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小辰光的味道
我们这个年龄的人似乎都在寻找“小辰光的味道”,可是在寻找中我们都会一次又一次失望地发现,再也找不回那“小辰光的味道”……
什么是小辰光?小辰光就是我们的人生中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光:
那时,我们的生活环境中没有什么星级的美味餐厅,只有千篇一律、简陋的“xx食堂”;
那时的食堂没有那些牛奶、黄油加鸡蛋的美味西式早餐,只有大饼、油条、粢饭糕和豆浆;
那时的食堂更没有任何山珍海味,只有生煎馒头、小馄饨、阳春面、鸡鸭血汤和盖浇饭。
我们的小辰光,幸福很简单,早饭能吃到大饼、油条,就是我们一天的幸福;
我们的小辰光,幸福很简单,周末能吃到生煎馒头,就是我们一周的幸福;
我们的小辰光,幸福很简单,春节能吃到香香糯糯的正宗红烧肉,就是我们一年的幸福。
时光匆匆,让这种简陋的幸福在我们越来越挑剔的舌尖上缓缓地流逝,那些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的星级餐厅更让我们一天天地远离小辰光。可是,即便在吃住舒适无忧的今天,我们似乎依然在细细地回味那小辰光的味道,我们似乎依然在默默地怀念那一去不返的小辰光。
这盘大白兔奶糖,让我想起小辰光的春节……
每年春节,家里的桌子上总放着一盘盘瓜子、小核桃等等年货,也必定有一盘大白兔奶糖。那时,我会第一时间地拿起一粒糖,撕开那包裹的糖衣,迫不及待地将其送入口中;一口咬下,顿时间感觉到那种特有的淳淳奶甜;嚼几下之后口感软了,柔韧香甜、弹性十足;很长一段时间,一种美妙的味道在喉咙边汇聚,旋绕……
如今,我们这个年龄的人,似乎已经尝遍全世界各种精美的蛋糕。可是,一旦看到这么一颗用蓝红色装饰、写着“大白兔”大字的白纸包装的糖果,我们会立刻联想起大白兔奶糖,里面那粒小小的糖似乎永远会带来一种让我们在梦里也能感到的香甜滋味。
大白兔奶糖,就是我们小辰光的香甜,就是我们小辰光的幸福……
小辰光的 味道,就像那大白兔奶糖的香甜,虽然已经离开我们十分遥远,却永远陪伴着我们。
小辰光的味道,早已不是大白兔奶糖的香甜,而是我们灵魂深处的一种情感…
在我们的小辰光,上海人招待外地亲友有三个保留节目:首先是去逛外滩、外白渡桥;其次是去逛第一百货商店,并乘坐当时上海唯一的电动扶梯;最高峰就是去游览西郊公园。毫无疑问,这三点一线,是当年上海人招待远方来客的最自豪、最炫耀的景点。
西郊公园,顾名思义,远在上海的西郊,一般只坐一辆公交车还到不了,所以其它公园半天游玩足够,西郊公园必须玩一天,你必须在里面吃午饭,所以那里有一家特殊的饭店,专门出售"盖浇饭"。
那时,我的家离开静安寺不远,那里有57路公交车的美丽园终点站,这是当年从市区通往西郊公园的唯一公交线路。
那个时代还是六天工作制,只有周日休假。每个家里积攒的家务都集中在这一天处理,可以被称为“家务烦事的星期天”。除此以外,全家去西郊公园要花费五到十块钱,当时也算一笔很可观的支出,所以对于有孩子的家庭而言,除非是六一儿童节或其它假日,或者家里来了外地客人,一般不轻意去西郊公园。
在我们的小辰光,听说要去西郊公园,可以让我们这些孩子激动得一夜睡不着觉……
星期天一大早,57路美丽园站那里蜿蜒的乘车队伍早已见首不见尾。那时的车上都设有一个量身高的标杆,一米二十以上的乘客必须买车票。每当轮到我测量时,都会故意把膝盖弯曲了点,售票员未注意到我的“小动作”,就让我免费上车了,也算为父母节约了1毛5分的车费。
小辰光的西郊公园,门票每人1毛钱。公园里有很多大树,草坪也极大。我们开始游园,走过了猴子山、狮虎山、金鱼长廊,当然,决不能错过的是那里的长颈鹿和大象……
那时,游览西郊公园的高潮莫过于吃午饭。我记得那里的饭店是一个大大的圆顶的大凉亭,茅草顶,梁柱和栏杆似乎都是粗毛竹的,漆成浓浓的绿色,望去极有田园味。我随着人群涌进饭店,里面的喧闹声至今还在耳畔, 大家似乎都被饭菜的香味吸引住了。
小辰光西郊公园的饭店只出售两种盖浇饭:素盖浇就是卷心菜炒豆腐干或油豆腐,1毛5分一碗;荤盖浇就是卷心菜炒肉片,2毛5分一碗。吃饭的碗,都是搪瓷的,绿色或白色的,餐厅里还有免费茶水桶,另外,还有一分钱一碗的清香大麦茶。
其实盖浇饭就是一碗米饭,然后炒菜师傅将一大勺“勾了芡的浇头”浇盖在上面,就成了一碗盖浇饭。可是你们可不要小看这碗不起眼的盖浇饭,在我们的小辰光,卷心菜炒豆腐干的盖浇饭香极了,我敢说我从此以后就没再闻到过这样香的盖浇饭。对于我来说,盖浇饭是世界上最香的美食!
在我们的小辰光,在西郊公园吃盖浇饭也不是一般的吃午饭,而是一种近似神圣的仪式。左手捧着一碗盖浇饭,右手拿着筷子,最重要的就是先要将“浇头”和米饭小心地、均匀地拌在一起,决不能将饭菜翻落在地上。如果你看一下周围的人,你就会发现,有些孩子急急忙忙地将肉或豆腐干先吃,可是另外一些孩子喜欢小心翼翼地把肉或豆腐干埋在饭的底下,留着最后再吃。不管如何,每个人都会用筷子大口大口往嘴里送饭,津津有味地嚼着,直到嚼完最后一粒米。可以确定,盖浇饭给予我们的幸福感,绝不逊色于任何山珍海味!
时过境迁,回想起小辰光的西郊公园,也许我们早就记不起那些动物和草木,可是唯一让我们刻骨铭心的就是西郊公园极香极美味的卷心菜”盖浇饭“,其滋味至今唇齿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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