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問 “Of Gods and Men” (aka: Des hommes et des dieux)

天問 “Of Gods and Men” (aka: Des hommes et des dieux)

前時一名法國神父在法國 魯昂 (Rouen) 被殺的悲劇事件，使我想起一篇舊作 （4／4／11東海電影論壇）：

直繃繃傳道的電影常流於濫情，肉麻；編劇往往苦口婆心，卻太一廂情願。2010年享譽歐洲的法國片 “Of Gods and Men” 不在此例。它隱約用基督教義襯底，人道主義織外。當然內容若缺乏對普羅之憐矜，亦感動不了觀眾。真實事蹟上溯1996年六月，隸屬天主教 特拉普 派 (French Trappist) 的七個神職人員，在 阿爾及利亞 窮鄉僻壤的 台亥閏山上 (Tibhirine, Algeria) ，從修道院被回教極端分子 (GIA，Armed Islamic Group) 綁架後，一直下落不明。

八個演技已達隨心所欲的法國男星，為了體驗退修生活，在 摩洛哥 (Morocco) 一座廢棄四十年的修道院裡，共同生活了幾個月。他們演練希臘劇場的清唱，頌經，禱告。特拉普 清修的特色，包括絕對的忠誠，服從，還立下 “噤聲” 的誓約。這些歸隱的苦行僧，必須親身勞動，終日專心冥想，不可發聲。本片因為關乎天人交戰，開口討論不可免，過程也相當觸動人心。八個演員氣質閑靜，超世脫俗， 一簞食，一瓢飲，清茶淡飯，不改其樂。他們怡然摘下冠纓，在山水中清洗。

導演 波瓦 (Xavier Beauvois) 以淡色化底，行雲流水運鏡。把 摩洛哥 的景色全彷成原景。寺院建在 伊斯蘭 教徒鄉間，貧瘠左彎右拐的蜿蜒山路，石房，木柱。隔著走道的兩邊方型簡室，八個修士各司其職。住持 克里斯天 (Christian, Lambert Wilson 飾) 博學高識，為文盲鄰居免費寫信。洛科 弟兄（Luc, Michael Lonsdale) 開間診療室，回民病患絡繹於途。高僧雅士有人作飯，有人砍柴，養蜜的養蜜，種菜的種菜… 他們並非福音派的傳教士，可蘭經 也琅琅上口，與當地人和睦相處，無所求。好一幅 “蒼蒼竹林寺，杳杳鐘聲晚。荷笠帶斜陽，青山獨歸遠”的靜物畫！

世事誠然不如人願。阿爾及利亞 1994 年爆發內戰，回教極端派頑抗腐敗政府。他們早對異教徒不滿，先把修院外雇的工人殺死，接下來的受害者明顯可見，暴雨欲來，風聲鶴唳。寺院內弟兄啟開去留問題，少數想念家人，也有人開始懷疑自己的價值，徒然失去生命，目地何在? 克里斯天 視死如歸；洛科 曾說過，他也在俗世經歷過男女之愛，但己身所行，正是找到的真正大愛。兩人最堅毅。其餘六人在院中作出天問時，受到不同的感動。末後一次桌上表白，沒一個決定離開。

政府軍寧可袖手旁觀，推脫殖民主義自食其果。重蹈 耶穌 受難前，彼拉多 放縱暴民，流無辜人之血與他無關的行徑。已經預知他們下場的觀眾，卻悸慄不已。幾個環節，讓人以為厄運當前: 有次直昇機在修院四週咆哮，盤旋，機上著軍裝者面無表情，機關槍對峙窗口，屋內一目了然。眾僧袍袖被風揚起，攏立等軍方變招。我好幾次跳起，怕修士們挨子彈。氣氛如此繃緊，是種匠心獨運的編排。 波瓦 導演活用反差，電影前一半祥寧，後半段將人吊在半空，功力蘊沉！他自始至終不作宗教批判，不帶優越感，維持與劇中人一樣的心態。

一位好弟兄由遠地來訪，眾人心中喜樂，相聚至歡。吃晚餐時共飲紅酒，觥籌交錯。映證 詩篇 所讚 “弟兄和睦同居，是何等的善! 何等的美!” 打開唱盤，放出音樂 “天鵝湖”，預表 “死亡”。 他們在慶祝 “最後的晚餐”。 電影要表達靈動，常常過猶不及，但此瞬真切引人淚泫。夜晚各人酣睡，反叛軍破門而入，闖進斗室抓人，其中有兩個躲在床底下，所以被虜者總共七人。他們綁隨掌握性命的武裝隊伍，泥濘粗礫路途，月色茫光下，印著一長串慢行綿延的鞋影：再覆 骷髏地 基督 背負，拖曳十架畫面。幾句遺志，傳來耳邊，“我如果逃避死亡，命運會更多舛。”

新聞報導搜索他們下落的結果：七人 身首異處，極刑過程仍是個謎。本片片名來源： 我說過，“你們是神，是至高者之子，然爾等皆要跟人般死去，跟任何王子般倒下。” (詩篇82: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