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天亦老（37）
在司令府邸，立群身边坐着孔天下、宝珠和马战胜一家人，还有汗青龙泉父子。立群对马战胜说道：“马将军，辽城尸骨收拾进展如何？初步估计共有多少具尸体？如果全部就地掩埋，需要多少费用？”马战胜非常正式地行了一个军礼才答道：“报告长官……”马战胜刚说半句，就被名花的笑声打断，汗青立刻用话掩饰道：“花儿，不要开小差。马将军请继续！”马战胜点点头答道：“目前数据上升到八百具，清理人员还在继续搜寻，新数据陆续将回报到司令府邸。目前所需费用，都是从张辉携带的赃款中支取！”立群很严肃地回了一个标准的国民革命军礼，同时说道：“我代表北伐军最高统帅部，向辽城马战胜将军致以崇高的敬礼，感谢你妥善处理张辉及其家属事宜，把原属于辽城百姓的血汗钱及时用于恢复辽城百姓安居乐业的头等大事上。”说完立群立刻转头问孔天下：“孔将军，辽军收编一事进展如何？共有多少辽兵，你将如何安排他们？”孔天下腾地一声从座椅上起身立正，行完军礼后认真答道：“回答长官，目前所有辽兵合在一起，不到两个营。按照长官吩咐，所有想回老家的，都发给了路费和一定的安抚费。除去离开辽城的，剩下的官兵不到一个营。他们目前在军营驻扎，等候长官训示。”立群及时回了军礼，来到孔天下身边，握住他的双手说：“我已经派人把任命你担任守护辽城军事长官的意向书，送到前敌指挥部。一旦上级同意，孔兄就是国民革命军驻辽城第一长官，具体军衔等北伐结束后会统一落实，全面负责辽城军政事宜。同时我任命……”立群停下话头，严肃地注视着身边每一个人，见马战胜、马芳、马亮、宝珠、汗青和龙泉都抬头挺胸地站好，才接着说：“马战胜任辽城第二长官，协助孔兄做好辽城的守备发展各项事业。前期工作负责恢复辽城百姓的日常生活，发放赈灾粮款。李龙泉暂时担任辽城财经工作总监，负责会计和支出报表的制作，按月向我汇报辽城安居乐业工作进展情况，负责向个人小作坊、中小厂房生产恢复之贷款事宜，鼓励民众尽快恢复各种生产和经商活动，利用各种渠道召回走离辽城的居民返回辽城，帮助辽城在各个方面的重建工作。废除所有旧的捐税徭役规定，按照实际情况，重新设计比较宽松的税捐徭役方案。马芳，负责辽城妇女健康、安全和教育工作，同时关心生育、儿童和鳏寡孤独人员的生计问题。马亮，具体负责城防和日常安全工作，防止各种偷盗抢劫事件，创造一个安居乐业的新辽城！最后我代表北伐军最高指挥部向我的岳父李汗青为这次攻取辽城做出的杰出贡献，授予他北伐革命第一勋章一枚，表彰他身体力行、急公好义、舍身为民的崇高德行。”宝珠见立群从一个楠木盒里取出勋章，上有北伐军旗的浮雕，就乖巧地从立群手中接过勋章，笑容满面地把绶带套进汗青的头部，挂在胸前，整个司令府邸立刻爆发一阵久久的掌声。“爹爹——！”马芳娇声地喊了一句，紧紧拉住汗青的手，“爹爹是名至实归，恭喜爹爹、贺喜爹爹！爹爹，宝珠妹妹怎么没有被封赏呢？”汗青握了握宝珠的手，点头致谢，接着回答道：“等到了晋城，你的义兄会有重任委派与她！你也要去贺喜一下你的父亲，去吧名花！”马战胜信步来到汗青身边，未等女儿贺喜自己，就紧紧地握住汗青的手，情不自禁地说道：“谢谢、谢谢您救了小女犬子，他们有今日的发达，都是托您的大恩大德，您就是我们马家的大恩人啊！”