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 （65）人生的小丑
柳慧走了以后，围观仲群办公室的同事们也散尽了，仲群颓然倒在椅子上，心底有一阵被人看作小丑的悲凉。台下的观众走了，他依旧是台上的小丑，人生的小丑。
人的一生中，多少都有做小丑的时刻，比如小时候被老师罚站，比如男生给女生写情书被女生当众朗读，比如女生的求爱遭到男生拒绝，但和他在所有的下属面前出丑相比，小巫见大巫了。柳慧让他反感，当然，这个时刻，他恨自己，恨自己和柳慧迈出那一步。这时，他的心在疼，是婉怡让他的心在痛，即使他做了如此对不起婉怡的事，婉怡竟然如此理智地走开，连一个耳光都没有给他。她的理智，甚至是无情，让他心凉，他觉得她不爱他。现在想来，他离开美国时，她把她小小的身体躺在他身上，她曾经那么留恋他，爱他，他负了一个把爱情作为终生的女子。
悔之已晚。好多错误可以纠正，这种错，显然无法弥补。
晓琳这时已经冷静了下来，怔怔地看着老板桌上的全家福和全家福里老板身旁的太太，这张照片她看了好多遍，每次一进来就能被吸引住，吸引她的是婉怡，这是一个诗一样的美丽娇柔的女子，她的眼神清澈，却又有一种朦胧感，有一种深度，她甜甜地依偎在老公身边。她的目光充满了诱惑力。
仲群看到了晓琳目光的聚焦处，心里很是尴尬，心想晓琳在探求一个答案，为什么柳慧来闹？这个柳慧是什么人？为什么和他有如此亲密的关系？
全公司的人都很好奇吧？
“晓琳，实在是对不起！你的脸好些了么？肿起来没有？”
“哦，没有没有，不至于鼻青脸肿！你不需要替她道歉！”晓琳看到老板如此难过，又在公司全体员工面前出了丑，境遇难堪，反而忙着安慰他。
她善良的目光打动了他，他说，“让我看看你的脸！”
晓琳眼里含着泪光，把被打的一侧脸转过来，脸上的手印还在，很无奈地摇摇头说，“很对不起，刚才的事，我会给大家解释，这个事情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省得他们议论你。现在，你回家休息吧。”
“那倒不用，敷了冰块，应该好多了！别担心我！” 她的目光探寻着，意思是那你怎么办？
她的善良再次打动了他，他说，“没事了！你要不回家，就在办公室待会儿，不用做事了！”
晓琳说，“那不行，您要见客户，我还要给您准备材料呢！两点半给您？” 然后起身，出了办公室，又返了回来，给他倒了一杯咖啡，他平时喝咖啡不加糖，今天他也许需要，于是自作主张给他加了糖。
仲群喝了一口便会了她的意，虽然还是不习惯加糖，但是心底升起一股感恩之情，他说，“谢谢你！晓琳！”
每个人都会处于困难的境地，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包括男人，在四面楚歌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安慰喝照顾都如雪中送碳，因为这个世界上，在这个时刻，至少有一个人关心他。
晓琳要走，他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冷水，递给她，“等会儿换这个敷！”
晓琳痴痴地点点头，也没说谢谢，脸上愁云密布，似有什么心事。
她慢慢地关上门，走了出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电脑发呆。对于初出茅庐，初入社会的她，海归博士对她来说就是一面旗帜，何况他又那么彬彬有礼，于是她认认真真做事，甚至情愿加班加点，想多为他分担一些事务，毕竟他事业之初，费神费力，千头万绪。可是，刚才叫做柳慧的，很明显和老板有了关系…肉体关系。想到这里，她脸红了，她还没有谈过恋爱，以她的条件，她不乏人追求，但是她喜欢成熟一些的。大学里的男孩子，几乎个个都是毛头小子，她不喜欢，所以很多次只能被初恋。当她看到郑仲群第一面时，她几乎被他的冷静，甚至不苟言笑的样子所吸引，她觉得他很酷，也许她是有大叔控的。
有人敲门，副总宋二明进来，“晓琳，你不会和郑总真的有什么关系吧？”
“你指的是什么关系？男女关系，那你可就要失望了！”晓琳一付严肃的表情。
“我就是问问你嘛！好好的，那女人跑到这儿来打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
“你的怀疑很有道理，但她不是冲我来的！我也没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我也不需要跟你解释，跟公司里每个人解释，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晓琳感觉被侮辱了，没有好气给他。
宋二明没捞到什么好脸色，有些失望地走了，晓琳突然想起，自己可能已经躺着中抢了，什么都没有做，却被柳慧“第三者”了。公司里对她的议论不会少。果然如此，她刚探出了办公室的门，人们凑在一起的脑袋就哗然分开了。
下班后她硬着头皮回了家，躺在床上听摇滚，摇滚总是能把人心底最脆弱或歇斯底里的部分发掘出来，然后撕裂，爆发。
第二天一早上班，晓琳刚要给郑总倒咖啡，郑总却一脸铁青，“晓琳，你来一下！”
晓琳跟在他后面，郑总径自坐在椅子上，指着电脑，“你看看，总公司给我写了一封信，说你给他们发了一封信，信里说我在国内如何风流，还不止一个女人，而且找到公司来闹，What a messy! 这是他们的原话。”
晓琳顿时怔在那里，惊得都忘了给自己辩解。
“解释一下怎么回事？”郑总又问了一遍。
晓琳方反应了过来，“天地良心，郑总，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您看我象那样的人吗？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信可是从你的邮箱发出去的！”郑总厉声道。
“我想想，”晓琳咬着嘴唇，冷静了下来，“你让我看看这封信发的时间，昨天下午两点半，那时候我在你办公室里呀！”
