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汗青 142-王澈(5)
汗青不知道栖霞姐姐和栗雯是怎么进来的,因为大门刚刚才拴上,也不见有人去开门,更没有听见敲门声。汗青一下子被女儿栗雯拉住:“累死人了,爹爹,师傅说……”栖霞妪清了清嗓子,栗雯只好停下话头,懒懒地靠进汗青怀里,把身旁的念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汗青,我们师徒两人刚刚从卞璞店铺来,听他说你在卞家宅院,所以我们奔这里来了!”栖霞妪风轻云淡地吟哦道,“卞家的护店还在养伤,估计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完全康复,你放心吧,一切都还顺利!”
汗青搂着栗雯来到念奴身边,低声请求道:“带你妹妹去客厅,爹爹跟你的栖霞姨妈说几句话,好吗?”念奴见汗青一脸讨好的神情,又见栗雯妹妹疲惫不堪的狼狈,就点点头说:“好吧!爹爹何不一起上客厅呀?”念奴边说边看了看汗青身后的栖霞妪。汗青摇摇头,没有多说,使眼色让念奴按计行事。见两个女儿走了,汗青才来到栖霞妪跟前,深情地看着她说:“姐姐,幸苦了!累不累,坐下来说话好不好?”
栖霞妪凝视了汗青片刻,才欣然点头说:“你这次没有做亏心事,不过手脚还是不干净对不对?”汗青惊讶半天,不知如何回答。“汗青,坐啊?”栖霞妪见汗青发呆,拉着他来到长椅旁,叮了一句。坐下了很久,汗青才回过神来,见栖霞姐姐一直在等自己,汗青惶恐不安地说:“姐姐,这次翠屏峰剿兵匪也算顺利。不知道断玉和修贡他们在宋州城的职务安排顺利吗?”
“这件事都是你秀姑姐姐……哼,汗青,你是不是有问题?她是我的徒弟,你怎么会喊她姐姐?”栖霞妪气呼呼地责问,“她把什么都安排好了,才把你的信函叫侍卫转交给我,有什么用?你准备如何安置断玉的妹妹?”汗青有点慌乱地说:“哪个……哪个断玉的妹妹?哦,姐姐是说清清吗?”栖霞妪见汗青这么心虚,一生气,起身就向大门走去。
汗青吓了一跳,赶紧跟了上去,紧紧拉住栖霞妪的衣袖说:“姐姐,你……你这是干什么嘛?”栖霞突然停下脚步,让汗青一下子把栖霞妪抱进怀里。汗青见栖霞妪把头埋进汗青怀里,一声不吭,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神情表达的含义,就和风细雨地说:“姐姐,我没有做对不住姐姐的事,不信你可以去问玉真,或者龙泉春莺或者小花双喜他们!”栖霞妪被这一大串新人名气得哭笑不得,低声责备道:“如果玉真跟你说的不一样,我再也不要你了!好了,带姐姐去见见宅院主人。她是不是刚才那个你女儿的母亲,叫东方倩?”
汗青松开怀里的栖霞姐姐,拉着她的小手说:“姐姐叫她巧笑就可以了!”栖霞不想多问,跟着汗青过长廊、度小桥,穿甬道,临荷塘,绕假山,避翠柳,七拐八转,才来到宅院的大厅外的院落。栖霞见抄手游廊小巧别致,碧瓦粉墙醒目诱人,鹅卵石镶嵌的甬道,平整不失优雅,恍若来到一处世外桃源。未进正房堂屋,就听见有人说话:“汗青,是不是有贵客来了?”话音未落,就见念奴和栗雯掀开青缎暖帘,一个中年模样的贵妇人,信步走了出来,拾阶而下。栖霞妪见她梳着后坠元宝发髻,一侧戴着一朵西瓜红绢绸花,衬托得面容姣妍、雍容大方。一身黑底彩兰祥云织锦缎旗袍,高领、低开衩而圆襟带菊花扣,古朴典雅、又风韵优雅,一双玉手纤纤地伸到栖霞妪跟前说:“栖霞大师,真是幸会!”栖霞妪也是笑逐颜开地说:“叨扰卞府,惭愧惭愧!”