宝珠也过来凑热闹，同时不忘讽刺一番孔天下道：“你们不知道吧，我爹爹也是托李大人的帮助，才逃出了我们孔将军的关押，对不对孔长官？我的金老师呢，还是挺够意思，对您孔长官可是一诺千金，对不对？”孔天下颇有感触地点着头，来到立群跟前，紧紧地跟立群拥抱，泣不成声地说：“立群兄，多谢你让我明白做一个军人的意义。看到一座死城，几天之后就开始充满活力，让我觉得这几天的日子才是我一生中最有意义的时刻。”宝珠见孔天下一片真情，就讪笑道：“孔长官，请见谅刚才学生不敬之处。您看谁来了？”孔天下接过宝珠递过来的丝帕，慌忙地擦拭了一个涕泪，抬头一看，见慧琴穿着一身篮袄蓝裙，身边立着同样打扮的云朵和娥娘，让孔天下以为在做梦，一下子没有回过神来。宝珠笑嘻嘻地牵着慧琴来到孔天下身边说道：“上次的话虽然到今天才落实，孔长官不会又把我关进关帝庙内去吧？”孔天下没有时间去体会宝珠的讥讽，喜出望外地喊道：“慧琴，真的是你吗慧琴？”慧琴低头一笑，对身边两位同伴说：“我也不知道啊，你问问云朵和娥娘就知道了！对了宝珠妹妹，我们带来了一些酒菜，顺便就在司令府的厨房里，我们几个为大家准备一桌酒宴，庆祝一下辽城新生的伟大时刻怎么样？”慧琴的倡议得到大家的热烈的欢迎和赞同。
酒席散后，汗青问儿子：“龙泉，你知道救你的两位老人现在人在哪里吗？”龙泉摇摇头，非常遗憾地说：“他们把我带到西城门，交到您身边，就很快消失了。他们也许早就离开了辽城，他们只是为了救我，报答爹爹对他们的救命之恩是吧？”汗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声不吭地来到大厅的落地窗前，掀开墨绿色天鹅绒窗帘，越过透明的玻璃，看到大院里冬季萧索的景色，依然有几棵常青树映入眼帘，让汗青很失落地回想着跟他们有限的几次相遇，还是没有把他们留下来，振兴凋零的栗家。如今辽城再也不是军阀土匪胡作非为的地方，他们为什么还是选择离开故土呢？难道对我的建议没有信心吗？汗青还是不相信他们已经离开了辽城，他们也许暂时在辽城一隅，冷眼旁观北伐胜利后的辽城，跟以前的辽城有什么区别。想到这里，汗青才来到儿子身边说道：“你平时做事时，留心一对年轻姐弟，他们都是相貌堂堂、身材矫健有力。他们只是易容成为一对老年夫妻，其实是一对亲姐弟，知道吗龙泉？”龙泉恍然大悟地说：“爹爹所言极是，他们步履轻盈、动作快捷，举手投足完全没有老年人的任何痕迹，倒是像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而且功夫了得，真是难得的一对年轻人。如果能投身到北伐大业中，真是国民军之幸，更是中国未来之幸！”汗青默默地点头示赞同，又来到马战胜身边问道：“马将军，有没有王晋生和李三思他们的消息？”马战胜摇摇头，非常不安地说：“李大人，真是很对不住！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他们的消息。辽城所有关押犯人的地方，我都亲自检查过，没有他们的痕迹。也许他们被关押在城外，或者出了什么意外。我已经派了得力的人员接着去城外搜寻，希望尽早知晓他们的下落！”汗青默默地点点头一言不发地来到龙泉身边问道：“泉儿，你晋生叔的儿女和他们的奶娘在哪里，你还记得吗？尽快把他们找到，送回晋城！”