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筱懿 (2)
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祝筱懿 (2)
五.
爱德森先生为一家英国公司做事,是一名电力工程师。他曾在中国东北的一个小城里生活了三年,英国政府与中国政府合作建一座发电厂,他是驻华工程师。
这一座小城的生活,单调的好像褪了色的蓝布,没有一点浪漫的气息。小城的中心, 也有电影院,娱乐厅,那似乎只是为谈恋爱的年轻人预备的,与结了婚的人不再有关系。小城中心还有一条小河,那是人们夏天倒脏水,冬天倒垃圾的地方,不能够散步。小城的一侧还有个篮球场,那里成天聚满了打牌下棋的人们,没有一个人打球。。。。。。
对爱德森先生,小城的生活可想而知。虽然,在周末的时候,他也和同伴乘车到邻近的大城市去走走,但最近的大城市,距这里也有三个小时的路程,到了那里,除去到酒店的西餐厅, 或者酒吧,他们还是无聊。三两个大男人逛商场,好无聊!除去不便,他们也不好意思常常麻烦中方的合作伙伴派车为他们私用。
不久,有人建议他们晚上到娱乐厅去打台球,他们就去了。
这娱乐厅竟是个热闹的去处,除去台球还有录像厅,卡拉OK和舞厅。这对爱德森和同伴简直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除去打台球,偶尔也看录像。虽然放映的片子都有中文配音,但大多是好莱坞的经典影片,《魂断蓝桥》,《飘》等等他们多年前看过的片子,此时在一个陌生的国度,听一种陌生的语言,夹着对过去生活的回忆,似乎别有一番味道。
为着好奇,他们还到卡拉OK 厅和舞厅去看热闹,看见好多人扯着嗓子在那里唱。一个中年的男子,看见他们来了,凑上来搭讪,请他们一起唱《友谊地久天长》。男子的嗓子不错,也仿佛久焉此道,爱德森和他的同伴虽然都知道这首歌,但是都不怎么会唱歌,至少没有这样合着音乐一起唱过,所以不是跑调就是合不上拍子,但是大伙嘻嘻哈哈地很开心。
又是周末,中方的同事听说他们已经去过卡拉OK ,就建议许多人一起再去。这次他们有翻译陪同,加上中方的同事大概有七八个人,所以他们要了KTV包房。
爱德森还在灯光昏暗的包房里调整自己的视线,有人敲门,而不等回答,门已经开了,进来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很年轻,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来,来!”翻译冲他们招手,并把他们引到爱德森和他的同伴旁边,“他们是来给我们服务的, 帮咱们点歌,加饮料。她们还会说一点英语。”
听说会讲英语,爱德森和同伴们都为之兴奋,因为来小城一个月来,除了翻译,他们不能与任何人交谈。虽然这里的人们是那样友善,纯朴,但除开“Hello”与“你好”双方都几经山穷水尽。近来双方又学会了“谢谢”,“再见”,但距离一整句话的交谈,还有千山万水的路要走。
当然,来的人之一是祝筱懿。
说他们会讲英语,其实还差得远。交谈似乎也不太可能,但双方都很努力,两个女孩子还带了英汉汉英双解小辞典,再加上翻译的帮忙,这一个晚上竟是那么愉快,应该说是爱德森和他的同伴到这小城后最愉快的一个晚上。
几个礼拜以后,爱德森和他的同伴已经不是每晚必在一起用晚餐了。接着,人们发现爱德森的中文进步很快。这样的小城,凡事瞒不得人的,何况爱德森又是这样一个洋鸟外国鸡。
小城的人天真质朴,眼里揉不得沙子,并且有着以天下为己任的胸怀。这天,与爱德森一起工作的中方工程师,拉着翻译找上门来了,劈头就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别以为你是洋鸟,就可以在我们这胡作非为!”。工程师说的话,翻译一句也没有翻译给他听,支支吾吾地说,问他是不是和祝筱懿在恋爱。那人说完,气哼哼地走了。
