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缘 （16）妈，我不能原谅你！
韩文涛回了家，打开了留言机，又是他妈妈韩玲玲的留言，不过这次她的声音很微弱，文涛呀，你怎么不给我和你爸打电话呀？妈特别特别想你，你可以原谅妈妈么？你给妈打个电话，妈当面跟你说对不起行不行？紧接着电话里一阵轻微的哭泣声。
韩文涛删掉了留言，心里说，妈，我不能原谅你！
十二年前的夏天，也就是二零零二年的夏天，就在韩文涛出国前几天，他具体记不得是哪一天了，因为要出国，大学同学聚了高中同学聚，高中同学聚了初中同学聚，还有几个好哥们又要给他送行，所以他在聚会之间疲于奔命。最情投意合的哥们儿老二邀了他还有另外两个男生，定了全市的一个豪华宾馆，准备在那儿住一晚，打拱猪玩通宵。宾馆虽贵，但老二一再坚持，涛子老弟，你这一去，也不知道多会儿才能回来省亲，我一定要让你走以前享受一下高级待遇。盛情难却，韩文涛也就依了老二。
在去宾馆以前，韩文涛老二等去外面火锅城涮锅，涮完锅后回到宾馆。韩文涛喝得有点儿高了。在大厅里，老二突然指着一个女人说，涛子，那不是你妈吗？我没见过你爸。那是你爸吗？长得还挺帅！
韩文涛顺着老二的手望过去，那个女人确实是他妈，她和一个男人搂着腰，从不远处走过。韩文涛看清了那人并非他爸，也并非别人，正是张鸿飞---那个曾经开出了蓝小忆的张鸿飞！
他不是我爸！他就是开除了蓝小忆的混蛋！今天，他又。。。他想说，他又跟我妈，可是极度的羞辱让他说不出来。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似地，韩文涛捋起袖子喊，今天我非打死他不可！说完就要冲上去。
老二使劲儿抱住了他，涛子，你喝多了，你不能这样冲上去，这事儿得从长计议，你得顾及你爸你妈的面子呢！再说，你爸在外面花，你妈就不能找个男人吗？现在，好多夫妻俩不都各玩各的吗？
回到旅馆韩文涛大喊，这他妈什么世道？这个家有什么留恋的？
第二天早上酒醒了，韩文涛突然意识到，张鸿飞和他妈这样，张鸿飞会不会把他和蓝小忆的事儿告诉他妈？
那个找蓝小忆的穿着体面的女人会不会是他妈？
韩文涛拿了他妈妈的照片，一路跑去跟那个卖面皮的阿姨求证。他想在出国以前要个答案，一定要。他和小忆，不能就这么白白地了了。
卖面皮的阿姨说，是她！没错儿，就是她！穿得光鲜，打扮时髦，人也很漂亮。
他不相信自己的妈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又问了一遍，阿姨，您再看看，真的是她吗？
那还有错，不会错的。阿姨指了照片肯定地说。
他妈说了什么样的话让他的小忆从此就消失了？
韩文涛飞奔回了家，看着他妈妈的眼睛问道，妈，你和张鸿飞什么关系？
韩玲玲的眼里一愣，脸红了起来，怎么了？好好地问起这个？你怎么认识张鸿飞？
妈，你只要告诉我你们什么关系？
哦，我们是大学同学。怎么了？韩文涛看见他妈眼里闪出了一丝慌乱。
那么，是张鸿飞给你报了信，你知道了蓝小忆的事，你去找了她，让她离开我？
什么样的女孩子？值得妈去找她？
你先说你找过她没有？
韩玲玲很认真地看了看韩文涛，儿子的脸上已经被痛苦扭曲了，就像一个小孩子，妈妈一直告诉她糖是苦的，可是有一天，别人给了他一颗糖，糖却是甜的，然后他发现妈妈给他的是一个弥天大谎；还有另一样，她不敢相信但是她必须承认的，儿子脸上更多的是愤怒。
她的心里怦怦怦地着实慌了几下子，很快她故作镇定地看着儿子，她的眼神很恳切地说，儿子，每个当妈的，总是希望儿子幸福，前途美好的，你的妈也一样。你现在还小，等你将来有了孩子，你会明白当妈的这颗心的。
韩文涛咬着牙盯着她低吼道，妈，你要是为我的幸福着想的话，你看见我现在幸福吗？
他哭着喊，你不会明白的！因为你不是我！你有什么权利干涉我的生活？他知道自己咬着牙在说话，他还想甩出一句话，我不想再看到你！可是，他看到韩玲铃的眼里已经浸满了泪珠，他把那句话生生地咽了下去，他妈因为她出国，已经为哭了好多天了，昨天晚上他听见妈妈在哭，昨天晚上爸爸出人意料地回家了，大概是因为韩文涛要离开的原因。在他的心里，这个爸爸已经消失好几年了，他总是很忙似地，不怎么着家，就是妈妈一手带大了韩文涛。他知道，他妈妈是很苦的，所以那句不想再见你硬被他憋了回去。
但是他说，明天去机场，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去。
儿子的话，就象给韩玲玲判了死刑一样，她一下子颤抖着嘴唇激动起来，哭了出来，文涛，妈妈是爱你的呀！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妈妈？你要走，妈妈送一下都不能？
爱我？你连自己的爱都守不住！你知道我看见你跟其他男的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吗？恶心！真恶心！