马战胜接过话头说：“李大人，这件事就让犬子马亮和令郎一起去办吧？”汗青答道：“好吧，那就让马兄费心了！”汗青见立群正在跟云朵和娥娘交谈，而孔天下也在与慧琴低声私语，汗青觉得辽城除了栗家姐弟一事，还没有头绪，剩下的就是晋生兄的下落，让自己担惊受怕。如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何跟秦夫人交代。还有他们的一儿一女，如今不知流落何方。再想想晋城柳氏家，玉婷、梅姨娘和全儿还在避战乱未归，如今北伐军挥师又要再战晋城，到时又会是一场什么样的结局。想到这些，汗青转头示意宝珠过来。“李老爷，有何吩咐呀？”宝珠正在玩赏慧琴给她的珠宝，满心喜悦地来到汗青身边，笑嘻嘻地问道，“是不是……”汗青摇摇头，微笑道：“宝珠，去叫你的金老师来一下，我想问问他一些事儿。”宝珠轻声地“哼”了一声，有点不情愿地转身走向立群。“爹，您有事找我？”立群听宝珠说岳父找自己有事，立刻离开身边两个女人的纠缠，来到汗青身边问道。“立群，如果王司令不投降，不愿意晋军被国民革命军收编怎么办？”汗青开门见山，直接说出自己的忧虑。“那只有打这条路可行。不过现如今，除了一个营听王司令的其他两个营都是听蛮头和小婿我的命令和指挥，大兵压境，王司令没有其他选择。”汗青接着问道：“如果王司令投诚，你打算怎么安排王司令？”立群答道：“给他在其他地方安排一个闲职，打算让蛮头担任晋城的第一长官职位，魏大人协助蛮头日常事务，宝珠继续读完大学，然后回金陵进国民党党部工作。”汗青欣慰地笑了笑，接着问道：“你打算带云朵和娥娘回金陵？”立群尴尬地摇摇头说：“娥娘是蛮头的女人，我想只带云朵回金陵，我想纳她为妾，就可以和杏花合理合法地生活在一起，爹爹有何指教？”汗青沉思了一会，未置可否地说：“虽然无可厚非，只是杏花不一定乐意，你可要小心从事，不可厚此薄彼。”立群恭敬地答道：“小婿一定会妥善处理，不会让杏花受到冷落。”
辽城之战，因为时间之长、耗费之巨、牺牲之大都是北伐之战没有过的，虽然立群不是直接指挥北伐军作战，但是因为代表北伐攻城略地，又没有占用北伐多少人力物力资源，所以被北伐总指挥部全军通报嘉奖，任命金立群为北伐军第一新军军长，管辖辽晋宋及附近收编的官兵，并吃军饷，暂时给一千人的编制，同时负责攻打晋城王司令的晋军。消息一下子传遍宋辽晋三地，让王司令提前加强晋城守备，看来他不想束手就擒。从晋城传来的消息，蛮头和魏大人都被王司令撤了职，人被关押起来，生死不明，所以晋城一战看来不可避免。立群跟孔天下和马战胜，把辽城遗留下的辽军，出晋城作战的晋军以及陆陆续续招募的新兵，都武装起来总共才四百人。虽然枪支没有问题，但是弹药储备有限，让立群担心王司令不会心甘情愿献出晋城，无不忧虑地对汗青说道：“如果目前仓促发兵晋城，是否可行，爹爹您看如何是好？”汗青若有所思地答道：“晋城有不少租界和洋人，北伐军总部不可能会同意采用攻打辽城的办法围困晋城，只能采用速战速决的办法。如今宋州的军阀，只有一个营的兵力，力量很薄弱，但是宋地肥沃，是晋山山脉附近最大的粮仓，当时北伐军之所以没有先打下宋州，就是因为辽城就在身旁，打下了也守不住。如今辽城已失，攻打宋州正是良机。打下宋州，就可以充足辽军粮草，乘机补充弹药。不过攻打宋州必须非常机密，不能让王司令察觉，否则被他乘虚而入，辽城就有可能得而复失。