爱德森虽然并不确切知道来人的问话,但他很清楚的知道来人的用意。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偶尔这个问题也闪过他的眼前,他就摇摇头,把它挥去。
那天吃过晚饭,他和她步行回酒店,月亮很好,满天都是星星,晚风也正好,他挽了她的腰,她就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他又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头,她抬起头来看他的脸;所以,他就吻了她的红唇,软软的,凉凉的。他很寂寞,来了填补寂寞的人,他自然地接受了。仿佛饥饿时,食物摆到了面前就吃了一样自然。现在,有人问到他的眼前,他不知道答案,因为他真地没有想过,也不愿意去想。他之所以决定留在小镇,完全是因为可以多挣些钱,用这些钱可以还掉一部分房子的贷款。他在小镇的生活,是每一个二十四小时的循环往复,没有明天,他也不设想明天。
三天以后,爱德森出现在阿姆斯特丹机场,凯伦如约来接她,远远地朝他招手。由人造太阳晒成浅棕色的皮肤,配着金色的短发,他想到年轻的时候海伦是个漂亮的姑娘。几个月没见,凯伦胖了,在他们拥抱的时候,他几乎拢不住凯伦的腰。下意识里,他对比了一下那个纤细的腰肢,白白的脸,黑色的长头发。
回国前的那几个夜晚,爱德森尝失眠了。近一个月来他习惯了身边有一个人,她丝般柔长的黑发,缥缈的声音,睡去后轻轻的鼻息。现在,他又是一个人了,他要让自己回到原来。
小城初夏的夜晚本来清爽宜人的,可是那几天他夜夜满身大汗,彻夜不眠。凯伦,他从十八九岁就认识的妻子,从同居开始算在一起生活二十多年了。祝筱懿才认识了几个月,谁轻孰重不问自知,再说还有孩子们。他有意地回避着祝筱懿,希望这样能够把自己从歧途上拉回来。祝筱懿对他是什么心思,他不知道,也没有想过,更没有问过她。他不请,她从来不来;他请她,她也从不拒绝。
临走的时候他特意没有和她告别,倒不是害怕她感到难过,而是怕自己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此时,坐在海伦的车里,他的心思在游荡。“这个中国女孩子还真难看透,她似乎在乎我,要不然干什么对我那么好?又好像无所谓,这么多天我没找她,她也不打个电话给我。她到底爱我不爱呢?”想到这,爱德森心里一惊,红了脸,不自觉地伸出手臂去挽凯伦的肩。海伦并没有察觉他的变化,一边开车,一边和他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一到家门口,狗儿琰扑过来迎接他,咕噜噜地说着心里话,用头在他的膝盖上蹭来蹭去。再看到家中熟悉的一切,英式的仿古沙发,花瓶里的玫瑰,壁柜里他和凯伦年轻时的照片,孩子们小时候的照片,土耳其地毯,凯伦做的提花窗帘。。。。。。从厨房里飘来浓郁的咖啡香,爱德森嗓子发热,眼睛湿润了。
“亲爱的,你快洗个澡,我马上得到玛丽她们那去,我们每个周四都在一起做手工。新近我们在做一个窗帘,全部用碎布拼接,非常有趣,因为你不知道结果会怎样。”凯伦一点都没有产觉丈夫的情绪不对,一边楼上楼下的跑来跑去,一边大声和他交谈。
“亲爱的,我给你买了即食餐盒在冰箱里,你放在微波炉里,八百瓦火力三分钟就可以吃了。晚上先睡,做了这么久的飞机一定很累了,不用等我。本来想和你一起喝杯咖啡再走,你飞机晚点,我现在已经晚了。”这时凯伦又匆匆忙忙跑来,在他脸上响亮的一吻,“晚上见,亲爱的!”凯伦随着关门声,消失了。接着,汽车马达响,所有的声音都渐行渐远了。
