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索倫提諾的「上帝之手」

保羅索倫提諾的「上帝之手」

今年奧斯卡入圍的最佳外片之一，義大利導演保羅索倫提諾（Paolo Sorrentino）的作品 -《上帝之手》（The Hand of God）再一次上榜，進入五強。他 2014年就以《絕美之城》（The Great Beauty）奪得金像獎。他處理鏡頭的大師風格，讓粉絲迷醉。可惜《上帝之手》是今年競爭下的遺珠。

宗教色彩很濃 兩片皆有很濃的宗教色彩。《絕美之城》裡的富豪傑普（Jep Gambardella，Toni Servillo，託尼瑟維洛飾 ），倦膩了酒色財氣。因緣際會在家裡招待苦行修女瑪麗亞。她103歲，夜裏睡在豪宅的地板上。 次晨熹微，她起早靈修，只見廳內、院外眾仙鶴恭候。瑪麗亞露台上吹一口氣，靈鳥們蒙福，鋪天蓋地後消失。

這一段異象讓人聯想到兩個原型：德蕾莎修女（Mother Teresa，1910 – 1997）。她生于南斯拉夫，37歲成為修女之後，終身安貧樂道。在印度的加爾各達創建「垂死者之家」，服侍病患與無家可歸者。瑪麗亞修女和鶴群的情誼，也在聖方濟各（San Francesco d'Assisi，1182 - 1226）的軼事中找到原味。這位神父發願救濟窮人、愛護大自然；傳道時，所有的鳥類聚攏來聽道。

保羅索倫提諾自稱無宗教信仰，但是外人看來，天主教教義在義大利已經根植多年，索倫提諾掌鏡移情，隱約的、顯性的，隨處滲出基督教深層的經典。新片單是名字 - 《上帝之手》，就教人思索玩味。 《上帝之手》指向那不勒斯（Napoli）。鏡頭照酒店、海岬、船艇、餐館、咖啡座…我最喜歡他用遠景：兩邊都是方形的房舍、窗戶、院門，磚牆…然後看中間謎一樣的小方焦點，原來是那不勒斯，索倫提諾生長於斯。他漫描鄉梓民情。主角是情竇初開的少年法別托（Fabietto Schisa，Filippo Scotti 飾) 。法別托的家族愛聚會，鄰居、親戚、朋友一大堆。他喜愛哲學，也跟著鄉親，瘋狂地迷足球賽。 少年十五二十時，青春期的荷爾蒙總會帶來不同的情緒。

他的手足小馬哥（Marchino，Marlon Joubert 飾）去參加名導費里尼（Federico Fellini，1920 - 1993）的試鏡。小馬哥未能如願，也徹悟了自己不是做明星的料。有影評人把索倫提諾當費里尼的接班人看，此處有點調侃的味道。 演希薩家老爸（Saverio Schisa）的就是《絕美之城》裡演傑普的那位託尼瑟維洛。他好比當年費里尼看重的馬斯楚安尼（Marcello Mastroianni，1924 – 1996），為索倫提諾擔任重角。父母在兒子眼中琴瑟和鳴，法別托初懂世事，才知道爸爸曾經出軌。媽媽瑪莉亞（Maria，Teresa Saponangelo飾）的痛苦，降在失落的兒子心中。

那不勒斯宗教民俗裡有個神話人物小修士， 叫Monaciello。這個男童穿著成人僧袍，非常悲憫眾生。希薩家的親戚柏姨（Patrizia，Luisa Ranieri飾） 因為不能生育，被丈夫凌辱。 有天她被外人帶到了一個幽謐的僧院。小修士給了柏姨錢，還賜給她生育能力。柏姨事後卻精神發生問題，進了療養院。索倫提諾再次用異象：小修士會見柏姨，猶如那不勒斯的鄉野奇談。 回憶似水年華。 

片中的上帝之手，來自萬人迷球星馬拉度納（Diego Maradona，1960 – 2020）。1980年代的那不勒斯人，幾乎都在等著阿根廷籍的馬拉度納，加入他們家鄉的足球隊。1986年在世界杯阿根廷對英格蘭的足球半準決賽中，馬拉度納用手攻入了一分。這兩國剛爆發了福克蘭群島戰爭（Falklands War，1982），阿根廷人全嚥不下這口氣。可巧，馬拉度納緊接再奪一城。那不勒斯全城歡聲雷動，彷彿得分的是自己。索倫提諾當時十六歲，他寄情法別托，回憶似水年華。

禍兮福所伏。這隻「上帝之手」救了他。這天法別托去足球場加油，他沒有跟父母在一起，但是他的父母卻被一氧化碳毒死了。導演索倫提諾也是十六歲時變成孤兒。這是他一輩子的悔恨。即便後來馬拉度納帶領他的家鄉隊，奪得義大利全國冠軍，也算不得什麼了！大家瘋狂迎接勝利時，他孤獨地沒有激情。

少年法別托決定離開那不勒斯，去羅馬追求電影夢。他坐在火車上，告別成長之地。中途經過一個小站，你猜他看見誰？片尾的異象對充滿憧憬的少年來說， 是絕大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