同时让宝珠潜回晋城，散布北伐军要回师攻打晋城的消息，让王司令不敢轻举妄动。这边陆续向辽县增兵，在除夕之夜攻打宋州。”立群答道：“那爹爹先去辽县布置一下军营，我会让龙泉立刻把款项安排好，到时就要爹爹费心选择驻军场地。不过龙泉以前跟晋生叔在辽县一带待过，也许可以为爹爹提供一些建议。”汗青点点头，起身说道：“天已不早，你们早点休息！”立群陪着岳父走出书房，见云朵和娥娘在客厅等候，就轻声说道：“爹爹，要不让娥娘侍候您休息？”汗青摇摇头，讪笑道：“爹爹这把年纪，哪里还像你们这样饥渴，何况你打算让她回到蛮头身边，你也不要去动她，让娥娘跟宝珠在一起休息，相互有个照应。对了，张辉的女儿慧娟和她的奶娘秋菊现在居住何处？”立群欣慰地答道：“护送张辉的尸首回关外的老家安葬，因为慧娟的亲生母亲就是安葬在张辉的祖坟地，这件事都是马将军负责办理的。爹爹有何新的指教？”汗青悄悄地说：“是龙泉担心慧娟，不知道她能否适应关外的生活。”立群动情地说：“马将军已经给了她们娘儿俩足够的金银，应该一生衣食无忧，不过再也不能过司令千金养优处尊的日子。龙泉是不是跟慧娟有过交往？”汗青不以为然地说：“他一个阶下囚怎么会呢？他提及慧娟有梦游的习惯，居然在睡眠状态下喊出他的名字，让龙泉很惊异，所以他想亲自去问问慧娟，既然她们已经离开了辽城，看来就变成一个谜了！”立群也心生兴趣地说：“山不转水转，人生何处不相逢，也许在某一天龙泉慧娟又能相遇。对了，爹爹打算何时动身，到辽县去视察，选出驻军场地。一旦军营建好，我就让孔天下安排军队慢慢向宋州方向靠近。”汗青及时提醒道：“同时也在辽城和附近乡村招募新兵，在辽城操练，让王司令知道你在准备攻打晋城，而隐藏我们的真正目的。”
“谁呀？”桂花见有人在敲大门，奇怪的是德管家居然不知干什么去了，一直没有从自己的房里出来开门， 哦对了他跟老爷出门了那只好越俎代庖了。“桂花——！”龙泉一身冬装，戴着翻羊毛皮帽，捂着耳朵和大半个脸，让桂花一下没有看出是谁。“你……你是？”桂花支吾着，突然俩眼放光地说道：“龙泉哥，是你吗龙泉哥？”说完情不自禁地拉着龙泉就要进门，才发现龙泉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戴着毡帽，剑眉弹墨，星眸点漆，虽是寒冬，皮肤却色如春花，颜胜秋月，面容初看刚毅，近看充满仁慈、和善和友好。“您是……是不是……啊？”桂花发现后面年长的人，不但气质还是风度都让人亲近又不敢轻视，不知道如何称呼，不过看相貌，发现龙泉和他又有几分神似，又不敢乱猜，不禁支吾起来。“桂花，不想让我们进去吗？”龙泉笑着问道，“我身后的这位是家父，想到扈家来拜访一下！德管家呢？”桂花心里突然紧张起来，再也不敢直视汗青那双充满温和善意的眼睛。“他……他跟老爷上辽县购置年货去了，说是还要去拜访几位熟友。因为……因为张司令被北伐军镇压了，是吗龙泉哥？那以后我们就不要缴纳赋捐是吗？”桂花越说越兴奋，情不自禁地又拉着龙泉的手，龙泉只好跟着桂花进了扈家大门。汗青心想这个叫桂花的女孩，跟自己的儿子这么亲热随和，说不准这个小子喜欢上了这个扈家丫头，汗青正在沉思猜测时，就听到儿子说话：“爹，她就是我跟您说的桂花妹妹，她……哦对了，当初我在扈家做工时，桂花妹妹对我可照顾呢！”