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走进菲儿茶餐室—写在母亲节

听说在我老家的小城里新开张了一个”菲儿茶餐室“是昨天的事儿，回来探亲，我每天很忙又少有出门闲逛，所以对于城里的大事儿也是孤陋寡闻的。

这不，母亲节就要到了，洁敏的妈妈给我打来电话，说要请我出去坐坐。我感到特别惊讶，我怎么能让洁敏的妈妈请我？

洁敏，是我小时候邻居家的孩子，她比我小很多。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才出生不久，在妈妈怀里抱着，像一只小猫那样，显得虚弱无力。洁敏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这次妈妈又一下生了一对女儿。

那天，小城里很安静，因为梅雨天的缘故吧。天不下雨的时候，人们盼雨，真下起来没完的时候，又都烦雨。人们什么事儿都做不成了，只能呆在家里。

那天听大人们在说：“听说了吗？老马家的小老二要送人了，今天就来人取呢。”我心里一惊？怎么了？马家要把孩子送人了？为什么？我不敢问，但我想，我一会儿一定要去看看。

没有多一会儿，听见外边有不熟悉的人在说话，而且是外地口音，我马上冲出了家门，想赶在别人的前边到马家去看看。

马家的门半掩着，看见里面已经有了外人了，我没有敢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偷偷地观望着。 

我看见马婶手里抱着那个弱小的洁敏（当时叫小二），脸紧紧地贴在洁敏的脸上，自己早就哭成了泪人。

“她马婶，别哭了，给小二找了这么好的人家，怎么说也是在大城市啊。家里条件那么好，先说孩子不挨饿啊。再说将来也能念个好学校。”小城里的老姥姥这样说着，一边就从马婶的手里往外抱孩子。

马婶回转身子一下就趴在了自己家被子上，痛哭了起来。老姥姥把孩子给了来人说：”快走吧，一会儿她又后悔了。“ 

就这样，洁敏从我们小城里被大城市的人抱走了。 

一晃，洁敏从上海复旦大学毕业了。再后来去了美国。而洁敏的父母还是一直生活在上海。

因为送洁敏走的老姥姥跟我们家有点亲戚的关系，所以我后来得以知道了洁敏的去处，也因为我后来也留在了上海，所以，跟洁敏也有来往。只是洁敏的父母不知道我跟洁敏的生父母也认识。 

接到洁敏妈妈的电话，我赶紧去了洁敏家。我陪着洁敏妈妈来到了”菲儿茶餐室“，我在上海生活着，对茶楼，餐厅并不陌生，也知道很多茶楼也有点心卖。但像菲儿开的这家茶餐室这样的地方，还真是不多见。 

洁敏妈妈希望我去那里，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加上洁敏妈妈一再说让我开开眼，我也就没想很多。 

进了这家茶餐室，我懵了，这小城里有这样高雅的地方，我实在想象不到。我心里马上想到了，以后谁再找我说话，一定就到这里来。主要是环境，这里的环境太好了。 

我还没有从惊喜中醒过神来呢，一位美丽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风度，长相，言谈举止，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人。”两位好，一定是女儿带妈妈出来过节了？我猜的对不对” 说着话，她的手自然而然地挽住了洁敏妈妈的手臂。

洁敏妈妈不好意思地说：“我哪儿有这么漂亮的女儿啊，不是的，不是。”怎么不是，是。”我赶紧说。

后来才知道，她就是菲儿，这家茶餐室的老板！

我跟老板要了一个比较偏的位置，为的是不受人打扰，我知道，洁敏的妈妈一定找我有话说。 

菲儿领我们落座后，叫来了服务生，嘱咐她照顾我们，还告诉我们，这周店里因为母亲节有优惠。说完微笑着走开了。

去茶楼餐厅，我最怕被老板娘之类的特别关照，跟你聊起来没完没了，影响心情也耽误时间。菲儿却不一样，虽然店刚刚开张，却好像已经经营了很久，她待客非常得体，让你感到轻松，愉快，舒服。 

自那，我就没有再见到她出现在我们桌前，我喜欢这样的环境。 

我要了绿茶，给洁敏的妈妈要了一杯奶茶。洁敏的妈妈端着奶茶，眼泪就下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呀，就问：“您怎么了？”洁敏妈妈轻轻地放下奶茶，说：“洁敏就是因为我当时没有足够的奶水，同时喂不活两个孩子，才不得已送人的。” 我知道，洁敏妈妈是想洁敏了。 

