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39)两地分居相思,老公沦陷在即
今天的咖啡出人意料地苦,她往杯子里加了很多糖,想中和掉苦味,可终究还是苦中有甜,甜中带苦,涩涩的苦,在触及喉咙的那一刹那,直钻入心里。她知道,那是她又一次从心底渴望那个分离时分未曾拥有的拥抱,那个拥抱似乎有什么承诺的意味,没有了那个拥抱,好像这一辈子会缺少什么却永远难以补回,所以显得尤为沉重。她真的好想抱一抱他,好想被他抱一抱;可是,已经太迟了,那个时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人生是一场绝版的电影,你去了,却没有回程的票。
看着窗外,她拖腮自问: 仲群什么时候会回来?她和仲群什么时候再相见?什么时候这种妻不见夫的日子会是尽头?
他会变心吗?会有女人勾引他吗?他的同事会不会拉他去风花雪月的地方,他们吃喝玩乐,也让他吃喝玩乐?他染上性病怎么办?
思绪纷乱,欲理却更愁上心头,或者,根本不是理清纷乱的时候。世上有哪些纷乱可以理得清晰?有时只怕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叮铃铃”,电话铃响了,一看是仲群来电,婉怡马上接起,他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刚被X光完了,坐在候机室里准备登机。”
“仲群,我已经想你了,怎么办?是不是放你走是我的错?”
“婉儿,不要那么沉重,两年在眨眼之间。如果我告诉你我也想你,你心情会好一些吗?”婉怡这边低低沉沉,仲群那边却是意气风发,是啊,他暂时舍弃了家庭,去奔赴一项神圣的使命,这项使命是他自己的锦绣前程。
“你欠我一个拥抱,那个拥抱很重要。”婉怡心底的惆怅再次被他的激昂的声音掀起。心下那种被撕去一块儿的感觉,要持续很久了,她在心里说,“仲群,如果你真的犯了错误,那个拥抱就成了终生遗憾了。”
“婉儿,对不起,我怕误了飞机,光顾上跑了,忽略了你的感受,我也很后悔。不过,别担心,不就是一个拥抱吗?回头一定给你多补几个!婉儿,你不要心思太重,我又不是奔赴刑场,你搞得那么紧张,你要对自己老公有信心!我们来日方长啊!”
“这态度还差不多。”婉怡终究被他那奔赴刑场逗笑了,“不过,你奔赴的是风月场好不好?也怨我,笨手笨脚的,馄饨怎么也做不好。”嘴里埋怨着自己,心里却感觉明朗了起来,仲群的这个电话很及时,把她心里的那片乌云呼啦赶走了。
女人,会很在乎男人的每一句话吗?男人的一句话会让女人拨开乌云见晴天吗?女人有时候真有些愚蠢。婉怡笑自己。
“馄饨很好吃,我后悔没多吃几个。现在给你补几个吻,好不好?”仲群的几个长吻,在电话线里飘飘悠悠地进了婉怡耳中,犹如夏日凉风,清爽宜人。
“行了,别在那儿贫了!我给你千叮嘱万叮嘱的话你记住了没有?”心情好了一些,婉怡的声音娇滴滴起来,是在向老公撒娇了。
“老婆,您的字字句句我都牢记在心了!你这名女人真麻烦,唠唠叨叨的,不把人耳朵磨出茧不停歇。”仲群许诺完了又杀个回马枪,逗婉怡。
婉怡被他说中,“咯咯咯”地笑。
女人爱唠唠叨叨吗?女人过于细腻,敏感了吗?
女人是天上的云彩,男人是空中的风吗? 风会让云彩飘忽不定吗?
“哪天我若是不唠叨你了,你我就完了!”婉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句带了些阴冷和不祥之兆的话来,所以说完立即就想打自己的嘴,便赶紧纠正,“呸呸呸,我跟你说着玩的。”
“婉儿,别胡思乱想了,你好好回去上班,等我好消息!我要登机了,你记着告诉真真,就说爸爸今天赶飞机,想让她多睡会儿,所以没吵醒她。跟真真说爸爸爱她。”
“那我呢?已经成了糠糟之妻了?”
“更爱你!行不行啦?多大的人了?还和真真争风吃醋!”