汗青笑容可掬地说：“桂花，谢谢你对龙泉的关心和帮助！能否麻烦你通知一下扈家主人，说有两位晋城来的不速之客登门拜访？”桂花慢慢地抬起头来，嫣然一笑地说：“好的，李老爷！”汗青轻声笑道：“桂花，你跟龙泉是朋友，叫我李叔就行了，喊老爷就见外了！现在辽城已经换了天地，大家都慢慢在改变陈规旧习，适应新风尚，那就从今天做起如何桂花？”桂花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喜上眉梢地应道：“好呀，李叔！龙泉哥，你先带李叔在我房里暖和一下，我这就去通知太太小姐她们。”龙泉兴奋地说：“桂花，我跟你一起去！”桂花娇嗔道：“你先陪陪李叔嘛，哦对了，这里有热茶，我先给你们倒些茶水，喝完身子就很快暖和起来。李叔，您坐呀！”说完桂花把倒好的热茶端给汗青，小声地说：“李叔，您请喝茶！”汗青一直在端详墙壁上相框里几张照片，听到桂花招呼，转身过来，亲切地说：“桂花，谢谢你想得这么周到，是桂花茶对吗？”桂花点点头，还是有点腼腆地说：“是入秋时龙泉哥为我采的丹桂，我把她们收藏起来，今日不知为什么一大早就心神不安，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莫名其妙地把桂花干放到今年新下的晋山茶叶里。想不到是贵客上门，真是心有感应。”桂花说完，又觉得不妥，脸上不由自主地热热地难受。“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是吗桂花妹妹？”龙泉一直倾听着桂花跟父亲的交谈，见机插话道。“龙泉哥，瞧你说什么呀！我去后院通知太太小姐，你们在这里慢慢喝茶，我很快就回来！”桂花欣喜地看了汗青一眼，龙泉起身陪着桂花来到厢房门外。“龙泉哥，你进去陪陪你爹爹，不要心急嘛！”在后院梦雪正给春莺紫鹃试穿扈桑从辽县买来的新裙袄，梦雪又亲自动手，给桂花、小兰小白各剪裁缝制了一套新装，这两天一直在忙碌添置新衣的事情，见桂花满面春风地进来，好奇地问道：“是不是你老爷回来了？”桂花笑道：“老爷不是今天不回吗？太太，龙泉哥和他的父亲来了，正在厢房喝茶。他们是顺路来看您和老爷！”梦雪听完，心里不知为什么突然紧张起来，慌忙地把手上的裙衣塞给春莺，却见女儿神情愉悦起来。“娘，女儿正好读书中有不少问题，想不到龙泉哥哥又到我们家来，真是太好了！娘，您怎么了，鼻子都冒汗？”春莺一边说着，一边给母亲擦拭着脸上冒出来的汗水。紫鹃一听龙泉回来了，拉着桂花的手就要上前院去。春莺懂事地拉住妹妹说：“别闹了紫鹃，娘都没发话呢！”梦雪发现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不知道今天的汗青会怎样审视自己，能不能通过他的心理评判呢？他父子俩来大榆树村干什么？都近年关了，难道要在扈家过春节，这又怎么可能？梦雪胡思乱想一通，被春莺一句话提醒，才抬起头对桂花说：“桂花，你把东厢房和西耳房的火盆发好，让房子暖和起来。我跟小姐她们很快就过去，让他们在正房客厅就坐，把大厅里的谷雨新茶沏上，还有老爷新购置的果品摆上，让他们父子慢慢喝着吃着，我们很快就到。”