汗青见双方寒暄完毕,就来到两位姐姐身旁笑道:“栖霞姐姐,我的巧笑姐姐是桃花坞桃家的当家人,管着上千亩良田的家业,有上百佃户帮着耕种。我的这位姐姐,还要管粮食销售,所以跟我以前就认识,在晋城辽城和宋州城,都有销售米粮往来。”栖霞妪静静地听着,脸带惊喜的笑意,不时地跟巧笑目光交流,让栖霞妪感觉出,这是一位精明强干的女子,可以把汗青轻易俘虏,让栖霞妪暗暗担忧。
汗青介绍完毕东方倩,栖霞妪以倾慕的口吻说:“早就听栗雯提及她巧笑姨妈的故事。姐姐治家有方,使得儿女出息、富甲一方,更是谈吐不凡、行事果敢,连汗青都处处得益于姐姐的耳提面命,真是让妹妹敬佩不已!”巧笑内心对栖霞大师的明褒实贬大为不悦,因为栖霞妪易容不彻底,脸型轮廓如同真容,其国色天香的仙姿玉质让巧笑自叹弗如,心生不平怨恨,但是表情依然平和温婉地说:“大师过奖了!倩只是一位乡野村妇,偶然间汗青为了辽晋交战之事,在寒舍查访,见过一面。这次因为王家堡民国新政落实,与小婿卞璞有些来往,才顿足小宅。这不,因为汗青,跟大师有缘相识,真是因缘际会,有朋远来,乃人生快事。今日正逢王姑娘和汗青的亲人在此,大家相聚在一起,真是不易。大师,请到屋里说话吧!”说着话,巧笑领着栖霞妪,在念奴、栗雯和汗青的陪同下,进了堂屋。
王澈跟着龙泉、春莺、小花和双喜,站在大门两边,迎接栖霞妪进屋。王澈一见栖霞妪进来,立刻对其神采和美貌,惊叹了半天,觉得她真是人间仙子、紫府神姑。栗雯来到师傅跟前,把她一一介绍给了几位跟师傅未曾谋面的亲朋。不知为什么,栖霞妪发觉小花和双喜,不是一般的女子,身上仿佛飘逸着仙气神采,也对春莺端庄、知书达理、贤淑和貌美大加赞扬。龙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奇人物,立刻跟她交谈甚欢,问了许多有关江湖的轶事,让栗雯不胜其烦,气得把龙泉拉开,同时抱怨道:“龙泉哥哥,爹爹都是老江湖,你不去问,我师傅刚进屋,连一杯茶水都没来得及喝,你就一箩筐的问题扣在她头上,还让人活啵?”
栖霞妪见龙泉,气质芝兰玉树,体态风神秀雅,绰约有汗青的玉树临风,眉眼含卫玠的面如冠玉,已经先喜三分,又见他侃侃而谈而旁征博引,潇洒自如而幽默风趣,惹得自己禁不住开怀大笑,见栗雯不满抱怨,就拉着爱徒的手对龙泉说:“瞧你,连妹妹都没有摆平,还来烦扰她师傅,怎么不受挫折呢?你爹爹可是无人不打点,谁都被封口,所以天下都传颂你爹爹的好,无人知道他的苦,是吗龙泉?”
未等龙泉搭话,身边的春莺戏谑道:“栖霞姨妈,爹爹的为人自然是我等晚辈的楷模,但是爹爹对栗雯妹妹可以是偏爱有加,其他李家小姐无人可媲美,是不是妹妹呀?更何况,妹妹花容月貌、玲珑心思,机灵精巧,更是让我们这帮爹爹的儿女,望尘莫及。今次又有姨妈一旁协助,一个憨厚的龙泉,如何不被妹妹的兰花指点着额头,娇训娥斥,说着‘孺子不可教也’的嗔语呢,是吧姨妈?”
栖霞妪拉着春莺的小手,拍着她桃花娇容、新荔雪腮说:“姨妈伶牙俐齿的聪明莺儿,还没有吟诵‘画眉深浅入时无’,就怕龙泉吃亏啊?你妹妹跟你一样,不成了针尖对麦芒,那李家小姐天天吵吵闹闹,怎么办?”