她不是争风吃醋,她只是不放心仲群一个人回国。
“算了,就此放了你,去奔你那美好前程吧!”婉怡许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或者仲群终归是要上飞机的,所以她跟老公说了拜拜。
电话挂了,仲群的声音犹在耳边。婉怡看表,八点了,该上班了,要去挣钱养家了,不能再儿女情长了。
婉怡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又坐了下去,自觉这样老的年龄还要和老公两地分居,想一想心里就烦恼万分。王诚一家分离的时候她还和馨美感慨万千,要约日子一起哭,现在连她自己终究也没能逃过两地分居之苦,而且这时正是圣诞节刚过完,是 2006年新年伊始。不管怎样,仲群现在已经坐上回中国的飞机了。做出的决定,泼出去的水,无可挽回,只求现实不要太残酷。
婉怡细想一想,其实仲群虽然被人看扁,多半看他扁的人是嫉妒他娶了她,市长的女儿。其实仲群个人条件真不错,洋博士,人也帅,还是很拿得出手的,所以她担心有其他女人扑上来还不是太出格的。
飞机上,仲群开始看报,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的内心起伏不定: 不知道婉怡真真母女俩会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真真的学习成绩会不会因他离去而受影响;他又对回上海创业信心满满。他要招兵买马,那么就意味着他被众星捧月一般,而且,美国公司总部也会对他刮目相看。人生有很多机会,这一次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咖啡馆里,婉怡告诉自己日子还是要过的。她最终站了起来,走到卫生间。镜子里,妆容已花,清早刚画的眼线已经模糊,那是因为她送仲群的时候哭了。
她是一个爱美的女人,上大学学会化妆后,就没有素面见过他人,包括自己的父母。她补了一些眼线,让自己的眼角神采飞扬起来。可是,她知道,再没有一双知冷知热的手在背后扶着她了,这两年,她会走得孤孤单单。
她上班时魂不守舍,下班后回到家,家里突然显得空空荡荡,她一路沉浸在离别的思绪里,这样的空荡是她始料不及的。没有了仲群的家,竟然会这样冷清!
真真已经在自己的卧室里了,或许和同学在电话上聊天呢,或许做作业呢,反正门象以往一样关着。这孩子,自从上了高中以后,就喜欢躲在自己房间里,不和父母腻歪了。据说好多高中生都这样,见面只跟父母说“嗨”,吃饭时少言寡语,吃完饭再回到自己房间里,把自己和外界隔绝起来一样。即使真真和他们交流越来越少,但是只要她是快乐的,做母亲的不愿意侵犯她的私人空间和时间。
婉怡觉得自己好像突然闯到了一座无人的房子,心里又慌乱又害怕;没有了仲群的卧室,变得空寂而陌生。以后的日日夜夜里,她就生活在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里了。
“诗韵和成难下笔,酒杯一酌怕空壶,知心几见曾来往,水隔山遥望眼枯。”她宁愿黑夜不再降临,这样她就可以无休无止地工作,忘掉对他的思念;或者永远是黑夜,她就做着梦不醒来。
其实平常仲群在的时候也就他们俩人说说笑笑,有时婉怡会听见女儿在房间里大笑,很开心的笑声,许是和同学朋友聊天聊到高兴处。
还有一些早上剩下的馄饨皮儿和馅,婉怡所能做的晚饭就是馄饨。包馄饨还是她当姑娘的时候家里保姆教给她的。以前都是仲群做饭,把她惯的不知油烟味,她一直觉得做饭是天下最难的事儿;现在相比思念而言,做饭却成了最简单最机械的活儿。
第二天她趁同事吃午饭的间隙又躲到了那家咖啡馆。心境不好,总是想躲起来人。这家咖啡馆里人很多,她旁若无人地把一只胳膊支在下巴上,发呆地看着窗外来往的人群和现世的喧嚣。
一男一女一对儿亚洲人正穿过红绿灯过马路,引起了她的主意。男人体型较瘦,后背上背着一个偏大的极不相称的双肩背,女人紧跟在后面,两人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裤子很宽松,稍有些正式,从穿着打扮看是刚来不久的样子,她心想,这么大年龄了,为什么要受这份儿洋罪?其实人家来来往往关她什么事?或许人家是来看孩子的。她就是经不起些许的折腾了。
仲群一安顿好就打电话来,说公司给的待遇很好,他很喜欢这套为他租的房子,在闹区,隔音效果好,却闹中取静,里面布置很西化,还有一个小烤箱,淋浴也很宽敞,感叹中国发展真快,在和世界接轨。
仲群平时很会烤东西吃,婉怡听了很为他高兴,“嗯,有个烤箱就方便多了!省事还不吸油烟味。”
仲群又问了婉怡和真真的近况,婉怡说,“别担心,我俩好着呢!”