见桂花一一答应出了后院，梦雪把新衣裙放好，在女儿闺房里，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认真地端详起自己的容颜，见自己依然眉清目秀，肤腻鹅脂，色凝白玉，鼻挺圆通，眼影绰绰，秋水含情，青丝堆云，唇丹齿白，笑靥优雅动人，还是不由自主地拿起女儿的香粉，轻轻地在脸上薄薄地敷了一层，又淡淡地抹了一点胭脂，将自己给女儿的玫瑰香油，在耳后、粉颈、虎口、手肘内侧、胸前、腰身、肚脐周围、后膝以及脚踝等处，略略涂抹了一些，穿了一件薄棉藏蓝锦缎棉夹袄，圆襟小舌翻领，显得新潮、丰满而知性，从立式衣柜取下一件墨绿色披风，双排扣银灰色翻毛镶边，轻轻地搭在身上，镜中见自己神情虽然紧张，然而越发花容月貌，娇艳欲滴，娉婷可掬，身材在冬装下，也显亭亭玉立风姿，才心满意足地把两个女儿打扮得全身新颖可人，才在小兰小白的引领下，来到前院正房大厅。
“梦雪——！”汗青见一位楚楚动人的妇女，娇娆可爱地漫步进来，双手牵着两个锦绣花丛般的女儿，立刻起身来到梦雪身边，深情地喊了一声，“你跟三十年前一样青春动人，气质超然，风姿绰约，美好不可言传！梦雪，见到你真是可了汗青平生最大的心愿！”梦雪不但被汗青一番夸奖迷惑了心智，更是被汗青身上散发的男性魅力，冲击着心扉，人好像随时都要跌倒，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汗青见梦雪两眼含笑、雪腮娇羞，粉鼻凝香，娇喘吁吁，就扶着梦雪悄声说道：“梦雪，快坐下来说话！”梦雪被汗青一双宽厚的手搀扶着，心里才开始踏实起来，头脑慢慢清晰起来，转过头注视着汗青的面容，仿佛要倒进汗青的怀里，慌忙地扫视周围，见龙泉正跟女儿和女佣兴高采烈地欢闹着，并没有谁注视着自己和汗青的接触，才放下心来，声音柔弱地说：“汗青，你怎么想起来……来看你的梦雪妹妹呢？这么多年，是不是早就把我忘了？心里只有你的美龄师妹？”说完梦雪觉得很不妥，心里懊恼不已，低着头感受到自己嘭嘭嘭的心跳声，好像又回到当初上蒋家湾以及后来跟汗青的几次接触时的心情，要不是蒋老先生从中干涉，加上汗青对老师言听计从，也许……梦雪恨自己身边女儿都到了出嫁的年龄，还是无法把汗青从心里忘怀，深深地娇声叹了一口气。“我怎么会，怎么可能，怎么做得到，把三十年前的情景化着忘却那么容易？现在你我虽然儿女长大，却越发对过去思念心切。虽然晋辽远隔区区百里之遥，但是你我却隔了两个家庭那么天涯之远，只好把对圆月清辉的留恋和思念，埋藏在点点星光之中，在生命的银河里，一点点将星光收纳捡拾，静静地流淌，等候缘分的渡口有一叶舟楫，可载可接可送可迎那一份无法掩饰的心切。”梦雪轻声地笑了起来，娇嗔道：“北伐军横扫中原，不但大河上下长城内外都流行白话文，连长短句也侵占了诗词歌赋、乐府元曲的地位，在你这位大才子口中，玩味得这么神奇悦耳动听起来！汗青，你如今显得这么魅力逼人，让人家在你跟前好像做错什么事似的，都不敢抬头看你的眼睛。喝茶吧，汗青，猜猜是什么茶好吗？”汗青慢慢地品味了一番，轻轻搁下青花瓷盖碗茶杯，轻声慢语地说：“谷雨新叶，是晋山的灵魂晋水的神气，更是扈家女主人身上洋溢的淡雅和优越。梦雪，见你青春如往，让我心生喜悦，想必这些年来，你的日子过得一定舒适安逸是吗？”梦雪淡淡地轻启丹唇、慢移皓齿，声音娇娆沁人心脾地说：“汗青，你想让我过一种什么日子，才算你理想中的生活？养花修竹、吟诗泼墨，琴动心弦、棋冷玉指，酒湿银箸，月上罗衫？