天功夫啊，疯了吗？
昨天立夏是在社区图书馆给谷雨发Skype信息的。也许，她可以去用公用电话和沈无寒联系一下？毕竟，他好心地帮过自己。算了，等谷雨来了再讲。现在要紧的是找一个安全的方式和谷雨见面。
立夏考虑自己在家的电脑没有密码，而Skype是自动登录，她以往和谷雨的短信来往，不知是否安全。可是小姨不在美国啊，她会找人去家里查自己的电脑吗？如果是的话，会找谁？一定是Frank，或者是Mike。
不过，只要谷雨自己小心，昨天的联络还是安全的吧？立夏一边琢磨，一边烧水泡面。她食不知味地干掉了一杯面，心里计划着谷雨来了之后，自己要去哪里见他，要如何告诉他发生的一切。他一定有办法帮自己找到父母的墓地的。
谷雨和爷爷赶去机场，却被告知航班因为香港天气恶劣，被推迟了八个小时。于是，祖孙俩又回到南旧金山的家，直接到楼下馅饼店随便吃了午餐，等着傍晚再去候机。谷雨回到房间，从背包里抽出来电脑，查看电邮，很快发现了异常：今天有好几个陌生账号发过来的邮件，里面都有可疑的链接。而那些邮件的标题却是和自己生活密切相关的，比如：警校毕业照片合集；注册旧金山驾照文件；租房合约修改；市长办公室活动邀请......
谷雨头皮发麻，意识到这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就是在自己电脑里装上木马软件。
为什么？这么集中在这个时间点？
应该是为了找立夏。
谷雨立刻开启杀病毒软件，希望自己尚未中招。他忽然想起来Mike那令人不舒服的语气。一定是这家伙找人干的，还真是不择手段啊。他自己还是律师呢。难怪以前邓先生开玩笑，说有的lawyer就是professional liar。
立女士给谷雨的印象就不是那么好，再加一个Mike，这个公司是否也不那么对劲呢？
电脑完成了检测，一切正常。谷雨松了一口气。
立夏会如何约他见面呢？估计她十分小心，不会直接把地址发过来的。但是谷雨相信，她一定能找到最好的方式。
谷雨终于和爷爷一起坐上了飞往地球另一边的航班。飞机很快穿入云层，进入无光无风无雨的灰暗。谷雨闭上眼睛，满心都是立夏。在身体活动范围受到限制的狭小机舱里，他的大脑和浑身的神经都活跃而放纵。他明明白白地体验到了对立夏的渴望，他坦坦荡荡地面对着对立夏的感情，他清清楚楚知道自己下一步的重要决定：他要做立夏的男朋友，而不只是普通朋友。
如今没有横刀夺爱的问题，也不怕别人说他趁人之危。他喜欢立夏，他要追求她。就这样，就这么简单。而他在迷迷糊糊中相信，立夏对他的感情回应也会是简简单单的。她会答应的。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几乎睡了一路的谷爷爷伸了个懒腰，看着孙子双眼泛红，问：“哎，一点都没睡啊？”
谷雨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没睡着。爷爷，你打呼噜太大声，我一路都在和旁边的旅客道歉呢。”
谷爷爷拍了孙子的脑袋一下道：“衰仔！”
“爷爷，回去你先休息一下。我......我这两天要找一个朋友见面。然后我们着手卖房的事情，好唔好？”
“哒！冇问题。我也有老友要聚下喈。”他从包里掏出来香港手机，打开看了看，说：“这支电话你拿住好了。我就在街坊转转，不需要。”
“多谢！”谷雨接过来电话，扶爷爷起身，准备下机。
香港风暴刚过，艳阳高照，碧空如洗，还带着一点暑热。公寓房客已经搬走，谷雨到家之后，挽起袖子开始打扫，安置爷爷休息，自己跑出去买日用品，办理网络手续。正午时分，他提着菜蔬和买来的午餐，满头大汗地回来，见谷爷爷正在泡茶。
“爷爷，你先食午饭哈。”谷雨放下东西说。
“你不肚饿啊？”谷爷爷帮着拿出外卖盒。
谷雨从盒子里抓了个叉烧包，叼在嘴里，口齿不清地说：“我去搞网络，有点急事，找个朋友。等下再吃。”
路由器接线，设定密码，上网。谷雨迫不及待进入Skype，给那个"afterthespringrain04"发了几条信息：
到了。
1234567890
abcdefghijklmnopqrstuvwxyz
Apple Looks Best, BL 2020
谷雨一边啃着叉烧包，一边盯着屏幕，心想拜托立夏能破译密码。他之所以这么小心，就是怕有人骇客他的Skype账号。
没有回应。
谷雨跑到厨房，又吃了一客肠粉，灌了一杯茶，再去查Skype，还是没有回应。他帮爷爷打电话约了牙医，缴了话费，联系了几个老邻居推荐的地产经纪，然后再去看，他就乐开了花。立夏回复了留言！
只有两个字母：OK。
立夏得知风暴过后，还是有很多航班晚点，就跑去图书馆查航班信息，得知从旧金山飞来的航班推迟了很久。于是她绕道比较远的街区，在路边电话亭给沈无寒打了个电话。想到他花了大价钱发寻人启事，立夏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喂？”沈无寒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亢奋。
“是我。”
“就知道你会看到的！我厉害吧？”沈无寒高兴地叫起来。
