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Novator（三）走出失业的阴影

刚刚裁了员，又搬到了这样一个让人提不起劲儿的地方，为了安慰员工，Mark给大家发了奖金。虽然钱不多，但总比没有强，这可是用牺牲工作环境的舒适换来的！夏天的时候，Mark请全公司员工到他家举行了一次烧烤，后来还特地邀请我们课题组到他家聚餐。Mark是犹太人，不仅精明，对员工也慷慨大方，特别是对他钟爱的技术人员。

当时在Novator工作的大多是做网站开发的本地年轻人，因为公司小，结构简单，没有繁琐的清规戒律。刚开始我们每周五都有公司聚餐，后来经济不好，便改成两周一次的Pizza午餐和甜点，这样保持了近十年。Novator的甜点是最让我开眼的，每次五六个蛋糕，式样精美，看了就让人流口水。聚餐后老板会介绍公司最新情况，迎来送往，再加上几个略带黄色的笑话，气氛轻松而愉快。每年的万圣节公司还有服装比赛，虽然我们从来不参加，但这丝毫不防碍我们欣赏和慨叹西方人的想象力和表现力。

2002年我怀孕了，预产期是十二月。

我休产假前的最后一次周五聚餐，Mark讲完话，正要走下台，他夫人Tressa上前与他耳语几句，Mark微笑着看向我，向大家宣布我就要休产假了。他说，有一个人要走了，可能觉得不妥，他顿了顿，接着说，当然她只是暂时离开，她还是会回来的。大家都向我送来热情的祝福。

我休假前的最后一个星期五，印象里那天有些阴雨，快下班时Yann叫我去开会。当我们四人坐定，Yann和ZD 把一瓶鲜花和一张贺卡呈现在我面前，我是由衷的惊讶和感动。想想他们两个男人，能有这样的心思，走了好几家店才找到称心的鲜花，真是为难他们了。
 

我顺利生下了女儿，又乔迁了新居，生活忙碌而快乐。在得知我顺利生产后，Tressa特地给我发来邮件表示问候，公司也送来礼品花篮表示祝贺。

因为总体经济状况不见好转，我一直担心公司的工作，所以在临近一半产假时，我给人事部打了电话，告诉他们我想提前回公司上班。公司很快给我回了电话，说鉴于目前状况，公司已经没有我的工作位置了，不需要我再回来上班，公司会给足我一年的产假补贴。

这个消息对我的打击，不止是经济上的，更是精神上的。现在知道解雇在西方是家常便饭，没有了再找呗， 没什么了不起。但那时对西方的经济规律和就业市场不是很了解，根本没有被解雇的思想准备，更觉得被解雇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情，难于向他人启齿。但静下心来，我了解公司的境况，理解Mark的难处，所以对公司没有半点怨恨。

到公司收拾东西的那天，我们一起出去吃了饭。在跟Mihai和Yann拥抱话别之后，我倒真的不知道该和ZD说些什么了。中国人男女之间好像还不习惯拥抱，但不拥抱似乎又显得比Mihai和Yann生分了。ZD本来就不善言辞，这时更不知如何开口，只见他垂下眼睑，轻轻地但是不容置疑地说，“我送你下去。”然后端起装满我东西的纸箱，一句话不说，头也不回地下楼了。我只好赶紧跟上。

因为同情我的境遇，ZD后来一直和我保持着联系，尽力帮助我，这也使我有机会结识了他们一家，还和他夫人成为了亲密的姐妹。ZD 待人真诚实在，不仅对我，对后来进公司的所有中国人，他都鼎力相助，倾心关照，成为了大家实实在在的龙头老大和主心骨。

Mihai 对我的离开也深感过意不去。那几年，他和Mark一直有关于我们课题的论文发表，他曾请Yann和ZD帮他审核，我却从来没看过，也不太关心。在我离开公司后不久，他忽然向我要简历和照片，说要把我的名字放到他的一篇论文上。半年后，我收到了十本人工智能的杂志，我的名字赫然在他的论文上，而且仅排在他和Mark之后，在Yann和ZD之前。说实话，这篇论文我见都没见过，但其中的思想我确实参与了实现。说来好笑，老公的一个博士同学，当时在欧洲做博士后，看到了这篇论文，十分惊奇，想不到我竟有如此高的学术水平，还特地向我们打来电话询问。

由于一直找不到客户，在我离开公司后不久，人工智能课题组解散了。按照ZD的解释，我们的产品已经足够好了，只是时运不济，赶上了IT大萧条。如果产品早几个月打入市场，可能就是另一番局面了。实际上MangoMoon并没有完全消声匿迹。后来Mark根据客户要求，请Yann和ZD 去繁从简，把它的核心部分打了包，做成简易的对话问答产品，现在还在几个网站上运行呢。

课题组解散后，ZD和Yann被分配到网站开发组，做开发网站的平台Virtual Retailer 3（VR3）的维护。Mihai则加入了Novator和一个风险基金联合的项目，继续做人工智能相关的产品。这以后的日子对他来说并不容易，没有了ZD和我，从设计到繁琐的编程调试，都是他一人。几年之后，因为没有和风险基金的人搞好关系，Mihai悻悻地离开了Novator。他最后还是输在了他桀骜不驯的性格上。

因为IT行业不景气，工作不好找，我在休完一年产假之后，申请了政府资助，考虑转行，重新回到了学校。几个月后的一天，ZD忽然给我打来电话，说Novator人事部向他了解我的联络信息， 有可能想让我回去工作。果不其然，不久我就接到了公司的电话，问我愿不愿意回去。当时政府的资助还有一年，但考虑到毕业之后还是要面临找工作，倒不如抓住眼前的机会。

就这样，2004年十月，我重新回到了Novator。

现在想来，其实失业是人生宝贵的经历。它置人于死地而后生。当我们从人生的低谷爬起，掸掸身上的尘土，继续前行时，我们会有比别人更坚强的心智，也会对未来拥有的更加珍惜。

人生的高峰和低谷在所难免，当我们别无选择时，只能勇敢面对。只要不丧失希望和努力，命运早晚会为我们打开一道幸运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