还是你指点田园、纵横千畦，谈笑商贾、文武双全，雅俗兼顾、家国方圆。汗青，你于无意中缔造王国，我在有心时失去南山。说说看，这次携令郎来，是陪李家公子旧地重游还是另有一番惊天动地的打算和作为？”汗青不禁笑了起来：“梦雪，你像一颗长庚星，在我彷徨的黄昏里，写着最清晰的记忆！”梦雪毫不掩饰地娇声笑了起来，发现整个大厅静悄悄的，梦雪才发觉自己的笑声太大了，让所有的人都感到惊讶。“紫鹃、春莺过来，见过你们的李大伯！”紫鹃蹦蹦跳跳地首先来到梦雪膝前，两眼注视着汗青，同时问着母亲：“娘，我猜这位好帅气的大伯一定是龙泉哥哥的爹爹，对不对？”汗青饶有兴趣地问道：“我猜你名字叫紫鹃，一定是你娘的掌上明珠对不对？”紫鹃咯咯笑了起来：“不算了，我娘都喊了我的名字。对了，什么叫掌上明珠？”汗青笑答：“就是宝贝女儿的意思哦！”大家听到这里，都哄堂大笑起来。“紫鹃，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龙泉哥哥的爹爹呢？”汗青等大家安静下来，接着问道。紫鹃爬到母亲的腿上，靠着母亲向着汗青说道：“因为龙泉哥哥跟您一样身材高高大大，长得都很帅气，对我很友好，愿意帮我哦！”汗青不禁哈哈笑了起来，接着问道：“可是我初来乍到，好像没有帮过你哦，对不对紫鹃？”紫鹃笑嘻嘻地说：“我见你刚才搀扶我娘，好有耐心的样子，虽然没有帮我，也算帮我对不对？”梦雪轻轻地拍了一下紫鹃，连忙打岔道：“别乱说了，去玩吧！春莺来，见过你的李大伯！”梦雪有点慌乱地抱小女儿下来，连忙招呼大女儿，掩饰内心的一丝难堪，担心春莺也看见刚才汗青跟自己的亲近。“汗青，这是春莺，在龙泉的帮助下，正在读书复习，准备明年春季晋城大学入学科考。”梦雪简单地介绍道，“春莺，你面前的这位大伯，可是蒋家湾的大才子，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来！”春莺见汗青进来，冷眼发觉他跟母亲天然的亲近，心里暗暗吃惊，尤其注意他们的交流，发现两人意境仿佛、情怀相似，好像一对情侣，形同书中才子佳人，让自己忘记一个是自己的母亲，一个是陌生的路人，而事实上他是龙泉的父亲，大名鼎鼎的十里屯大户人家的主人李汗青，听父亲今日说起，辽城的张司令被北伐军的新军军长金立群镇压，现在辽城的长官是原来晋城的副司令孔天下，而龙泉哥成了管理辽城的财政总监，就要改制整个辽城地区捐税规矩，传言国民革命军的天下将是轻徭薄赋的理想社会，而李汗青也就是眼前这个大伯，获得北伐革命第一勋章，让人不敢掉以轻心。“小女见过李大伯。从母亲口中得知大伯少年才俊的故事，让晚辈敬仰不已。虽然今日才得以拜见大名鼎鼎的李大伯，但是依然深感三生有幸。侄女在进取途中、阅览新书增进知识期间，常常有许多疑问众多不解，正好趁大伯来访的岁末之时，不惮荒唐而贻笑大方，冒昧请问，请大伯赐教，以便侄女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春莺言语恳切、面容虔诚、身姿恭敬地说道。汗青听完，不禁对春莺另眼相看，高兴地答道：“春莺姑娘真是知书达理，让人心生喜悦，有问题尽管提出，我跟令堂可以相互切磋，共同理出一个可以交代的答案如何？”