“跟你说吧，洁敏这些年生活在蜜罐子里呢。”我把身上洁敏的照片给她看，洁敏妈妈哭得成了泪人，一边看一边擦眼泪。“小二，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想你啊。”洁敏的妈妈失声哭着说着。

我轻轻地劝她：“您别这样，让人家看见不好，再说，今天过节呢。”洁敏的妈妈慢慢地停止了哭泣。 

“手儿，今天我叫你出来，也是有事儿求你。”洁敏的妈妈又重复了一遍她为什么要把洁敏送人，那种后悔，那种内心对不起孩子的样子，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其实那个年代，在稍微偏远一点的地方，像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不单单是女孩儿，就是男孩儿也有被送人的。那情况并不是有些人说的，重男轻女，所以女孩子都被人扔掉或送人。 

那时候，很多大人自己生存都是问题，别说养好多孩子了，加上那时候人们知识少，避孕措施基本没有，医疗条件又很有限，做流产比生孩子的技术难度还大，所以有了孩子只能生下来。也因此，那时候，在火车站的长椅上都经常能捡到孩子。 

现在的一些人不了解过去的情况，都归结为这个那个，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就是生的孩子多了，养不活，所以必须送人。那时候在我们小城里，被送人的孩子很多，但大多都跟自己家有来往，因为知道当时的情况，所以在感情上虽然还是跟养父母亲，但也不会像送到大城市里的孩子那样，长大了除非不知道，如果知道了自己是被父母送人的，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想法出现，很多孩子从此反而生活得不幸福了。 

洁敏就属于后来的情况，被大城市的人家抱走了。 

洁敏的父母年纪越来越大了，尤其洁敏的爸爸患了脑中风，瘫在床上两年了，最近也不是很好。虽然洁敏的哥哥姐姐都在小城里有自己的生意，他们家的生活是相当不错的了，但全家人都惦记也想念着洁敏。

洁敏妈妈找我的原因也是希望在洁敏爸爸走之前能见见洁敏。 

他们之间的工作我不是没有做过，洁敏的养父母死活不肯告诉洁敏她的身世。

洁敏的养父母也很不容易，他们自己的孩子是在他们下乡的时候生的，后来生病医治不及时夭折了。这对他们打击太大了，后来他们返城后也没有再有孩子，于是要了洁敏。

洁敏在家里简直就是过着小皇帝的生活，但洁敏的养父母都是知识分子，生活上对洁敏百依百顺，教育上从不马虎，洁敏聪明好学，一路直奔美国。现在生活得非常非常好。

洁敏的养父母就是不肯跟洁敏移民，怕到了一起给洁敏添麻烦。洁敏每年都会带着孩子老公回来看望他们，但，洁敏不能跟老公孩子单独去旅游。洁敏始终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从来对父母没有意见，但这一点她跟我说过多次，我只是说，一定是你父母太想你了，回来那么短的时间就想跟你在一起吧。 

因为跟洁敏的关系，洁敏的养父母什么都跟我说，也要我帮着看着洁敏，他们对洁敏的担心都到了过分的程度了。但我很理解。所以绝对不会跟洁敏说。 

我对洁敏妈妈劝了又劝，我说我的，她说她的，没有办法统一认识。一边是养父母，一边是亲生父母，都不容易。 

因为是母亲节，我带了礼物给洁敏妈妈，洁敏妈妈说：“要是洁敏能给我一个什么就好了，哪怕是一个很小的东西。”看得出来，妈妈对洁敏的想念。

我的心里好难过。这个母亲节，洁敏的亲生母亲在痛哭中度过的，而洁敏的养父母也一定想得到洁敏，因为洁敏远在大洋的另外一端。虽然洁敏会打电话给养父母，会寄礼品给养父母，但养父母除了惦记洁敏也担心洁敏。他们就怕洁敏知道了她不是这家亲生的。 

母爱是无私的，伟大的，但母爱也是自私的。洁敏的生母不愿意理解洁敏养母的心情，洁敏的养母同样坚定地不让洁敏知道她有生母。

当我们在母亲节里跟母亲欢度节日的时候，当我们领着老母亲过节的时候，当我们敲着键盘写下自己对自己母亲的感恩，想念，怀念的时候，我们有没有想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跟洁敏一样的孩子，他们生活在养母的怀抱里，自己却不知道。 

祝天下所有的母亲母亲节快乐！

感谢菲儿茶餐室给了我一个写下这个故事的环境，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