挤在一边看热闹的小花笑嘻嘻地插话道:“姨妈啊,有爹爹在,李家小姐个个娉婷袅娜、仙姿玉质,如百花园里的万紫千红,在爹爹的辛勤呵护浇灌下,只会争奇斗艳、吐露芬芳。何况爹爹还……”双喜担心妹妹说错话,就拉着念奴姐姐来到人群中,插话打断小花的话头说:“爹爹呀认我们这些人作李家小姐,可不是争奇斗艳,是吧念奴姐姐?”
念奴走到栖霞妪身边,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说:“姨妈,喜儿妹妹说得对,爹爹虽然溺爱他身边每一个李家小姐,但是爹爹的心思,就像王勃在他的《滕王阁序》中写的‘穷且愈坚,不坠青云之志;老当愈壮,宁移白首之心’。更是像魏武孟德在《龟虽寿》里说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爹爹人老心不老,我等青春年少,更应当响应爹爹的青云之志、远大抱负,为即将来到的无论是和风细雨、还是电闪雷鸣一般的王家堡整顿治理,做好爹爹的助手,为民国新立、新政实施,贡献每一个李家小姐的芬芳,建立爹爹心目中永远万紫千红的春天,是不是栖霞姨妈?”
想不到念奴这段话,听众不止一众李家小姐,更有汗青、巧笑和王澈。念奴话音刚落,汗青就带头鼓起掌来,边击掌边赞叹起来:“我的念奴,洞察爹爹心思,真是爹爹的知己。”念奴见母亲以赞赏的眼光,站在爹爹身旁看着自己,拉着双喜妹妹来到他们跟前,双喜也是赞美道:“念奴姐姐,看来是最得爹爹赏识了,是吧爹爹?”汗青拉着双喜到自己的怀里,念奴也紧靠着母亲,大家都围着汗青,就听汗青说道:“你们都是民国的新主人,我呢,跟我的栖霞姐姐、巧笑姐姐,拖累你们的肌体筋骨、烦恼你们的心智,为民国的健全、为国民的安居乐业,一起努力,实现古人都梦寐以求的太平盛世,好不好?”
想不到没有一个人吭声,惹得栗雯咯咯地笑了起来:“爹爹,您的人缘也不怎么地嘛!”汗青哑然失笑道:“一定是清清做的手脚!”双喜很快离开汗青的怀抱,因为她看见院落有人进来,低声对汗青说:“璞哥哥来了,是不是该吃午饭了?”巧笑接着话头说:“喜儿提醒得对,该是铺设筵席、添置酒宴的时候。”
巧笑话音未落,卞璞就在门外问道:“爹爹、母亲,孩儿带着酒菜来了,可否筵开堂屋?”等卞璞抬头,就见汗青跟栗雯开门出来,栗雯见璞哥哥身后一列十几个人,提着食盒,低眉颔首,都是金十字街大酒店的厨师,带着做好的美食,送到卞家府邸。
“璞儿,何苦这般奢华?”汗青下台阶拉着卞璞惊讶地问道,“就把酒菜直接摆放在堂屋的椭圆形长桌上便可!”卞璞恭敬地答道:“爹爹,龙泉弟弟和春莺妹妹这对新人,初次光临小宅,孩儿不敢马虎!”见爹爹在说话,栗雯按照爹爹事先的吩咐,让厨师依次把食盒里的酒菜,进厅堂摆放在大桌上,又一一给每个前来送酒菜的厨师丰厚的赏钱,跟着小花双喜,把他们送到大门口。等酒菜摆好,大家见卞璞带进一位留着花白长须的老者进来。老者把背箱放下,汗青立刻过来跟他寒暄。
卞璞来到汗青身边说:“爹爹,这位徐先生,是原晋城石纪照相馆的摄影师,现在在王家堡定居,希望在这里开一家照相馆,帮着他的儿子做摄影生意。爹爹,今天特意邀请他来帮我们照一张全家福。”汗青欣然说道:“徐先生,太欢迎了!王家堡的日常交易,很快就要恢复往日的繁荣。如果在开馆过程中有什么麻烦,璞儿会帮助解决,请不要客气!”