春莺低头悄悄地笑了起来，不禁娇声可人地说：“大伯博学多才，文韬武略，无论于农在商从军，都是行家里手，无人不佩服，又有一颗报国为民的赤胆忠心，不但让世人敬佩，而且让晚辈景仰，更是小女的人生楷模理想的榜样。”梦雪听完女儿一通赞美，不禁鼓掌叫好起来，连龙泉和刚刚进门送来热水的桂花，都听得入神，附和地鼓起掌来。春莺见大家专注地听自己的提问，就端坐在汗青对面，轻声地问道：“李大伯，小女在读书中，对于旧书典籍尚能应付，但是对一些稍微深奥的数理知识，常常感到有些吃力。虽然家父家母送小女读完新旧学堂里的诗书和一些西进的科目，譬如美术、音乐、体育、自然和算术。现在为了上大学堂，算术的要求更深更繁琐。大伯，难道算术真的这么重要吗？古人的算术也不列在科举之中，为什么现在社会对数学、物理、化学以及工程这么重视？”
汗青听完，转头看了看梦雪，低声问道：“你有什么高见？”梦雪莞尔：“她在问你，又没有问我，何况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嘛！”汗青点点头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又看了看龙泉，轻声询问道：“泉儿，你上过大学堂，春莺的问题对你来说并不生疏吧？”龙泉摇摇头说：“爹爹，大家都想听听您对这个问题的解答和见识，这种机会龙泉自然十分珍惜！”梦雪听完，赞许地看了龙泉一眼，静静地等候汗青的回答。汗青看着春莺，娓娓道来：“春莺，你这个问题提得很好。在旧时士大夫盛行的年代，老百姓关注的是科举做官，朝野重视的是农桑稼穑，对于六艺、诗赋诸子中的儒家法学之外的其他杂术，譬如方技、数术和兵书都有意压制忽略，所以传统上有意地偏重农桑忽略工程技艺，使得历史上的许多技艺都是靠徒承师艺，非常容易失传。这种手工艺的精细和华美，都是在非常小的范围生存，所以无法形成规模，更不可能升级为机械和工业，发展为西方社会的工业革命和机械化产业，所以他们洋人可以用钢铁造船、制枪炮，让火车在铁轨上跑得比我们最快的马还要快十倍百倍。春莺，你知道他们如何做到这一点吗？”春莺摇摇头说：“小女愚昧，并不知道。”汗青宽慰地笑道：“这并不是你的过失，而是整个社会从上到下的失误，因为我们的学堂和科举中，对算术的要求都很少，甚至完全忽略了。没有算术的严密运算，机器的各个部分就无法有效地协调而运动起来。一般来说，零件的制作，事先都经过精确的计算，然后才进行制作。零件的成品，又必须经过精密地测量，检查是否符合事先计算的标准。而这些测量仪的制备，需要精心地设计和合理的应用，更依靠严密周全的运算和不断检验完善才能完成。算术，尤其是跟实践结合起来的应用数学的提高和普及，是工业革命之所以发展起来的基石。我们不重视数理的学习和发展，所以我们的社会还是生活在农耕时期，什么含有技艺的东西商品都要来自洋夷之地，所谓洋布、洋油、洋火、洋车、洋枪、洋炮等等不一而足。如今国民革命军北伐革命的步伐越迈越大，重整河山、统一乾坤指日可待。春莺，你和龙泉桂花，都是年轻人，都是新天地的希望，你们要努力学习、洋为中用，才能让我们落后的意识奋起直追，开始和完成我们的工业革命，让华夏子弟每个人都过上洋人的好日子，而不是洋仰人鼻息，做洋人的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