转眼间,仲群回国工作三个月了,这天是真真的生日,仲群正好晚上下班回到住所,美国这边正好大清早,真真刚起床。
“女儿,要什么礼物,爸爸给买。”
真真迷迷糊糊地说,“什么都不要,要爸爸回来。”仲群听了也不免心酸,这些天,忙得焦头乱额,但还是想他们娘俩儿。
“真真乖!爸爸很快回去看你!”
“真不知道你们大人怎么想的,非要分开!爸,我要上厕所了,憋不住了!你跟妈妈说。”
仲群告诉婉怡,工作进展很顺利,目前招兵买马还在进行中,主要业务人员都必须是博士毕业的。
这天,仲群在公司的楼道里走着,突然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正在清扫楼道。小伙子抬起头来,仲群愣住了,这双眼睛好熟悉,象一个人;身材,一米八,却更象一个人年轻时的模样。
他走上前,“你是新来的?”
“是。”小伙子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
“郭杰。”
“挺帅气的名字。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郭长山。”
“你妈妈叫柳…”
“我妈叫柳慧。”
“柳慧?柳慧是你妈妈?”
“是的,每个老板都要问这么详细吗?连父母的名字都问。”奇怪,郭杰看见公司老总也不胆怯,一付少年老成的模样。
“你这么小,不上学,怎么到这儿来打工?”
“哦,挣学费。”郭杰边扫地边回答,看来已经能够习惯了边做事边说话。
仲群心里有很多疑团,为什么柳慧的儿子这么大了?柳慧在做什么工作,要儿子出来打工挣学费?在美国,高中生打工做义工多半是为了积累社会经验,为了让简历看上去吸引人一些;在中国,大学升学率不高,竞争很激烈,不到不得已,家长不会让孩子牺牲学习时间去挣学费。
“郑总,美国长途!”秘书晓琳在楼道里喊他。晓琳刚刚大学毕业,个头高挑,秀发飘飘,有些仙女的感觉。是公司副总推荐的,说漂亮的秘书会提高公司形象,有助于开拓市场。
郑仲群又看了郭杰一眼,回到自己办公室。
接下来还要面试几个管理层的人物,仲群却有些心不在焉: 柳慧,柳慧,这个名字在他心里被反复了很多遍。
转眼间,又是三个月过去了。这一天,是星期六,婉怡醒来得很早,本来周末想睡个懒觉,却偏偏醒了。在床上窝了一会儿,想起仲群走后因为手忙脚乱地给真真做好妈妈,好久没给留在家乡上海的好朋友薇儿打电话了,怪想她的,于是拨了电话。
听见薇儿的声音,婉怡心情马上愉悦起来。大学时代同宿舍的好姐妹,无论什么时候聊起天来都很亲切,海阔天空无话不谈,就好象从来没有分开过。
两人疯扯了一顿闲话,薇儿突然有些吞吞吐吐起来,“婉怡,有件事想跟你说。”
是不是薇儿孩子想在这边上大学,不好意思开口?现在时髦这个。婉怡便问,“薇儿,咱俩这关系,你有什么尽管说,只要我能帮上忙,我全力以赴!”
“唉,不是要你帮忙,我就是不知道这事儿该不该跟你嚼舌头。”
“跟我你还吞吞吐吐,不把我当姐妹儿看怎么着?”
“婉怡,我先给你打个用预防针,你先保证听了不发疯!”
婉怡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我都这么大的人了,经得起风雨的,关于谁的事?”
“婉怡,你给我保证绝对不能冲动。”
听薇儿这口气,婉怡此时有了一种更不祥的预感,难道,薇儿要说的是仲群的事?
“薇儿,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婉怡,亲爱的,我看见郑仲群和一个女的…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说了怕你生气,不说又觉得对不起你,憋了一个礼拜,我都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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