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个妈妈抱抱我
在疫情横行下,有谁又能逃避墨菲定律呢?
-题记
我在网上一眼看到了这张照片,人性与爱的光芒,直击泪点。
在伊拉克,一个没有妈妈的小女孩,在孤儿院的水泥地面上,画了一个妈妈。她小心翼翼地脱下鞋子,然后在妈妈的怀抱里睡着了。。。
请把你的脚步放轻
莫将孩子惊醒
一个充满阳光的梦境
抚慰着孤寂的心灵
地面的冰冷
世界的血腥
在线条勾画的怀抱里
重享妈妈的温情
默默地望着卷缩在地上的小女孩,所有思绪在疫情中变得更加敏感和脆弱。
昨天正好是母亲89岁生日,在我记忆里从来不曾在母亲身边好好的陪老人家过过一次生日。不孝女马上抓起手机,
“祝妈妈生日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长命百岁,后福无疆。世上只有妈妈好;天之大唯有妈妈恩情比天大;”我一口气把能说的祝福话一古脑儿都倒了出来,连歌曲名也用上了。母亲竟然一直很淡定地跟着我轻轻地哼唱起来,然后一句,“侬今年啥辰光回来啊?”
记忆被拉回到三年前的博文。
2002年春节大年夜,中国人家家张罗着喜庆的气氛。凌晨五点多,母亲与往常一样起床,准备着过年的忙碌。突然一阵剧烈头痛想要喊叫只能呢喃,想要站直整个身体却不听使唤立刻倒了下去。那年母亲七十一岁。
25分钟后,医院颅脑CT片显示: 左半球基底节区4.5 cm x 3.5 cm 核状大出血。情况非常危急。母亲有急症脑外科手术指征,而这当儿即使这样大的教学医院,大部分有名望的医学专家都在欢庆传统的中国农历春节了。手术与非手术成活率都只有50%。
我在中领馆门前欲吃了一个闭门羹,大红告示:农历春节闭门三天。往后的日子,签证就一直是我的心病。直到最近可以十年连签,我心上的这块石头才算落地。
拿不到回国签证,我虽心急如焚欲插翅难飞。我立即电话遥控国内,“马上复查CT”以检测脑内血肿是否有继续增大活动性出血?所幸,血肿没有变大。
“保守治疗!”我毫不犹豫地作出也许是我一生中最困难的决定—不做手术同样有50%的生存希望,我安慰自己。
母亲是一个普通的幼教工作者,生性活泼开朗能歌善舞为人热情,写得一手好字,弹得一手好琴;画画也每每不输于人。退休后,她一边辅导着几个孩子的钢琴课,一边在里弄里做着文宣工作:歌咏比赛,黑板宣传,家访教育,社会安全,好像哪一样都离不了她。
不记得那时家里有什么像样的家俱,但是那台聂耳牌钢琴却伴随我们渡过了多少快乐童年时光。很明显,我姐遗传了母亲圆润亮丽的嗓音,她的歌唱水平几乎可与专业人员媲美;我妹至少也感染了一点音乐习气会弹几首钢琴名曲;而我则五音不全太不家庭化了。光说那长相,我姐清丽甜美、温柔婉约活脱是母亲的翻版,我妹五官精致、大气逸人则完全拿走了父亲的基因。我则不像爹也不像娘。母亲也自嘲自己本事大,三个孩子三个完全不一样的面孔。如果说遗传基因并没有在我身上完全错位的话, 唯一可以告慰的便是自己快人快语的性格像极了母亲。
母亲的能干和精明令我永生难忘;
母亲的严厉和善良使我终身受益;
母亲的勇敢和坚强一直令人咋舌;
母亲的平凡和教养一身为人师表;
妈妈您用生命的乳汁哺育了我, 浇灌了我的成长之路 。“ 学会做事前要先学会做人” 让我在人生的道路上实现自我生存的价值。您还谆谆教导:“ 宁可人负我,我不可我负人。” 使我在今后的生活、工作中养成的大气,有多大的委屈都能坦然面对,不计个人得失。
如果我要抱怨老年痴呆的婆婆,母亲却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将心比心 ,每个人都有老的这一天。” 使我心服口服地明白照顾老人是我们道德承传,让我每天精心细致、无怨无悔地照顾着失去生活能力的婆婆。
