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嫁指南》169 老照片

李小曼坐在住院部的大楼外面的花坛里，眼泪簌簌而下。柳丹红对她有知遇之恩，一向对她另眼相看，待她不薄，万一她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们俩在这人世间的缘分就算随风而逝了。

陆泉从拍摄基地过来看情况，看见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长吁短叹，走过来安慰地说：“还没确诊呢，你别自己吓自己。柳导怎么样了？”

李小曼说：“睡了。”她顿了顿感慨地说，“我就是替她挺遗憾的，你看看她到现在没有家庭没有孩子，身边连个照顾的亲人都没有——”

陆泉说：“我们不是都在这里吗？小曼，你的思想太老旧了，柳导比你超脱。孩子怎么样？人人都说孩子是自己生命的延续，可是我告诉你吧，父母是父母，孩子是孩子，每一个生命都是独立的，没有谁是谁的延续。老公怎么样？你知道多少夫妻在大难来临的时候各自分飞吗？柳导这些都没有倒是好事，没有得到过，也就无所谓失去。万一遇人不淑，在她生病的时候离开她背弃她，对她不是双重打击？”

李小曼怀疑地问：“难道所有的夫妻都是这样吗？对方有难都不能共同承担吗？”

陆泉刚想说“是”，话已到舌尖感觉不对，连忙刹住，说道：“当然不是！我不是说万一嘛！比如说我吧，我这个人肯定不会在妻子最困难的时候雪上加霜落井下石。我相信你也不会这么做。”

李小曼说：“我们家以前倒是有些亲戚朋友邻居啥的，做生意破产的，一方生绝症的，那些老公老婆，跑的跑离的离，没跑没离的，天天摔打辱骂对方，让对方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从这方面讲，柳导是幸运的。可是她万一真生了病，没有老公没有孩子在身边陪伴，有个老母亲还不知道怎么交待，我替她想想都心酸。”

说着她又泪如泉涌，不断地找纸巾擦泪。可惜手头上的纸巾全都湿透。

陆泉坐在她身边，将她搂在怀里，说：“用我的老头衫擦吧，全棉的，吸水，10块钱一件，扔洗衣机洗洗就干净了，环保，节约，高效，你就放心地擦吧。”

李小曼靠在他怀里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她从柳丹红的遭遇里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好歹柳丹红还有个哥哥在外地，老妈可以托付给哥哥，自己是独生女，如果哪天她碰上这样的倒霉事，父母怎么办？

李小曼以前对人寿保险不感兴趣，觉得那是骗钱的把戏，可是今天坐在医院里陪伴柳丹红的时候，听她计算怎样分配自己的遗产，有多少可以给父母，够不够养老，其中提到人寿保险，突然让李小曼产生了强烈的买保险的愿望。

她觉得她接下来要做的最重要的几件事是，第一，抽时间做个全面体检；第二，立刻买人身保险，万一自己有什么意外，父母可以有足够的钱养老；第三，不仅仅要拼命工作，还要吃的健康，锻炼身体，尽可能地不让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上演。

她问陆泉：“你人不认识做保险的朋友？我想买份保险。”

陆泉依然搂着她说：“唉呀，这个我还真没留心。我帮你问问。”

李小曼一夜未归，白天小曼妈送鸡汤过来的时候，她趁机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又跑到医院里来，嘱咐老妈回去做点清单的饭菜给柳丹红送过去。小曼妈是穷人出身，只知道饭菜这个东西油少不香，无肉不香，还真不知道怎么把饭菜做得又好吃又清单。还好吴珍珍在家里养眼，给她出了几个主意——粥配素包。素包可以用香菇粉丝香干等为馅，粥可以配一些野菜——此时正是野菜上市的季节，又好吃又清单又养生，一举数得。

她在网上找了几个菜谱，有图有真相，配着文字说明，烹饪方法，简单易懂好操作。

小曼妈觉得言之有理，立刻像弹簧一样动起来，直奔菜市场去采购，什么都要最新鲜的，回来动手就做。吴珍珍在旁边帮着她，做得也快。

周孟春下班拿了些西点过来。因为前番李小曼挨掌掴的事件，小曼妈以为他是陈红叶的男友，对他极为不爽，态度上未免有些怠慢。

吴珍珍主动说起柳丹红住院，李小曼在医院照顾一事。她灵机一动说：“阿姨，这些饭菜你还是让孟春带过去吧，他开车方便，您拎着大盒小瓶的坐出租不方便。”

小曼妈倒也踌躇。她做的是野菜玉米碴子粥，芹菜香菇包子，是将新鲜的香菇切成丁用油炒，再拌入芹菜丁包的。怕柳丹红对素的感觉吃不饱，又带了几个放了里脊肉的包子。

这些东西，其实不多，但是很占地方，叮叮当当看起来一堆，是不大好拿。

周孟春自告奋勇地去送饭。等他走近住院部的时候，刚好看到李小曼趴在陆泉的肩头蹭眼泪。

陆泉先看到周孟春，微笑着打招呼：“你也来探视病人吗？”