琰跑过来,偎在爱德森的脚边,发出呜呜的祈求爱怜的声音。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起沙沙的细雨,好像有人在低低地倾诉,渐渐地还又起了一点风声,呜咽着把他本来酸楚的心揪得更紧,他觉得心好像被人掏空了,又好像特别闷,满满地堵得慌,爱德森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小城的傍晚有时也有雨。天边的彩霞忽然嵌上了深灰色的滚边,接着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开始并不真切,好像是隔壁有人在大声地咳嗽,又好像有小孩子在远处玩儿滚铁环的游戏。接着狂风大作,转瞬间浓云滚滚,夜幕低沉,电闪雷鸣。
这样的雨给人淋漓尽致痛快的感觉,像小城人的性格,决不吞吞吐吐。阵雨过后,夏夜的晴空点缀着繁星,天格外的深蓝幽远,好像刚刚洗过似的透明。好几次那样的傍晚,有一个娇小的女孩偎在他的身边,当炸雷从他们头顶经过的时候,她就在他的怀里轻轻地颤抖,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勇敢的英雄。然后英雄和他保护的小姑娘踩着积水到小城的餐馆里去吃饭,去小城中学的操场上散步,彼此用蹩脚的对方的语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怦怦,爱德森朝自己的胸口打了两拳,猛地站起来,甩一甩头发,企图把心里那个黑眼睛的女子抖掉。从计划回家的那天起他就告诉过自己,这不是爱或什么感情,只是自己太空虚。他张开双臂,做了一个阔胸的动作,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希望把沉重的心情,连同那个美丽的影子一起吐出去。
“洗澡!”他给自己下着命令。“家里的水真好,不像小城的酒店,水一会冷一会热,让人受不了。”爱德森这样对自己说。“可是后来有人帮你把浴缸的水放好,还放了咖啡在一张小凳上,你不是很喜欢吗?”心底里另一个声音问他。
爱德森关上热水,用冷水来把自己从梦里面唤醒。
吃即食土豆和牛肉饼的时候他还打着冷战,于是又想念起他在小城里的晚餐,那些奇奇怪怪他叫不上名字的菜式,和那个把食物挟到他碗里的人儿。爱德森心情糟透了,要是有人在身边一定要和那人吵一架, 幸好凯伦不在家,他这么想。“如果凯伦在家你会这么烦吗?”心底那个该死的声音又来问他。
“我们不在家,请留言!”女儿与男朋友住处的电话没有人听。
“杰克,我是爸爸。”儿子在家。
“已经到家了,吃饭了吗?习惯丹凤眼,黑头发的中餐了吗?”儿子在和他调侃。
“你什么时候回来?”爱德森想见儿子。
“对不起,老爸,我这几天都有了安排。你回来得突然,我的时间都排满了。你什么时候回去?我看看是否有时间送你去机场?”
“杰克,快点!”电话那边有人在催了,应该是杰克的女友,安。
“爸,你早点休息,我再给你打电话!”一片寂静,电话已经挂断了。
靠在爱德森腿边的琰,又咕噜噜地说了话。“就只有你忠于我。”爱德森把即食餐给了它。
家里的床,比小城的酒店舒适多了,松软,干爽。卧室里是他和她的气味。爱德森在床上辗转着,试着想象着凯伦回来和他亲热,可转来转去挥不掉的还是那双黑色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凯伦回来他也不知道。
第二天醒来时,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搞清楚自己的所在。凯伦不在。他走出卧室,叫凯伦。隐约听到楼下有嘈杂声,凯伦也应声来到楼梯口,她穿着橘黄色带黑条文的紧身运动装,从胸部开始到大腿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的起伏。爱德森又想起那纤细的腰身。他使劲柔柔眼眶,想看清楚凯伦。
“亲爱的,快下来,吃了早餐,参加我们的周六赛车!”她正冲他笑,嘴上擦了防紫外线的银白色唇膏。“唇膏还是红色的好看”,心底里又跑出来一个声音。
这时爱德森看见下面的客厅里满是人,而且都着了赛单车的装束,正待出门。他们看见他,都过来寒暄,问他旅途是否劳累,昨晚休息好了没有,好像他们是这里的主人,而爱德森只是个客。