“谢谢你的外套和雨衣。找时间我还给你。”立夏在电话亭里靠着一面玻璃，眼光扫视着大街来往人流。
“Lily，相信我，不会出卖你。我不缺那两万块钱。我家经济条件还不错，关键是，我自己挣钱的。还不少。”
“你？弹吉他挣钱？”立夏笑了。
“嗨，你不要看不起啊。我们乐队挣得还不错呢。不过，我有别的挣钱的法子。我......帮别人搞电脑和网络，来钱很快。我考不上大学，如今就在流丹园不远的摩利臣山读电脑。”沈无寒一口气解释道。
立夏歪了歪头，问：“什么是摩利什么山的？”
“哦，就是专业教育学院。我姐是港大高材生，我功课不行。不过，她电脑有问题都是我搞掂。总之，我不缺钱。Lily，我兄弟是乐队贝斯手，还有一个男主唱，都希望你能来试试打鼓。怎样？很有趣的。”
“嗯，听起来不错。不过，最近不行。我......男朋友要来。我比较忙。咱们过一段时间再联系好吗？我会找时间把衣服送还给你的。”
“衣服你就先放在你那里吧。嗯，好吧......”沈无寒无精打采道声“再见”，挂了电话。
立夏挂上听筒，“男朋友”三个字的余温还在唇边回味着，她忍不住笑了，摸了摸发热的耳朵和脸颊，立夏不敢相信自己。她走出电话亭，脚步轻快地往酒店走，路过小商店时，忍不住进去看了看衣服。
她一眼看上了一件T恤衫------淡紫色，和谷雨送给她的笔记本一样的淡粉紫，上面印着一枚黑白草莓，写着英文 “Berry You”。虽然囊中羞涩，但是少女的爱美之心占了上风，立夏和老板讨价还价，买下了那件T恤。
回到旅店，立夏换上新衣服，又到浴室修剪了一下她的短发，心情有点不合理的雀跃。只有她知道，是为了什么。
终于到了谷雨航班降落的时间，立夏飞速跑到图书馆，却发现图书馆关了门，据说是电路忽然出现了问题。立夏打听了附近的其他图书馆地点，然后飞身跑到巴士站。
等车的时间显得那么漫长，长得仿佛永远也来不了。立夏摸摸钱包，咬咬牙，扬手叫了一辆的士，直奔图书馆。到了以后，她忙不迭地上网，惊喜地看见了谷雨留的密码，脑子里却一片空白------这是啥啊？
一串数字，一串字母，一句无厘头的话？
冷静，冷静！立夏命令自己静下心来分析：无论数字还是字母，都是有序的。那么说明要说的东西是以顺序来表现。以什么顺序呢？应该是在那句话里的字母顺序。
字母？顺序？
Apple looks best? 苹果看起来最好？BL？
ALB？立夏上网查找，没有合理的线索。
如果是隐藏字母，如果不是第一个字母，会是第二个吗？POB？更不对了。
顺序，顺序！那么会不会......
数字顺序在字母里。那么，会不会是第一个词的第一个字母，第二个词的第二个字母，依此类推......AOS。
立夏赶紧上网去查：AOS，乱七八糟的结果。再试试：HKAOS？
Bingo！星光大道----- Avenue of Stars!
BL?
立夏到星光大道网站一看就明白了，是Bruce Lee塑像！
地点有了，2020就是时间，晚上八点二十！
立夏捂住嘴笑了起来。她立刻回了一个OK，然后在网上查找路线，抓起背包，立刻出发。
谷雨到达李小龙塑像旁边的时候刚刚八点。可能是因为风暴刚过的关系吧，游客很少。他在一棵树旁站立，举目四望，期待在行人中看见那熟悉的身影。
立夏则从星光大道的另一边快步走来，终于看见了远处的李小龙塑像。可是，塑像下面并没有人。也许是自己来得早了一点吧？立夏留了一个心眼儿，没有站在塑像下面傻等，而是在旁边另外一个雕塑后面站着。
八点十五分了。谷雨没有看见立夏，却看见了让他心里一惊的几个人-----年轻人，看起来是本地人，比以往典型的古惑仔要干净整齐一些，但是走路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准确地说，是三个人，东张西望，正由不同方向往李小龙塑像下方汇集。
谷雨紧张起来。那三人交头接耳然后立刻散开，明显是分头查看行人和坐在长椅上的人。糟糕啊，自己的密码形同虚设。谷雨忽然很沮丧很愧疚。希望立夏没有破译密码，不会来！
如果立夏来了，拜托先让自己看见吧。谷雨立刻从树下走了出来，四处搜寻。
很快，那几个人之中的两个都发现了他，一个人开始打电话，另一个向他慢慢走来，还假装东张西望不在意的样子。明白了，他们发现自己，就可以守株待兔了。谷雨不由得握紧拳头，不经意间，他一眼瞥见了远处快步而来的一个身影：粉紫色T恤，黑色牛仔裤，短发，黑框眼镜。
立夏？谷雨迅速思考：聪明的立夏变了装，但是她走路的姿态自己一眼发现----那种姿态带着习武者的力度与舞者的优雅。可是这些古惑仔未必发现得了。他们手里应该是立夏长发披肩的照片。
怎么会这样？怎么找这种人帮助寻找立夏呢？立夏妈妈干的？
距离太远，谷雨无法警告立夏。
可是，立夏应该是看见他了----她脸上的表情看不清，但是她全身心迎合奔赴的样子，让谷雨鼻子一酸。不行，不能让她过来。
谷雨迅速靠近一个古惑仔，上去就狠狠地撞了他一下。那家伙惊恐地倒退几步，看着谷雨，瞬间换上了凶狠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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