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交情
这老小子也太嚣张了,居然向我叫板,让我写他。一想,认识六十年居然没留下什么把柄。难怪,他大学是打棒球的,一项勇猛又狡猾的运动,哪能落个把柄让一个笨狗熊抓住。冬眠吧,一觉醒来或许能想起些。
高中是少年不知愁的年代。那时已开始人整人,但和我们中学生有关系嘛?上课,玩和回家。功课是各管各的,而且是相互“不问国是”。这小子是不是好学生与我无关。
这小子会玩小皮球。课间分为两伙,把小球扔来扔去,用球在对方头顶上蹭的那种。我抓不住球,只好和小黎英那些不善接球的观战。他善玩球,小球飞快地在他手中传动。上课前半堂思索战术,后半堂活动手指,铃一响冲出教室。扔球传球接球之精湛可迷倒一大片,可惜读了男中。
1956年五四青年节在26中有个营火晚会,我们都去了。会后有个团课学习班,我回家他留下。留下的都成了组织中人。不记得他当过什么官,他也不是那种吐沫横飞的,我们就成了朋友。他住东四六条我住东板桥,回家不一路。不同路也无妨,为了同行可以绕路。骑车比快比慢,也比谁定车定得久,尽是男孩的把戏。去过他家,他也来过我家,我妈取其姓的谐音叫他”乐家老店”。前几日他说曾把我堵在被窩,还不止一次。我沒印象,不知谁记错了。
高二时班上好事者曾经组织了一次鹫峯野营,住在炮校。火车到沙河,然后走到山脚。同行者好像有他。途中口喝难耐,同到农家中借猪食勺舀水喝,好像也有他。以后晴天爬山雨天看山洪,有他。最后一天爬过光滑的巨石到山上偷摘不知有主没主的梨,也少不了他。荣辱与共的兄弟了。
这小子精力过剩。高三寒假要去劳动,丰台挖河道和十三陵修水库任选一项。我选十三陵他双选。年初二坐火车到昌平车站再走到县城,真不近。没打背包和孙同学抬着行李走。没几步肩膀就疼得不行,不断左右换着抬。这小子也不来帮,真不够兄弟。
在十三陵那些日子天不亮起来在饭摊上抓馒头比着吃,同吃。由县城摸黑往水库工地赶,同行。在还不见大坝的河滩上挖探坑,同累。中午就着飞沙吃馒头,同牙碜。在芦席围成的厕所经寒风考验,同听落地之声。每晚挤在没有门窗的仓库稻草中闻着酒糟味睡觉,同闻同鼾。一同做好事,比雷锋还早。可能还做着同样的回家美梦。这次兄弟有了太多的“同”。
大学发榜后两人同校不同系。我住二号楼他住一号楼,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有辆破自行车,掛了把防君子的锁放在二号楼中间的楼道里。经常要骑的时候就不见了,不要骑的时候又回来了。不解。后来才知防君子的锁防不了这个小人。后来他宿舍的同学也加入小人之列。这老小子有时迁之技。有什么办法呢,兄弟嘛!
他中学时课上课下潜心于小球到大学终于有了结果,加入了清华棒球队。下午锻炼时间他练他的球,很少旁观。不过偶尔看到女垒总有一双眼睛盯着他。明星吗,没人盯才是怪事。兄弟吗,有情况会不告诉大哥我的?疏忽了,被骗了。
一个暑假找我去香山。两辆车,路上我的车没气了,坐在他的后架牵一车照去。到香山后蹭票,从墙外的山石爬进香山。当时拍的相片至今还在。那天兄弟有点不对劲,大哥我没注意,到N年后才知这小子那天被女朋友扇了。
那时是困难时期,他吃运动员食堂。清华的运动员吃得比我们好,真想去蹭几顿。这小子啬皮,没带我去混一次。我那恨至今没消,现在他反怪我当时没告诉他。要我去讨?这兄弟呀...。
文革一乱失去联系。好了,总算摆脱这丫了。不想一日他找到我办公室来。纯属偶然,他来查资料,资料柜就在我背后。突然后面传来一声“大哥”。这么熟悉,怎么这丫找到这里。摆不脱的兄弟呀。
他搬到西安了。一日大哥没打招呼就去了,小姪见我急忙拉我進去。只见我小弟趴在床下,忙问“找什么?”。他有点尴尬地说“不找什么,给儿子抓蛐蛐”。多年后碰见已成为“刘欢”的小姪问当年他爹蛐蛐抓到没有,笑答“大伯呀,哪是抓蛐蛐,是找牙”,又加了一句“经常找”。
老年痴呆坐拥三个亿:失忆了,回忆过去不容易,特别是离现在近的事。抓蛐蛐的事也就三十多年,离现在太近,记不清了。那些五六十年前的事绝对有影。
反馈回来了,兄弟只笑没反驳。不是默認了,是默忍了。补充了些他认为应加进去的,如高考后到卧佛寺挖石滩和看日出。记得,记得挑石头把扁担的钩子拉直,记得干完一天活一块骑车到香山正门往下冲。睡懒觉就没同去看日出。
他还提及到同学家蹭飯。有这回事,是60年前后的一个暑假,拿着一个120改装的用35毫米胶卷的照相机从学校转到工人体育馆又转到到民族文化宫。中午转到西四饿了,想到丰盛胡有中学同学。敲门后黑漆大门里面几个站岗的解放军,那同学的爸是副国领导级的工商大佬。讲明找同学通报认可后就放進去。那天蹭了顿困难时期难得的好飯。我弟还记得吃的是四川腊肉和两个鸡蛋燉的一碗鸡蛋羹。连蹭饭也一块,真兄弟也。
探讨了为何成为兄弟。简单,只缘“臭味”相投。
庸猫于南卡, 2015年3月25日应兄弟之邀专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