“你们去吧,我很累!”爱德森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是个多余的人。这里人的生活并不需要他,他来了,只打扰别人。
“亲爱的,我中午之前准回来,你吃过早饭再休息一下,中午我就回来了。乖!”凯伦们走了,带走了房里的热气,放进了外面的冷气。这里的夏天,早上还是有凉意的,特别在雨后。小镇的天气,夏天就只单纯地热,一如冬天执着地冷。
爱德森一个上午也不知道怎样过的,打开电视,奇怪所有的频道都看得懂,可是没有一点心思看;翻开报纸,每一个字都认识,可什么也没看见。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
带着琰到街上散步,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连一点丢弃的垃圾也没有,清爽得让他窒息。偶然有人从对面的街上走过,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礼节性的打着招呼,不像在小城所有的人都笑眯眯跟他说hello,或者好奇的眼睛审视着他,没有人忽视他,在这里他的存在并没有人知道。
小雨还在下,爱德森感到有些冷,他竖起衣领,耸了耸肩膀。走过两条街以后,小雨变得更加细密,已经分不出雨滴,而只感到雾气和水气。这雾气和水气好象长了手,把爱德森的心揉搓的软软的,酸酸的。看见湖中戏水的野鸭,左邻右舍家整齐的花园,远处草地上散荡的牛只,超市里的人跟他用荷兰语说“上午好”,这一切都让他有要流眼泪的冲动。
“这里才是家,才是我归属的地方”他在心里告诉着自己,计划着中午要和凯伦一起出去吃饭,晚上把孩子们找回来,全家人好好聚一聚。
爱德森在不安的等待中把一个柔软的心不知道怎样又变得烦躁起来了。凯伦回来时快下午一点了,她满身是汗,看得出是赶着回来的。
“对不起,亲爱的,从来都是赛车之后大家一起吃完午饭才分手,不能因为我坏了规矩。我没等茶和甜点就回来了!你吃点什么了吗?”凯伦一进门就忙着问他。
“你不是说让我等你吗?”他的心里酸酸的,“你陪我出去吃点什么吧!”
“我已经吃过了!我给你炸点薯条和冻丸子,马上就好,你等一下。”凯伦还没换衣裳就去了厨房。
“凯伦,” 他跟进厨房,“这次你和我一起去好吗?我很想你,我觉得很孤独。”
“你又来了,我们不是讲好了,就一年的时间,你看,几个月不是很快就过去了吗?再说,我也走了,谁来照看我们的家和孩子们?”
“孩子们早就不用我们照顾,家,不是都上了保险吗?我要你去,你不知道那里的生活多么无聊,单调!”他有些急躁。
“你看你自己,就是这样自私,知道单调,无聊还硬拉我去。好歹你每天上班还有事情做。我去了,每天独坐在家里无所事事,闷也闷死了。”
“凯伦,我要你去! 你一定要去!”他的声音高了许多,可他本意并不想对凯伦大吼大叫。
“你别这样不讲理好不好!我不是你的奴隶,你说怎样就怎样,我也有我的生活!”
“凯伦,你一定不去可不要后悔!”他本来想说“我求你来,因为我怕我没有你会做错事”。
“你是要威胁我吗?如果你觉得对得起良心,就随你的便吧!”
“好,那就听上天的安排吧!”而实际上他想说,“别这样,我现在需要你来拉住我,别让我向别的地方漂去。你再不来拉我,我就漂走了。我自己敌不过那漂流的力量,我要你来拉我!”可这一切,他都没有说。
爱德森并不十分清楚那些天发生的一切,只记得他和海伦吵得昏天黑地,说了太多伤情的话总之。两个星期以后,他提着两只手提箱站在家门外了。房子给了凯伦,凯伦的生活他将继续负担,直到她再婚或辞世为止,这一半是法定职责,一半是为让自己心安。
这期间,一双儿女都回到了家里,苦口婆心希望他能够悬崖勒马。女儿更是泣不成声,责骂父亲不顾及她的颜面,儿女都长大成人了还要离婚。
“难道你就一定要再生几个杂种才甘心吗?”女儿歇斯底里,摔碎茶杯的时候,爱德森的心也碎了几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