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闲笔：三生三世托马斯

古经记载，有天使托马斯风姿绰约，得到光明之神垂青。于是在他所到之处，灯烛自动点燃，光明永远跟随天使。

事故发生在周一，托马斯的车跟迎面而来的卡车相撞。他被送到医院后不治身亡。事发地离滑雪场不远，我推测他是跟朋友去上州滑雪。去年他跟父亲到法国滑雪，适逢新冠爆发。警察报告记录他开一辆2020的GMC Yukon SUV新车，应该是家里送他的成人礼。他是驾车老手，经常跑来跑去。出事时他才过二十三岁生日。新年、新车、新的希望，他的人生旅程却走到终点。

初次见他是另一个领导推荐来做实习。虽然不是正规面试，他也正装危坐、举止得体。谈话间他从包里拿出笔记本，时不时写下要点。这个习惯他后来两年一直保持，把重点细节认真记下。会面结束时他礼貌地告辞。年轻人工作经验不足，经常是不到下班找人找不到，不打招呼就离开。托马斯的习惯一直是离开前敲敲我房间半开的门，问是否还有事，然后礼貌说再见。

托马斯不是注定要做打工族。他自己起了个公司，拉拢几个中学的铁杆伙伴给他打工、编程。他东跑西颠，上会、拉客户、找投资。有一年他带团队到纽约上会，几个人挤一个大房间睡，为了节约费用。他颇有人缘，在圈内小有名气。我问他如果新冠影响持续，公司融不到资金怎么办。他说打算今年夏天去泰国参加两个月的拳术格斗训练营，然后接受一份房地产职位。新冠初期所有的公共健身房关闭，他把自己的杠铃器械搬到父母家的车库练肌肉。车库夏天酷热，果然苦练三伏一身汗。后来每次见我都炫耀卧推多少份量，深蹲多少，硬拉多少。。。。父母让他用车库，但是不允许他进家门。因为他们知道宝贝儿子是社交蝴蝶、人见人爱、耐不住寂寞，怕带病毒进家。

车祸发生在周一晚六点。我得知噩耗是三天后的事情。事出时略有降雪，看图片公路表面有一层白膜。公路不是高速，而是主要的local干线，允许开到50、55脉那种。事发现场2/1分布的lanes：一方是二车道，另一方是单车道。根据我的经验这类路况比较微妙。虽然不是高速，如果车辆稀少司机往往开到高速那么快。加上夜幕降临，路面微雪，明是多车道其实比较狭窄，容易出问题。

我们有一个错觉，因为人年轻、来日方长。直到忽然人没了，才感觉到周围出了个大空洞。他值班的前台跟我的房间隔一道门。我平时不关门，有事探头、或者喊一声。有托马斯的殷勤伺候，十分顺心。此人非池中之物，不久会有一个锦绣前程。即使离开，我也知道他去了哪里，有怎样的成就。这样心里有个位置是充实的、向上的。

车祸后周一夜里托马斯去世。周二我很早来到办公楼，惊诧我们这边没有像以往惯例人走灯熄。整层楼所有的灯大开。彼时情景，我看到办公桌边似有天使飘然侍立。他丰神俊朗，轻轻敲门，言欲道别。

---谨以此文纪念一位新近去世的年轻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