儿子是看到她和张鸿飞在一起了，毫无疑问。
韩玲玲一脸羞愧，一脸痛苦，一脸委屈，她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文涛，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你知道你爸爸他外面有女人。。。
又是我爸爸！你们的事儿，我不管了！我也不想管！我怎么会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我恨你，我恨你们！韩文涛摔了自己房间里的门，“砰”地关上，他在自己房间里哭，他妈在客厅里哭。
韩玲玲觉得，儿子房间的门，不是一扇普通的门，是千山万水，是铜墙铁壁，从此把她和儿子隔开了。
她原以为自己去找蓝小忆是天衣无缝，儿子不会发现的；或是几年以后即使他发现了，他人已经在美国过上好日子了，感谢她还来不及呢。
韩文涛哭着给老二打电话，老二，我要去找小忆，不是小忆离开了我，是我妈赶她走的！
老二说，她都要生孩子在了！你这样去找她，不是给她添麻烦吗？涛子，你要学会放手！你马上要出国了，你俩怎么着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放手吧，涛子。
放手，放手。。。韩文涛在床上蜷缩成一团，不停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就像一个发了烧进入谵妄状态的病人。
第二天一早，韩文涛要出发去美国了。
分别就在眼前，韩玲玲的眼睛已经肿得象两个红桃子，但是还在哭着，哭得越发不可收拾，儿子是心头肉，他要走，相当于割了她身上大部分的肉去了，碰哪儿都疼。她伸出双手，想给儿子一个拥抱。以往她无论多苦，只要儿子对着她笑，只要儿子给她一个拥抱，她就浑身有劲儿了。儿子大了，会经常熊抱她。
可是今天，在和妈妈分手的前夕，儿子往后退了退，说，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走。他对她挥了挥手，更是没有抱她，甚至没有说一句像以往一样叮嘱她注意身体的话。
没有，一个字儿也没有。
儿子铁青着脸，背上挎包，推上行李箱，开了门走了，连头也没回。
她舍不得关门，努力地睁眼看着儿子的背影。她明白，从这一刻起，她是失去了这个儿子了。
韩玲玲还是追到机场，目送着儿子往机场里走去。
儿子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走了，越走越远。
不知道多会儿才能相见？
韩玲玲捂着脸靠住了一面墙哭泣着，数年前她已经失去了丈夫，现在，她又失去了这个儿子。她活下去的理由，是希望韩文涛有一天会明白她的心意，等他将来在美国出人投地了，她会感激他的。他长大了会明白的，哪个当妈的能害了自己的孩子？他现在只是还小，他还是个毛头小子。。。
想到这里，韩玲玲擦干了眼泪，这么多年，她那个不着家的老公已经教会了她什么是坚强。
来美国后韩文涛气没消，只是简单地给家里打电话报了个平安就挂了电话。后来的这十几年中，他很少给他们打电话，也从来没有回去过。
韩玲玲始终没有认错，她坚决地认为，儿子，我也是为了你，为了你好，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儿子有个好前程，你要和她在一起，你就完了。
想到这里，韩文涛觉得头又疼了起来，他走到院子里。
女儿忆忆正在院里荡秋千，秋千在花丛中上下荡漾着。忆忆笑得好开心，她才八岁，当然有开心和笑的权力，韩文涛真想回到过去，重新活一回，那时他一定要找到小忆，让小忆坐在这秋千上，头上一定佩戴着花环，身上便是一袭白衣裙，他推着她，任那白衣飘飘，任她婆娑万千。
他的眼睛湿润着，在心里一遍遍地喊着小忆，小忆。这么多年来，越想忘掉她，越禁不住想她，看来是根本忘不掉她。他和她痴缠着，象百年的老藤，分也分不清，分着分着，发现彼此都已经长在了一起，割了她，等于是割了自己，割的是自已的肉，流的是自己的血。
手机响了，他分辨出来是蓝小忆的声音，她的声音好像没变，他也竟能分辨出来！韩文涛的手颤抖着，心狂跳着，小忆说现在没时间多说话，明天上午见面再说好吗？就匆匆地给他留了地址，挂了电话。
他站在原地，不相信这是真的。
过了许久，他对忆忆说，明天我要去见个阿姨。
哪个阿姨？忆忆转头甜甜地笑着问。
一个你会喜欢的阿姨。他笑着激动地回答。
爸，你今天笑得很好看。忆忆拍着小手说。
（谢谢阅读，版权属若妖所有）
戳这里 Claim your page
来源: 文学城-若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