徐先生拱手答道:“李大人来到王家堡的消息,早已家喻户晓,每家商店的店主都欢呼雀跃。更是看见卞家商铺开店营业,领金十字街生意重生风气之先,无不争先恐后,擦拭橱窗、整理铺面,充实货物,开店迎客。李大人,徐某在此为王家堡每一个安分做生意的商人、为每个在王家堡公平采购交易的顾客,深深感激大人的恩德!”老人说完,就要跪地磕头,被汗青及时拦住,禁不住感慨万分地说:“徐先生,何苦行如此大礼?商业,不但繁荣市场,更是互通南北商品有无,极大地满足国民生活所需,也为民国税赋立下大功一件。因为战争和动乱,给你们带来破坏损失,这是国家不统一、军阀各自为政而连年混战、法理失修、黑社会猖獗、歹人不被绳之以法导致的尾大不掉的沉疴痼疾。如今民国新立,新政初试,正需要你们商业中人,携手合作,一起把生意做好。新政一定把商人的利益保护好,给你们日常交易提供一个安全公平的环境。让所有破坏王家堡经济繁荣的隐患和因素,完全彻底地根除,还王家堡一个五族平等的自由、公平和安全合法的市场。徐先生,璞儿是在下的干儿子,胜似亲生的李家长子。今天,王家堡商会会长联袂商家店主在云门客栈集会,已经把新政主张十点,进行了详细的诠释。徐先生,如果大家有任何异议和不解处,璞儿和清元,会一一耐心解答。”
徐姓老人双手哆哆嗦嗦地紧握汗青说道:“谢谢李大人,谢谢李大人!”汗青不停地点着头说:“徐先生,这是民国新政的义务,不必客气!”卞璞随后安排了照相。尽管极力挽留照相师一起就坐用餐,但是徐姓老人坚持辞行。
送走老人,汗青与卞璞一边往厅堂走,一边说道:“璞儿,今次商会会议开得顺利吗?”卞璞摇摇头说:“不是很顺畅。爹爹,我们先吃饭吧,否则一屋的人,都会牢骚满腹,我们非被他们的口水淹没了!”想不到卞璞话音未落,就听到早早等在大门外的栗雯讥笑道:“何止淹没,会像洪水一样,把你们父子俩冲到东海龙宫。到时啊,也只有小花妹妹双喜妹妹救得了你们了!”说完栗雯跑到汗青卞璞身边,佯装怨恨难平地说:“送个照相的,好像十里相送的梁山伯祝英台似的,都把所有的耐心等没了,哼!”
卞璞被栗雯拉着手,只好三人通通通地跑进了堂屋。巧笑早就起身,跟栖霞妪等在大门口,见三个人喘着粗气进来,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汗青,我看没有雯儿作监督官,这顿饭啊非得吃成寒食节的冷饮冷食了!就等你们两人,赶紧坐下!”汗青见满屋都是亲人,连一个下人都没有,觉得很奇怪,就座时问卞璞:“怎么没有请几个下人帮手呢,璞儿?”
