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 我会想起冬妮娅
在消息灵通的朋友推荐下,我们开始光顾本地一家连锁俄国食品店—Paradise。瞧这名字起的,还是就叫它乐园吧。
当然,这事主要是和我的“怀旧”情怀有瓜葛。小时候,我们读过的来自前苏联的书籍,一定是超过了我们的身高。所以,任何与俄国相关的话题总会引起我们特殊的关注,哪怕是一个以销售俄式风味为主的欧式小店。
在去商店的路上,我给LD出了考题。在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你印象最深刻的人物是哪位?为什么?LD不假思索地说出了真心话,“当然是冬妮娅啦。明明是林务官的女儿,却不像其他贵族少爷小姐,偏偏爱上了穷小子保尔。” 瞧,冬妮娅,这位穿着水兵式衣裙的活泼美丽,还特别爱看书的少女,征服了多少青涩率直的少年保尔!
到了商店,就真是像到了异国,琳琅满目的食品上大部分是俄文,猜都没法猜。
我首先奔向面包柜,因为俄国风味的面包“列巴´一直是我的心头牵挂。
我母亲的童年是在被誉为“东方莫斯科”的哈尔滨市度过的。那时,她住的大院里有一户来自俄国的犹太牙医。这位医生对她及姊妹们都很友善,会请小朋友们品尝俄国小吃。每每提起小时吃过的大列巴时,我母亲脸上便会很是陶醉。
当年,哈市的亲友远道来京,带来的伴手礼就是大列巴。我一口咬下去,贼硬,完全咽不下去,实在没法和松软的北京果脯面包媲美,看来我是完全不适应这粗犷的口味。
大列巴显然是俄语Dalieba的音译, 因其块头大,作家秦牧戏称之为“锅盖”。我溯源后得知,那年头,俄罗斯每个农庄一般只有一个面包炉,各家要定期去烤面包,为了省时省力便储存,就发展出了如此巨无霸面包。这种面包有黑有白,都要经过三次发酵,加之啤酒花,并用椴木烘烤,外刚内柔,是俄国人钟爱的平民主食。
卫国战争中,黑面包可是非常重要的物资。一块黑面包、一撮盐、一个葱头就是一个战士的生命线。苏德双方士兵的主要口粮都靠它,每个步兵师都要配备一个野战面包房。
红军的战地面包房
我买回一个黑面包,切下一片烘热,抹上果酱,嘴里嚼着那咸酸味,耳畔想起了前苏联电影《列宁在1918》中瓦西里说的那段经典:“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除了列巴,哈市亲友带过的另一件礼品是香肠。我喜爱哈尔滨干肠,它们细细长长,枣红色的表皮皱皱的,闻一闻,一股熏香沁人心脾;切一薄片,放入口中,有嚼劲,有滋味。有一年返美,我违规在行李里放了几节干肠,竟平安无事地过了海关。
当然,哈尔滨的香肠界里,更有名气的是哈红肠。早在1897年,随着中东铁路的修建,外藉人纷纷涌入哈市。1900年,俄国商人伊·雅·秋林开办了秋林洋行,为侨民提供便利。1909年,一名立陶宛员工,建立了秋林灌肠庄,生产立陶宛风味的香肠,也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哈红肠,俗称里道斯香肠。
腊味柜台里的各式cabanos,往往是我们的主要猎物。熏制的三文鱼、猪排和各种灌肠都俘获了我们的味蕾。大部分产品上都没有英文标记,金发的售货大妈也是一丁丁英文都不会讲,但她会给你品尝小样,以助你拿下主意。
还有一样让我青睐的俄式风味是“酒糖”。小时候,每每收到亲友捎来的秋林巧克力酒芯糖时,我会认真地剥开花花绿绿的玻璃糖纸,先是让外层的巧克力在口中慢慢融化,接着小心翼翼地咬开砂糖壳,然后一扬头,把溢出的酒汁滴在舌尖上。“酒是这个味道吗?好甜哪。”我陶醉在香甜的酒气里。
秋林酒糖源于俄罗斯,也是哈尔滨的特色品牌。那混合着巧克力与砂糖的香醇酒味,是哈市的百年香甜。那里的人们过年是一定要吃秋林酒糖的,不尝这个味道,这过年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我走到琳琅满目的糖果架前,满心欢喜地挑捡了几样包装漂亮的糖果。回家后,照样认真地剥开花花绿绿的玻璃糖纸,把糖果送到唇边。这时,嘴里散开的只有甜味,而且是那种高浓度的甜味。时过境迁,虽然完全没有品尝出童年时的那份喜悦,也算是实现了一个小小的心愿。
小店里蔬菜稀少,只见到了甜菜,土豆和洋葱,但罐装的食品却是林林总总,像是浸泡的一瓶瓶植物标本, 以西红柿和蘑菇居多。那片土地天寒地冻,人们喜爱把食物腌制起来,如同小松鼠储备过冬口粮。
还让我比较惊讶的是,在一整面墙的货架上,是铺天盖地、色彩缤纷的茶叶盒。俄国人嗜酒如命,饮茶也这么猛吗?是这样的,茶与酒都是俄罗斯的国饮,他们喝起茶来,不但和喝酒有一拼,而且茶文化还极富民族风情。
那年,看着冬妮娅和保尔在湖畔尽情享受初恋时光的画面,我们心跳;目睹两人在风雪呼啸的车站重逢,却因定位差异而分道扬镳,我们心碎。如今,我们在一个俄罗斯文化的小铺,不紧不慢地买些杂七杂八的当地什物,冥冥之间,仿佛是一种穿越时空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