妈妈,当女儿来到您身边时,您全然不知。春节,中国新年这样特别的日子里,我在病床边看您烦躁、挣扎,心如刀绞。虽然,有护工在场,我还是不放心。我要亲自给您洗脸、擦身、端尿、清大便。半夜我不敢入睡,怕是耽误了您每二小时的翻身。您不会张嘴吃饭,我握着您被针头扎肿的双手,数着静脉点滴把心痛的泪水一起流进您的血管里。妈妈,女儿要默默守候在您身边,等待生命奇迹的出现。
在靠生命支持疗法的漫长等待,精心护理和耐心守候中,第68天奇迹出现了,母亲完全恢复了意识。她转动着依然清澈的双眸,在遭遇大脑左半侧基底节的大动脉出血后,当她醒来发现自己右半身没有知觉,不能动弹时完全崩溃。母亲醒来后第一句话:“你们为什么要救我?”是啊,母亲今后的生活将面临着不会走路,不会吃饭,不能写字,不能弹琴,不会唱歌,不会画画,不能教书,不能针线。睡着的世界一片无知,醒来的世界如此残忍。母亲陷入了压抑茫然之中。这一刻,临床医学对生命的思考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在医学发达较完善的美国,建立个人advance directive paper尊重生命让人活得有尊严是自己在医疗规划中清醒的时候所能做出的抉择。
泪奔泉涌的瞬间,我不忘对生命演绎的重温和解释:母亲!您是以自己顽强的生命力战胜了死神来拥抱多彩的生活;医学在这一刻没有奇迹,而您的生命绽放了光芒!母亲,活着多好!我依然可以在您面前撒娇,可以千百次地对您说:“妈妈我爱您!”
母亲经历了出血—昏迷—清醒—压抑的大回转, 以后的日子是一段非常艰难,重塑自我,意志不拔,催人泪下的康复历程。
在母亲出血性中风后十多年里,又遭遇右侧股骨颈两次骨折置换人工股骨头和左侧乳腺癌手术,每次我都害怕的以为您会挺不过去,可是凭着您的毅力都坚强地挺过来了。现在,您还自编体操每天增加锻炼强度,您用左手学会了吃饭,穿衣,左手写简单的字。最让我惊讶的是CT片左侧脑内有这么大的窟窿(软化灶),母亲依然思维清晰,做股票遥控操作我姐买进卖出毫不含糊,有时还能哼哼小调。我跟母亲说:“妈,您老坐着不动没人知道您是中风的人。”母亲则会心地笑了。
“妈,您不动,我帮您照张像。”我从回忆中醒来,在与母亲的视频中,按下了快门。于是就有了一张母亲坐在滕椅上的照片,也是老人家每天的基本姿势。家里的保姆把母亲照顾的很好,刚刚洗过澡,弄得干干净净。
“妈妈让我抱抱您。”我在手机前张开了双臂。
“侬就会喔空(只说不做)”我姐特看不惯我乔模乔样。每次探亲回state,我都会哭得稀里哗啦,我姐说,“那是你付出的不够多。”
“侬什么时候回来?”满是银发的母亲又追问了一句。在我离开的那一天起,她老人家就在倒数第二年我回家的日子。
我哽咽着说不清楚。就在早晨我离开病房前跟我们Staffing office沟通了一下。今年的假期怎么办?中美两边各隔离二周,我一个月的假期就泡汤了啊。我被告知,休二周隔离的假,公司不付薪酬。我一高兴,好啊,我一个月的休假,回来隔离二周,后二周我当然不要工资,可以休6周了。马上得到修正,如果知道要出境的休假总共只能四周,后二周的隔离已经算进去了,而且不付薪酬,一个月后必须回来。我一下子掉入了海底二万里,心里谅透了,心情抑郁了。不过 Staffing office的人补充道,现在计划天天在变,2~3个月后,谁也无法预料会是什么新策略?现在变数这么大,我没敢告诉母亲,疫情不知道还要熬多久呢?
疫情当头,掉进墨菲定律(也叫倒霉蛋定律)不是还有:毕业季没有毕业典礼的学生;婚礼没有庆贺典礼的新婚燕儿;惨淡的经济;倒霉的航空业;不景气的中餐馆;一蹶不振的股市;入不敷出的小业生;许许多多关闭的生意;各种各样失业的人士;待在家里焦虑不安的人们。。。
比起卷缩在地上救温暖的小女孩,我有父母亲,我很幸运,我还可以有个念想,迟早都可以回家看看。
后院的三角梅开的红艳艳,突然看见有一枝掉落在地上,怜惜花朵的凋谢,我把它拣了起来,在桌上、椅上,裙子上尽显了它最后的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