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葬礼 (八)(完)
Z市到D市又新修了一条高速,新的这条比旧的那条快了半个小时,而且两边的风景更加迤逦优美。
我欣赏着窗外的青山绿水和萦绕在半山的云雾,和两位中学同学的一路惬意地闲聊,我忘了我刚刚告别年迈的母亲和长眠的父亲所带来的悲伤,我竟然找到自驾游的感觉。
到D市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四叔家去看望四婶。我惊奇地发现在我所有曾描述过的从前在D市的生活的文章中,我从来没有提到过四叔,四婶,其实我对他们是很有感情的,特别是四婶。
四叔和我爸爸是亲兄弟,四婶总是笑眯眯的,说话很温柔得体,看起来很有风度修养,在我第一次懂得气质这两个字的含义的时候,首先联想到的就是四婶。
四婶对我一直很好很热情,我永远不会忘记我刚分到D市工作时,四婶亲自找到我的单位,来看看我的宿舍,然后带我到她的单位,告诉我如果有事找她,我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她;每次去四叔家,就算他们刚吃过饭,四婶也会立刻下厨为我做个菜,炒个鸡蛋,没有血缘关系的婶婶能做到这一步,我觉得我已经很感激了。
爸爸过世四叔来了,四婶没来,因为四婶刚做完手术,她在一次例行体检中查出了肾癌。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过四婶了,这次回国行程依然匆忙,晚上还有D市同学聚会,但我知道我无论如何要去看四婶一眼,不然怕是以后没机会了。(呸呸呸,乌鸦嘴,knock on wood。)
我匆忙买了一些营养品来到四叔家,我和四婶手拉着手坐在沙发上叙旧,四婶看起来精神很好,完全不像才做了手术一个星期的病人,她依然是风度翩翩,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
我只呆了不到10分钟就起身匆忙告辞,因为同学已经到餐馆等着了。和四婶站在门口分别的时候我突然鼻子一酸忍不住哭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是因为舍不得她担心她的病而哭,于是急忙找个借口说:“四叔长得跟爸爸真象,看到四叔,让我想到了爸爸。”
四婶理解地点了点头,她不知道我其实是因为她。
刚出门不久就碰到得知我来了特地赶回来的堂妹,她遗传了她妈妈的温文尔雅,还是我记忆中她小时候的模样甜甜地唤了我一声“二姐”,看见我要走了,就一直送我到车上。
晚上的同学聚会以回忆读书时同学们的外号为主题,大家绞尽脑汁地想,想起来一个大家就爆笑一番。现在发现小时候其实挺残忍的,同学的外号基本上都是根据同学身体的“缺陷”而取的,比如猴子,飙猪,乌鸦,麻雀,大鼻子,姑娘儿,非洲人。。。很多同学的大名都不记得了,但说起外号印象却仍然很深刻。
我从小到大基本上没外号,只有小学的时候有段时间我妈要我戴眼镜我也不知道矫正什么,其实我不戴眼镜也看得清清楚楚的,于是全年级最讨厌的那个男生每次见到我就叫我“四眼狗”,气得我好希望有个哥哥去揍他一顿。
当天晚上住在红家里,第二天下午一点过的飞机飞上海,晚上八点过飞美国。
早上起来看见红愁眉苦脸地站在客厅中间,抱怨找不到衣服穿,可是她刚刚跟风做的七条漂亮的绵绸裙子正晾在阳台上,我摇摇头想,这个女人没救了。
象每次回来一样,临走前挤出一点时间和以前在D市认识的老朋友喝杯咖啡, 她们其实都是峰的朋友,现在峰的朋友成了我的朋友,在《等你爱我》中我都有提到她们,我已经不记得我在文中用什么英文字母代表她们了,现在每次回来都会和她们一聚。
在我和朋友小聚时红出去帮我办一件走之前必须办的事,红一两个小时后大汗淋漓地回来时,到了由朋友送我去机场的时间。
多愁善感爱哭的我又是鼻子一酸,这次是舍不得红,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不肯放手。
这次回来奔丧,在每一个身心煎熬的时刻,守夜,告别仪式,出殡,火葬,下葬。。。自始至终都有红不离不弃的陪伴,我不能想象如果没有她,我要怎么度过那些艰难的时刻。
当天上海下暴雨,我的飞机晚点两个多小时,这是我和红在我焦急地等待中的微信对话。
这么不加思索对一个同性自然地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这是今生第一次,写完我自己都吓了一跳,难道我这是要断臂的节奏?转念一想,管它呢,反正美国现在已是解放区的天,明亮亮的天了。:)
回到家打开行李,发现我我还是不会装箱。因为我觉得妈妈很快会来美国,所以就将爸爸的遗像带了回来,没想到托运过程中玻璃全碎了,幸好相片没被划破,我又买来镜框,将爸爸的相片放在二楼走廊,现在每天走过都能看到爸爸微笑着看着我,我不觉得他已经离开了我。
写了太多生离死别的故事,强,峰,BB,父亲,我的生命中不同时期曾经很重要的人一个个地走出了我的生活,希望以后不再写悲痛的故事了,但是有两个还是一定会写的,希望10年以后写《再见!亲爱的妈妈》,40年后写《蝴蝶抗癌之路》。:)
按照我一贯的耍宝风格,我要用一个笑话结束《父亲的葬礼》这个系列。
有一天同学们又在微信群讨论股票大跌的事情。
我说:“你们发现没有,股票就是从我爸走的那天开始一路狂跌的。”
一位男生说:“那要想办法把你爸弄回来。”
我说:“弄回来难度有点大,你们过去容易些,那边股市一定在大涨。”
我说完大家就鸦雀无声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