卞璞欠身答道:“爹爹,还不是这场兵匪……”汗青假装清了清嗓子,卞璞立刻意识到身边的王澈,怕让她感到尴尬,就马上绕过敏感字词,接着说道:“以前有几个下人,因为家中有事,今天正好碰巧不在。过两日都会回来,做饭沏茶清扫,收拾庭院花草。爹爹,我们开始吃饭吧!”王澈听出卞璞的话中款曲,知道自己不起来说几句,把这场因为自己和哥哥给王家堡带来几近灭顶之灾的情由说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因为事实就是事实,躲是躲不开的。
王澈心里没有底,觉得不应该在大家未动筷子之前,说这些令人伤心扫兴的话,就拉了拉汗青的手,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汗青点点头,看了看自己身边周围,发觉栖霞姐姐坐在自己右手,王澈在左边,卞璞在栖霞姐姐旁边,巧笑在清清旁边,看来璞儿这样安排席位,自有他的道理。汗青看了看女儿念奴,见她摇摇头,似笑非笑的模样,让汗青忍俊不禁地站起身来,戏谑起来:“大家现在开始吃菜喝酒,同时我说几句话!”念奴顿时笑逐颜开地帮身边的春莺和龙泉夹菜,而栗雯也忙不迭地帮着双喜和花夹菜,汗青接着说道:“今天呢,因为王家堡……”
“爹爹,吃饭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说公务啊?”念奴不满地反对,一边咀嚼,一边含糊地说,“你们几位大人不吃啊,都会被我们几位晚辈风卷残云,到时后悔,也没有地方告状去!王姑姑,快吃啊,他们四人帮从来是墨守成规,还说民国新政要开移风易俗风气之先,我看啊,是很难哦!”汗青见女儿一副嬉戏嘲弄的神情,忍不住笑道:“要论吃饭喝酒,女儿你不是个儿。等爹爹罗嗦完了,再来吓唬你。今天,璞儿劳心破费,特意请来金十字街久负盛名的清真菜大厨掌勺,做了十道招牌菜。也弥补了我欠喜儿的一个承诺,就是这道清蒸鲥鱼。念奴我儿,你帮着喜儿妹妹,多吃几口鲥鱼。不过鲥鱼虽然好吃,但是有一个缺点,不知道巧笑姐姐能不能说说?”汗青说完,就坐了下来,分别帮着身边的栖霞姐姐和清清夹菜,并让卞璞给每个会喝酒的人,倒了半杯法国名酒——波尔多拉菲庄的出品。
巧笑在汗青的影响下,也喜欢上法国红酒,接过汗青递给自己的酒杯,起身对在座的各位说道:“听璞儿说,这种红酒,是西洋世界红酒中最昂贵的品级,色彩呈玫瑰红,显得喜庆。今天因为贤侄龙泉和才貌双全又是状元村的佼佼学子莺儿伉俪,首次大驾光临卞家小宅,为了庆祝这对新人喜结良缘、美满幸福,璞儿特意从王家堡酒厂的镇厂红酒中,精挑细选,最后选中拉菲庄,给龙泉春莺祝贺。来,我这个乡野村妇,借花献佛,让我们一起来为这对新人举杯庆贺,干杯!”
见大家纷纷站起身来,一一给龙泉春莺碰杯之后,慢慢品尝了一下世界名酒的滋味。想不到除了汗青、卞璞之外,谁都不喜欢,让汗青大失所望,心疼不已,只好对巧笑说:“姐姐,该临到你说几句,没忘吧?”
巧笑白了汗青一眼,不悦地哼了一声,才满面堆笑地对着双喜说:“喜儿,你爹爹宠爱女儿,是没有底线和边际的。答应你的事儿,挖空心思都要满足你的要求。这不,乘我没注意,悄悄地拉着他干儿子的手,想尽办法也要把这江南的美味,摆到你的跟前。吃就吃吧,非要把一件差事交给你,让我说说这长江三鲜之一的鲥鱼,吃起来有什么缺点。你们说说,美味之所以成为美味,就是数量少,加上肉质细嫩,味道鲜美,保鲜艰难。因为鱼肉富含脂肪,口感嫩滑,烹饪时适合清蒸来吃。不过,喜儿啊,你爹爹还真没说错,这种鲥鱼,小刺很多,有点像我们常见的鲫鱼,刺也多,但是凡刺多的鱼啊,好像味道都非常不错。所以鲥鱼虽然肥嫩好吃,因为细刺多,吃的时候大家要留神。说到这里,想起一个古人来,汗青,就把这个古人与鲥鱼的典留给你说了!”
王澈暗暗地笑着看了一眼汗青,一边吃着他为自己夹的菜,悄悄地问:“汗青,你知道这个典吗?”汗青对她点头说道:“清清,你巧笑姐姐饱读诗书之闲暇,也是兴趣广范、涉略颇丰。她说的这个典故,是指北宋时有新昌三奇之美誉的彭渊材,因为精通音律,做过朝廷的协律郎,官职很小,但是在京兆权贵中,颇负盛名。他的侄儿在一本书中提及,彭渊材平生有五恨,其中一恨就是‘恨鲥鱼多骨’,是这个典吗巧笑姐姐?”
