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 （十三）

 

高三的最后一学期，就象八百米长跑，（我每次跑完800 米都像丢了半条命一样，）到了最后50米冲刺的时候了。十一年寒窗，就为了高考一博。我妈找了一间单身宿舍，让我和桃子一起复习功课。

桃子比我大一岁半，她父母和我的父母曾是医学院的同学，毕业的时候我父母留校，她的父母被光荣地分配到了贫困的少数民族地区，据说走的时候是欢天喜地的，全院师生敲锣打鼓地欢送他们。我妈说她因为没有被选中分配去支援贫困地区，桃子父母他们走的时候，她一路哭着追着他们的车跑了很久，羡慕得不行，为此还伤心了好一阵。

谁也不会想到十多年后，桃子父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调回了Z市。桃子是在偏远的山村出生的，她说她小时候生活非常艰苦，那边的教学质量也很差，她父母调回来时她正在上初中，因为跟不上被留了一级和我同级，所以比我大很多。

桃子成熟懂事，我们俩在一起学习我妈很放心。我和桃子大部分时间都很自觉，吃完晚饭就一起背着书包去宿舍，稍微聊两句，就埋头各做各的事，通常要学到很晚才一起回家。我们也有淘气调皮的时候，那个宿舍锅碗瓢盆俱全，有一次我们嘴馋了，还居然在那里偷偷烫了次火锅，肉肯定买不起，就用零用钱买了些蔬菜来吃，好开心哦。还有印象深的事就是看美女。别以为只有男生喜欢看美女，女生也照样喜欢看呢，赏心悦目嘛。我们的书桌靠着窗，窗外就是一条通往山上医学院的路，常常有医学院的大学生路过。我的视力比较好，发现目标就叫桃子看，桃子立刻戴上眼镜，还要站起来趴在窗台上，用一只手推着眼镜，眯着眼睛盯着美女看。我每次都替她捏把汗，要看就偷偷看嘛，这副架势也太夸张了吧，要是被美女发现了，多难堪呀，等美女走过，我们还要屁股太大，腿太短地评论一番。

有一天晚上，我一定又在为强憔悴，桃子也不知为何事心烦，我们都没心思复习，看什么都看不进去，换了语文换数学，换了数学换英语，带去的书都翻遍了，没一本读得下去。桃子也把书翻地哗哗作响，我们都看出彼此的烦闷，就死了心，决定给自己开恩，放一个晚上的假，每当这种时候就是玩起来心里也有种负罪感。

我们开始天南海北地神聊起来，聊着聊着，我一冲动，突然决定告诉她关于强的事情。两年来，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讲过，那晚告诉她之前，我还先和她拉钩发誓不许对任何人讲。桃子一定预感到有什么天大的秘密，激动地小脸涨得通红，美目圆睁，肯定心里暗自高兴今晚的假也没白放，看把蝴蝶的秘密都套了出来。那晚我其实故意轻描淡写地讲得很轻松，而心里却是又激动又兴奋，桃子听完后惊呼怎么一点没看出来。我和桃子从那时起，相互之间就再也没有过秘密。

光阴荏苒，转眼间，我们已从少女变成了中年妇女，二十多年了过去了，直到现在我们都还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好友。我们都考上大学的后，我怎么就没想到让她去给我通风报信一下呢？桃子是个很热心的人，我要是求她去跟强讲的话，她一定义不容辞，我们那时都太年轻了，她没想到要在这件事上帮我，我也没想到要请别人帮忙。最可惜的是我和强大一寒假的时候在D市约会，（别为我担心，那次我打死也不去他奶奶家了），两个人疯玩了一整天，去了人民公园，去了XXXX，还一起吃了饭，高考完的夏天的那个没有找到他的约会想要做而没做成的事全都补上了，可最后两人还是什么都没说，开口真的那么难吗？那时候要是有个人来帮我们挑明了该多好。多年后回过头去看，那天我们错过了，其实我们今生就从此永远错过了，这是命，也是缘分。

我记得都是快接近高考的前两个月了吧，物理老师魏老师的夫人突然胃出血住进了医院，魏老师找到我妈妈和强的妈妈帮忙，两位妈妈象接到圣旨一样，从安排住院，找最好的医生到拿药什么的，忙得不亦乐乎。魏老师那人你别看长得虎头虎脑的，其实是一个好心细的男人，对他太太和儿子，体贴呵护的细致入微。（我知道你们喜欢称呼配偶为爱人，可我从来没这样称呼过，因为我一结婚就来到了美国，我们这里没有人这样称呼的，主要是太肉麻了没人叫得出口。爱人的称呼好像是江青发明的吧，其实共产党最浪漫了。）他太太长得还不错，有点弱不禁风林黛玉的味道，看到他们在一起，你就会想到小鸟依人这个成语。他太太出院后，为了表示感谢，他来我家给我补了几次课。老实说，没有什么用，第一，那个时候补已经太晚了；第二，他也就是把课堂上讲的内容再重复一遍，我还觉得浪费我的时间呢。

魏老师是个黑板大王，一堂课下来，能写好几大黑板，我上他的课就是拼命抄笔记抄到手软，我字写得慢，有时候听他讲了，笔记就忘了抄，下了课，还要去借别人的笔记本补上，上他的课最累了。那时候的老师可真伟大而且敬业，在黑板上写字累人不说了，（我试过几次，没写几个字手就酸了），擦起黑板来更是漫天飘舞的粉笔灰，弄得一头一身都是，图个啥呀？哪像现在的老师，提个手提电脑，幻灯机一开，一堂课也不用写几个字。

我最讨厌全班第一名的嘉同学了，魏老师每次讲完问：“大家听懂了没有？”嘉同学就立刻回答说：“听懂了。”魏老师就高兴地继续往下讲，可是我还在云里雾里，我又没胆量提问，所以后来每次魏老师问“大家听懂了吗？”我就在心里祷告：“嘉同学，求求你住嘴！”

我刚开始不知道魏老师也去强家给强补课了，（幸好没让我们一起补，不然我会连斗大的中文字也不认识的。）直到有一天我妈给我讲，魏老师告诉她，他也去给强补课了，在给我们补习后，他认为我和强比起来，我比强反应敏捷，思维清晰，条理清楚一些。魏老师的这番评语当时丝毫也没有影响我对强的感情，“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一点都不假，而我后来发现，我其实是一个很崇拜英雄的人，对一个以我的审美观价值观来衡量没有大大超越我的人，我会完全找不到感觉的，而对强，则是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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