“我办公室？”
“你忘了吗？你三点要和客户见面，两点半时我把材料交给你的！我不在我的办公室，”晓琳沉思道，“我不在办公室，那么，”她抬起了头，“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以我的名义发了这封信！我的邮箱一直开着，他想干什么呢？”
“想干什么？想踩我，看中了我这个位置？”郑仲群沉思着反问道。
“会不会是？…”晓琳话未说完被仲群打断，“我心里有数，你不要说出来，我不想你遭人报复，你回自己办公室，不要张扬，象平常一样。”
“那你呢？会有事吗？”晓琳担心地问。
“我不会有事，写信给公司解释一下就行了，咱们市场开拓得还不错，公司离不开我！那个人自不量力，以卵击石！”郑总镇定地说。
他是那种能让人镇静下来的人，晓琳退了出来，悄悄地回到自己办公室里，关上了门。
她坐在桌边，胳膊肘放在桌子上，双手十指交叉在一起，撑着下巴，眼泪从一双明眸中滑落，成了两股水线，然后又汇总到下巴处。
她爱慕郑仲群，有时还脸红着憧憬她在他怀里的感觉，只可惜他已有妻室，所以她也只能遐想而已。如今，被柳慧这么一闹，她心中的偶像陨落了，她不知道柳慧是什么人，但她知道郑仲群和他妻子以外的女人来往；偶像的陨落，好比明星背叛了自己的粉丝，晓琳心里异常痛苦。
少女时代，每个人心里都是有憧憬的，她并不后悔，可是，她现在对郑仲群很反感。以前，爱慕他，现在，他在她心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她甚至有些看不起他了。她不能在继续做这份儿工作了。也许，本来，在发现自己爱慕一个有妇之夫时，就该离开了。可是，她告诉他要离开，他会伤心的吧？她做事已轻车熟路，公司现在正需要她。想到他听到她辞职时伤心的表情，她又有些犹豫，而且，还要再找到一份儿工作后再辞职吧？可是，什么样的工作呢？她不能当一辈子的秘书吧？
柳慧到公司搧了晓琳一个耳光，并没有解决根本问题，反而丧失了跟仲群对话将来的机会，心里火烧火燎，她需要和别人商量一下，现在的局面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他让仲群失了面子，这可不是她给仲群按摩，做饭所能解决收买的范围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仲群是不会理她了。
让谁去劝劝仲群呢？
想了半天，她想到了老五，她的老乡，说不定他能给仲群说道说道，让他回心转意，她不能轻易放弃。
老五因为爱好写作，在上大学期间写小说就得了奖，小有名气，于是毕业后改了行，去编辑部打工，因为聪明，文笔了得，现在已经成为大名鼎鼎的编辑部主任了。
柳慧问他有没有时间，他说，“我这两天特忙，后天见怎么样？在我家附近的饭店里见，边吃边聊。”
柳慧虽然心里急得六神无主，但是老五没空儿，所以只好如坐针扎地等着后天的到来。
老五所说的“后天”终于来了，柳慧急急地赶到老吴说的那家饭店。
老五已经等在那儿了，脚上吸溜着一双拖鞋，手上摇着一把蒲扇。
柳慧见他那样，忍不住笑了一下，“还以为你是算命先生呢！”
老五哈哈一笑，“说对了！柳慧，今天我就是你的算命先生，有什么想不通的尽管问。”
“行，我咨询咨询你，但你得给我保密。”
“木有问题，你尽管说就是。”老五把蒲扇摇了摇。
“老五，我找你也实在是万不得已。”
“我当编辑这么多年，每天都在经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你算找对人啦！”老五说完回头冲着店小二喊，“上茶！”
茶上来了，柳慧把声音压低了，把她到仲群公司里闹事儿的事儿讲了一遍，然后问，“你觉得我和仲群还有可能在一起么？”
老五蒲扇一摇，“有！”
柳慧双眼放光，“愿闻其详！”
“你有可能当他一辈子的老妈子！”
柳慧听到这里，气得抬手打了他的手一下，“说什么呢？我俩之间就那么点儿情？”
“你的命里犯老妈子。”
“你咋这么损人呢！”
“忠言逆耳啊！你做仲群的老妈子，长山做你的老妈子，谁对你好呢？四十岁的人了，你怎么就没活明白？你以为你还是小姑娘呢？”
“那我不是损失太大了？我都要跟长山离婚了！”
“柳慧，你可真傻！你不是三岁小孩子，糖果就能哄骗的。你和仲群在一起，你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伺候了他，你愿意呀！你不是享受了你对他的好吗？你不是享受了占有他吗？你要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想清楚。”
柳慧为这话气得瞪了他一眼。
老五说，“当然，他也享受了你对他的好！”
柳慧脸上松弛了些，“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俩呀，就像玩疯了掉到泥潭里的里的两个人，不能自救和互救。为什么？因为你只要一动，陷得更深，不能自救；你只要有一个扑向对方，也会陷得更深，没准儿把另外一个也拉下去，两个全完蛋。拯救你们的只有一个办法…”老五把扇子停在半空中，看着柳慧。
柳慧急得拉了他一把，“什么办法？快别卖关子了！你卖关子卖得我头晕。”
老五神秘地一笑，“好了，不卖关子了！那我问你一个问题：那你觉得你和仲群还合不合适？他，已经在美国待了那么多年，生活习惯都不一样了！你就是跟他到了美国又怎么样？你英语全忘了，到了美国能干什么？你想想，你有自己的事业，桃李满天下，是个能干的独立女性，长山又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老想着在仲群这颗树上吊死？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可是，我忘不了仲群啊！”
（谢谢阅读，版权属若妖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