巧笑瞥了汗青一眼,埋怨道:“谁还能难倒你这个大才子?你说这个典,除了耽误大家吃菜喝酒,一不小心吞进一根鲥鱼细刺外,还有什么诙谐调侃的效果?”栗雯笑吟吟地插话道:“巧巧姨妈,当然有哦!我想啊,最大的诙谐效果就是,爹爹还没来得及体味渊材五恨时,爹爹又生了第六恨呢!”栖霞妪一直在慢慢品味着长江三鲜,见爱徒顽皮可爱,就把夹起来的一块鲥鱼放回白玉浅碟里,好奇地问道:“何来汗青六恨呢雯儿?”说完栖霞妪就想到了,忍不住低声吃吃地笑了起来。
春莺也立刻明白过来,并在龙泉耳边细声告诉了他,听得龙泉忍不住呵呵呵地笑了起来。汗青没有理会大家交头接耳、嬉笑欢闹,而是按照自己的心思说道:“为了人间少怨恨,我们就要把一些误会心结解释清楚、及早解开。在这个世界上,金无足金、人无完人。就是这么鲜美无比的鲥鱼,也给我们的协律郎平添人生一恨。我们吃着河鲜喝着美酒的时候,请这位从日本留学归来的王才女,给我们讲几句吧!”
王澈这时才明白汗青说鲥鱼多骨之典的目的,感激地看了汗青一眼,让身边的栖霞妪心里动了一下,知道这位新潮的民国女性,将来会是自己的麻烦。王澈理了理自己精心梳理的发型,心里觉得一切都完美无缺时才缓缓说道:“今天来到卞家宅院,就跟巧笑姐姐相谈甚欢。姐姐的家学渊源、文韬武略,胸襟开阔、视野高远,真是王澈一生学习追求的目标。难怪汗青对姐姐也是佩服敬重之至。刚才璞儿提及半句的王家堡兵匪之患之害,因为顾及王澈的情面,没有说下去。就像汗青说到,人无完人。当初王澈回国之时,来到晋城哥哥王刚身边,虽然对北伐新军早已知道,但是禁不住哥哥的挽留,以及堂兄王司令许与高位重禄,就跟着他们与新军作对,更是因为一时执迷不悟,直到遇见汗青,很快被汗青因为理想的支持,面对死亡镇定自若,更是急中生智、临危不惧的大家风范深深折服。让王澈终于认识到,一个腐朽、落后阻碍历史前进轨道的军阀,一旦面对失败,只会落下丧家之犬的失败心理,因为没有理想的光芒照耀,前途一片灰暗;没有希望的牵引,心中充斥绝望和悲观。看见汗青一身正气,意气风发、才气过人,胆略兼人,让王澈猛然醒悟,只有民国新政,才是中国及其国民之未来。所以在成为汗青所代表的民国阶下囚之前,已经心归新军和民国新政。在这里,为自己及家兄的倒行逆施给卞家人身和财产的破坏和危害,王澈表示深深的道歉。希望璞儿、念奴夫妇、巧笑姐姐以及王家堡的每一个居民,给王澈及家兄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王澈一定不会让民国让汗青和卞家以及在座的每一位失望!”
