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同学
我家里一直有一束塑料梅花。当我观看国庆70周年广场游行时,看着挥舞着花环的一个个方阵,我突然反应过来,那年,当我行进在欢庆建国35周年的游行队伍中时,手里舞动的就是那束梅花呀!我是在放寒假时把花带回了家,老妈觉得很好看,找了个花瓶插在里面,还经常给清洗一下。哎,时间都去哪儿了?当年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转眼间成了对远记忆有选择性失忆的老前辈。
1984年夏天,作为大学生的我们,荣幸地接到了参加建国35周年群众游行的光荣任务。假期都没过完,我们就提前返校了,这正步一练就是好几个月,天天都在太阳底下昂首阔胸。在南苑机场合练时,兄弟院校都穿戴得那么整齐,唯我们学校五颜六色,五花八门。为了提升形象,学校为每人量体定做了一套浅灰西服,还为辛苦训练的同学们备了遮阳帽。临近十一时,上面又决定,群众游行还是穿着各式漂亮服装自由走比较好看,不用那么死板。再说,走正步是军人穿军装才精神,穿西装走正步实在是怪怪的。这样前面的训练就白做了,衣服也白发了,也才有了打出 “小平您好” 横幅的历史性画面。正式检阅的时候,我是穿着白衬衣和缀满鲜花的裙子,手里握着花束。我能记住那条裙子, 是因为布料是一位在美做访问学者的阿姨回国时捎回的,色彩特别绚丽,老妈给我做了条短裙。游行时,我们前面的队伍都走得好好的,到了大学生这里,就全乱了阵脚。大家都热热闹闹,跑跑跳跳,在通过天安门时,还把花抛向空中。我仍然记得那些参加阅兵的美丽女兵们-她们的黑色中腰马靴,军装套裙,以及美丽的面庞……记得我曾告诉老爸老妈,让他们看电视时,留意一下我的镜头。他们真是端坐在黑白电视机前,整个游行过程眼睛没离开过荧屏。参加游行的同学们都收到了一枚庆祝建国三十五周年的纪念章,但我们竟没有留下一点现场影像。尽管没有留下真实的相片,但是你真经历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家和国庆盛典总是很有缘分,老爸老妈都是 49年10月1日开国大典亲历者。那时,老爸上清华大学,老妈上中学,彼此还不认识。如今虽然年纪大了,他们还清晰地记得七十年前他们在广场的位置,共同见证一段重要的历史时刻是多么的幸福与浪漫。84年,还是中学生的妹妹也去了广场,她们跳的是新疆舞,敢情全国各族人民都是北京的学生扮演的。她们班还有人找到了当年班级方队的视频,35年过去了,那时的舞美设计和现场表演, 依然那么美好动人。
我们的队伍一直行进到复兴门。 北京的同学乘公交车直接回家了,大部分外地同学是走回学校的。从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一直都是在走,真是太厉害了。
年级里的一部分能跳会唱的文艺骨干和个子出众的同学,还有幸得到了另一个美差-参加不用方步苦练,又能观看焰火的国庆之夜的联欢晚会。每天下课后, 我们会在操场学跳集体舞。负责老师有些微胖,时不时地会来训训话,教舞老师好像是八三级的一位长腿美眉。因名额有限,原则上每人只能参加游行或晚会中的一项活动。那日,徒步返校的同学忽然得知,晚上名额没限制了,大家一阵兴奋,一起赶上学校的大巴,重返天安门广场。那时入场,不仅可带包,也没安检,同学们跟着带队老师,给路口的工作人员看一下什么路条或通行证之类,然后就直奔学校所在的人民大会堂北门的长安街街上。比较悲催的是,向来特立独行的某同学,两项活动都被取消,只能自己刻石头玩儿了(业余的专业篆刻大师)。
夜色中的广场,是烟火的欢腾和节日的喧嚣。我那时梳两条辫子,平时就用暗色皮筋扎头发,那天我特意找了两条红色毛线扎辨 子,整个一村妞儿。天气微寒, 我穿着临时从室友那里借来的开襟毛衣,一会儿去别的学校串串门儿找老同学,一会儿加入跳集体舞的人群。一曲"青年友谊圆舞曲" 完毕,我们开始跳各民族舞蹈, 从新疆舞 “在果园里”,到朝鲜族舞“金棱和银棱”,接着是彝族舞” 阿细跳月”。狂欢后,我们抑制不住兴奋, 不再按照训练的舞步, 与周边的学校融合起来, 手拉手围成圆圈, 尽情地跳着,唱着,到处洋溢着青春的激情与活力。花样年华, 粉黛青春,多么美好的夜晚!晚上散场时,一位同学手欠,去鼓动别的学校的道具,被一个大女生狠狠瞪了一眼,那狠,那大眼珠子,那眼神儿,吓得他出溜一下就不见了。
我一个小学同学技校毕业分配到北京照相机厂,帮忙买给我姐姐一架北京生产的135型号的照相机,我特地从姐姐那里借来了相机。以烟火为背景,我给同学们拍了很多广场照。我的洗印手艺很业余,定影不好,时间一长就掉了,记得当时给同学洗一张相片收5分钱。因为手潮,模糊了大家对青春的回忆。但同学们真是非常喜爱这些相片,他们说,相片照得有几分朦胧,也许就是因为这份朦胧才有诗意。还有同学说,这照片是我们年级共同的温馨回忆,它们非常传神地体现我们这一代人年轻时候的纯真和热情。毕业以后,尽管有时居无定所,尽管出国和搬家,尽管许多照片包括毕业证书都丢失了,这些照片却一直被同学们精心地保存着。
在今年的国庆盛典上,好几位同学荣幸地成为天安门广场上的观礼嘉宾。这一天, 我身穿苹果绿的裙衣,精神矍铄地走在第22方阵。我们方阵中就有当年打出“小平您好”的委员。他在第一排, 训练时我问他今年有什么打算, 他说,组织叮嘱他不要有异动;)。时隔35年,我又走在游行的队伍里,此刻真是感慨万千。
不经意间,我们的眼角已留下年轮,我们的鬓角已染上银色,然而心灵的芳华因美丽而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