李小曼不知道是谁，但是知道赶紧抬头挣脱陆泉。她见是周孟春，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去。

周孟春抬了台手中的环保袋温和地解释：“我来给柳导送饭。你妈妈做的。”

李小曼简直无地自容了。她接过环保袋，说：“那我送上去。你们都回吧。”

陆泉笑道：“我哪能回？我要是今天不向柳导汇报，她晚上能睡着吗？”说着冲周孟春眨眨眼。

周孟春当作没听见，问李小曼：“你今天回家吗？如果回家的话我等你一起走。”

李小曼摇头：“我换洗衣服都带来了，这几天可能回不了家。谢谢你，你先回吧。路上当心。”

周孟春点头离去。

陆泉从李小曼手中接过环保袋，同她一起上楼。柳丹红刚好醒来。李小曼扶她上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陆泉已经将保温瓶桶打开，香气立刻洋溢出来。

他闭上眼睛抽鼻子，赞叹道：“小曼，你妈的饭菜简直是没治了。我建议你妈在北京开个小饭馆，专卖这种粥食小菜，包子面条等等，肯定大卖。”

柳丹红休养了两天，身体感觉好多了，也有力气开玩笑了，说：“真的，小曼，我刚才算了算，遗产够我老妈养老的了，不如拿出一部分作为她的股份，跟你妈合伙开个饭店，赚了算她有份事做，亏了也无所谓。”

陆泉看那几个饭盒的包子柳丹红根本吃不光，显然还有李小曼的份儿，于是拿出一只肉包塞进嘴里，闭着眼睛说：“柳导，小曼妈这水平绝对不会亏钱的，你尝尝你尝尝。”

李小曼说：“柳导你别老说泄气话好不好？这不咱还没确诊嘛！”

柳丹红坐回床上喝粥吃包子。玉米碴子粥本身就很鲜美，小曼妈将野菜剁碎了用少量的油炒，跟粥搅和在一起，让粥本身鲜美之外带点淡淡的苦味，确实令人感到有些与众不同，味觉渐开。

香菇用油炒后有肉味，芹菜香菇的包子，自然也余香满口。

吃不下什么东西的柳丹红，喝了一碗粥吃了两只素包。李小曼心放下一大半。

陆泉汇报工作，也报喜不报忧，专拣好听的说。副导演因为赶落下的进度，这几天都只是电话问安，人赶不过来。说拍完这一段，就亲自来汇报放样片。

柳丹红自然理解，也无多话。

第二天的检查比较疯狂。先是要空腹。柳丹红头天喝粥吃素包，一个晚上早就消耗得一点不剩，饥肠辘辘也要忍着。然后医生又让她大量喝水，使胃充盈才能做好检查。

柳丹红苦不堪言——检查已经是这么痛苦，喝水如吃药，真的如果确诊是癌症，那治疗有多痛苦简直不言而喻。

怪不得有些特别脆弱的，不堪折磨，索性放弃治疗，自杀身亡，只求死得痛快，死得有尊严。

几项检查做完，柳丹红死活不肯再住医院，一定要回家，并且不愿意惊动任何人。

李小曼只得给陆泉发了个短信，自己下楼叫辆出租，将柳丹红送回她独居的寓所。

这是一处比较高级的住宅区，有很多文化人住在这个小区里互相为邻，李小曼只听说过，从没来过，第一次见到，是在这种情况下，也无心好奇观景，小心翼翼地跟司机结帐，扶柳丹红下车。

乘电梯上楼，不是上下班时间，悄然无声。

推门进去，是个顶楼复式，一楼是客厅餐厅卫生间和一个敞开式用日式移门分隔的书房，拉开来与客厅连为一体，关上门可以独自为政。

卧室在二楼。柳丹红没有力气走了，在沙发上坐下。

长长的检查把她折腾得很疲劳，李小曼看厨房的冰箱里有些湾仔码头水饺，拿出来给煮，想给她先点点。等她煮好了端出来，却发现柳丹红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李小曼将水饺放回厨房，想了想，怕她受凉，轻手轻脚地上楼，想找找卧室里有没有薄被或者毯子，给她盖一盖。

楼上个房间，李小曼一间一间地推门看，里面有一间有张单人床，看样子是干儿子来的时候住的房间；另外间放着健身器材和一只折叠沙发，看来是健身房兼客房；最后一间才是主卧。

主卧太好豪华了，超级大的床，床上用品却非常简单朴素，清一色的白色，外面只盖了一床淡紫色的毯子，跟紫色的窗帘相呼应。

李小曼过去，准备将毯子拿下去给她盖上，却突然被床头的一张合影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一张柳丹红和另外一个女孩的合影。柳丹红那时大约20岁左右的样子，女孩是同龄人。柳丹红是齐耳的短发，女孩是长发。

照片的背景是扬州的瘦西湖，湖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白雪。要命的是，这个女孩有四五分跟李小曼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