汗青示意卞璞接着话头说几句,并带头鼓起掌来,大为赞赏道:“清清发自肺腑之言,令人信服。常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又言,知耻而后勇。我相信,清清已经认识到过去的荒谬和错误,现在已经走在正确的新政实施的道路上,凭着她的聪明才智,一定会不负众望。”汗青立刻停了下来,看了看身旁的卞璞,才慢慢坐回座位。卞璞站了起来,对大家点点头,看着妻子念奴一脸的愤怒和怨恨,转过头来才看着王澈说:“王姑姑,自古到今,都有一句话,大家都在讲,就是不打不相识。通过这次与姑姑打的生死交道,认识到人的力量如果用在错误的地方,不正确的方向,不但给个人带来痛苦,也会给国家和百姓,造成动乱和灾难。常言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如今卞家不但与姑姑成为一家人,更要在爹爹的带领指挥下,进行民国新政的实施。按照爹爹的教诲,就是要减少人祸,譬如战争、内乱和扯皮,让国民同心协力,进步民国之经济、科学和军队,不受他国欺凌,富裕国民强大国家,建立新民国三民主义规划的太平盛世。王姑姑,一旦心结已解,我们就是一家人,无话不谈,把眼光放在王家堡新政和治理上,协助爹爹实现后北伐战争的伟大目标。”
王澈抬起头来,大家看见她一脸泪水,让巧笑心疼不已,连忙接过汗青递过来的袖帕,帮着擦拭着,同时安慰道:“清清,战乱和匪患这些灾祸都已过去,只要我们知道战争给人带来的噩梦和痛苦,就让我们为新政努力做事。《司马法》云:‘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所以我们在治理好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度时,更要强大国家止战能力。自古至今,只有以战止战,才能达到阻止战争杜绝战乱的目的,所以没有铜墙铁壁的国度,是不能长久的;其国民安居乐业的目的是不可能达到的。但愿新政实施一帆风顺,让民国这个政权迅速强大起来。保护华夏、荫庇龙的传人。”
王澈认真地点点头,语调哽咽地说:“姐姐教诲,王澈牢记在心!”汗青见恩怨已说开,就笑着站起身来,重举酒杯说道:“这么好的美酒,不多喝几杯,太对不起久负盛名的法兰西好酒!来,我倡议大家重把金樽,为今天大家因缘际会、欢聚一堂,历经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再干一杯!”大家见王澈因为王家堡浩劫而愧疚,泪流满面,又因为卞璞和巧笑海纳百川、心胸开阔而解开心结,虽然不喜欢这种洋酒,也纷纷举杯喝了一口半口的。
汗青喝完坐回,发现念奴还是心结未解而怨恨犹存的样子,让汗青心里隐隐不安,知道世界上,恩爱易忘、仇恨难消。要让遭受强烈心理煎熬的女儿,一下子清除心理阴影,心中变得晴空万里,是不现实的,就埋头慢慢独自饮起酒来,心想让她们以后在一起共事,相互沟通了解,逐步建立信任,才能把这次的震撼和痛恨,慢慢化解在时间的长河里。汗青抬起头,正想伸筷子夹一些鲥鱼吃,发现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看着汗青,让他非常不解地问道:“真的一点都没有了?”
栗雯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更是笑得花枝乱颤,整个人都歪倒在身旁的巧笑怀里。巧笑也被这个气氛弄得哈哈笑了起来。汗青见身旁的栖霞姐姐,只是莞尔笑道:“现在才体会到汗青六恨,已经有点迟了!不过姐姐为了奖赏你刚才的辛劳,特意为你悄悄地留了几块鲥鱼,给你,赶紧吃。你的几个女儿都是属猫的,一不小心,就没了,呵呵呵——!”栖霞妪见汗青一脸委屈的神情,也是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栖霞姨妈,喜儿对爹爹的宠爱,心生感激,也跟姨妈学习,偷偷为爹爹留了几块鲥鱼。可不可以也给爹爹吃呢,因为喜儿不是属猫的哦!”双喜轻快地来到栖霞妪和汗青中间,声调甜甜地问道。栗雯见双喜妹妹明目张胆地跟自己作对,就看了一眼小花妹妹,发现她还在不停地吃着碟子里的珍馐佳肴,再看看念奴姐姐,只是低着头,细嚼慢咽,好像心事重重。再看看龙泉哥哥和春莺姐姐,仿佛忘记了吃喝,聚精会神地看着爹爹。栗雯只好从巧笑怀里站起来,对巧笑说:“巧巧姨妈,看来要同心协力,真的很难哦,是不是?”巧笑拉着栗雯的手,让她坐下才说:“你爹爹为什么认这么多女儿?就是要拉一批压一批,让他自己永远都有支持者,你去问问你爹爹,是不是这样?”
栖霞妪见大家戏弄汗青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插话道:“巧笑姐姐,汗青啊,心思连女儿都比不过,他哪里还有这样缜密的考虑。”说完栖霞又对身边的汗青说:“汗青,姐姐想明天就上晋城去,见见立群军长,把我们计划好的江南购粮,跟他复述一下,看他有无补充,你说呢?”汗青点点头说:“姐姐言之有理。不过玉真和十里香的天香姐姐等人还没来,如果她们明天能赶回王家堡,那就明天动身吧!等一下,我跟璞儿上商会去一趟,顺便到粮食交易处去看看,雇马车,为明天动身做准备如何?”栖霞妪没吭声,只是点头答应。
巧笑见状,就问了一下大家酒是否喝好,得到肯定答复后,就跟栗雯帮着给大家上了米饭主食,一顿酒席很快吃完了。饭后大家忙着为明天上晋城准备,汗青、卞璞和栖霞妪三人,乘坐马车,朝商会设在金十字街的地址而去。在马车上,汗青问卞璞:“今次讨论结果有何异议?”卞璞叹息道:“很多店主认为新政规定的销售税太重,一旦商品货物价格提高,生意就不好做。说以前只是给黑鹰帮交点保护费,就万事大吉。现在不管做不做生意,都得交税,让他们难于接受!他们还说,以前改朝换代,都是轻徭薄赋,谁知道民国这个新朝代,比军阀混战时,税赋还重,怨气很大。爹爹,您说民国新政为什把销售税设得这么高?”
汗青叹息道:“百废俱兴,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不过饮鸠止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在王家堡,我有决断权。这样吧,把税率减半;如果店主停业一个月之久,就可以停止赋税。璞儿,税收是民国财政收入的大头,但是我们又不能仅仅依靠税收,还要创办一些实业,可以直接挣钱创收,补充民国财政收入。在宋辽晋两江三地,新军的发展,是我们关心的重点。目前王家堡的酒厂,一直入不敷出,很快就要关闭。爹爹想把这家酒厂收购过来,作为官方的酿酒厂。在宋辽晋除了玉渊金樽和辽都双沟之外,爹爹想在王家堡酒厂,酿制一款独具风味的官办名酒,不但能够跟玉渊金樽分庭抗礼,还能够成为政府宴请的指定用酒。”
卞璞好奇地问:“爹爹,王家堡酒厂之所以将要关门,主要是酒的销售出问题,加上产量很低,熟练酿酒师和帮工,纷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尤其是这次兵匪之患,它是压倒酒厂的最后一根稻草,估计酒厂很快就要关门。爹爹如果想收购,孩儿得赶紧动手,因为他们可能已经寻找到了买家。”汗青一听,心里担心夜长梦多,就对卞璞说:“好吧,我们先上酒厂去看看!”
栖霞妪见这对父子,说着话就把要去的地方改了,但是见汗青对酒厂这么重视,也不好反对,就静观其变,只是动了动身子,轻轻地拨开车厢小窗的窗帘,看着马车奔驰而过的街市景色。王家堡经历过这场匪患,确实行人寥寥,商铺虽然在陆陆续续地开门,但是顾客并不多。虽然到处拥挤着春回大地、草木生长而呈现的欣欣向荣,但是诺大的街市,显得空旷,让栖霞妪心情索然起来。马车很快在王家堡酒厂大门口停了下来,卞璞让汗青和栖霞妪先在车厢里等,独自下了马车,并对车夫说:“车上还有人,你在门口等我片刻,我进酒厂去看看!”见车夫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卞璞脚步匆匆地绕过大门,来到酒厂围墙外的一个侧门。卞璞知道,大门早就上锁了,在酒厂,已经无人做事,只有酒厂老板和几个平时管销售、 采购和帐目的人,在一起议事,商量如何处理这座酒厂。
敲门声,让一个守门的半百男子大吃一惊,不知道怎么还会有人来酒厂,因为自从兵匪祸患之后,酒厂就停了业,再也没有人来敲门。“耿师傅,你好啊!刘老板在吗?”卞璞跟开门的耿姓男子寒暄之后,急切地问道。想不到对方摇摇头说:“卞老板啊,今天他们都没有来,我估摸着,酒厂的事情已经定了。”卞璞一听,后悔不已,觉得自己动手晚了,因为昨天还来酒厂买红酒,这怎么转眼就酒厂换了老板呢,这可如何跟爹爹交代?卞璞拉着耿师傅的手说:“你领我上刘老板家走一趟吧!”
耿师傅因为想上卞璞商铺做事,立刻二话没说,取下衣袍披上,还没系好扣襻,就听见门外传来女人的哭声,把卞璞吓了一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拉着耿师傅就要推门出去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