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怎么办 (一)
今年,马上就要过去的夏天对多伦多来说是异乎寻常的炎热。往年这里能称之为热,并且真正需要开空调睡觉的日子应该不会超过十天。可今年我家空调自打三个月前启动后到现在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从六月到现在超过摄氏30度气温的天数和连续干旱的日子都创下了80年的记录。
听说这样极端反常的高温夏季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冬天会是极其寒冷。好像是大自然的运作也在认真地遵守热力学定律,夏天给的温度过高了,冬天就要找补回来,狠狠地冷一下,使全年的热量均衡,能量守恒。如果以此类推的话,降雨量可能也是在走同样的路数,在今年北美烈日千里苦盼求雨的同时,东半球的中国却是到处洪水泛滥,连多少年干旱成旧常态的华北大地,也都接二连三地遭遇到罕见的暴雨侵袭。
西边日出东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幸亏我国古代大学问家早在一千二百多年前就精准地预测到发生在二十一世纪第十六个年头地球上的这个奇特现象,这让我们这些每天昏昏然活着的凡庸后人一想起来就感到自豪。对于中国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你不服还是真不行,就要像某位深受万民敬仰的领导人说的, 走到那儿都要有对这个文化的自信。
不过,沾沾窃喜心生快慰之后,最好还是要听从古人的指点,做一下先天下人之忧的思考和算计。这样,即便不图能在随之而来的变化动荡中处处占得先机, 也要弄明白能够趋利避害的大致方向。比如,像我这样脑筋转得稍微慢点的,看到房前屋后斑驳枯黄的草坪, 也开始盘算如何用耐旱抗寒的植物品种去取代费水费力的草坪,这也是让水表上蹦出来的数字给吓着了,老是这么干的气候,真是用不起昂贵的自来水了。
照理说紧邻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湖区的多伦多不用为干旱的事情犯愁,可是这么多年下来,眼见这全球天气形势的变化是越来越不以善良人们的愿望为转移,按以往的统计数字得出概念的百年不遇甚至千年不遇的情况,现在好像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美国气象学家汉森(James Hansen)曾用两个骰子来形象地比喻气候的变化。第一个骰子表示1950-1980年间的气候,这个骰子六面中有两面是标有正常二字,另两面标的是偏热, 剩下最后两面标的是偏冷。另一个骰子表示的是最近这些年的气候现象,这骰子上有一面是正常,三面是偏热,一面是偏冷,最后一面是极热。看样子今年抛到多伦多的骰子,露出来的就是最后一面。而明年我们碰到极热的概率仍然是六分之一。所以,不早早地做点未旱绸缪的准备工作,到时候就会被搞得措手不及。
尽管今年中国大地上局部区域雨水丰沛,但这也绝不能说是敌人一天天地烂下去我们一天天地好起来的现实体现。由于大气层中二氧化碳的累积增多,地球变热使得汽化的水份增多,水在大气层、陆地和海洋之间的循环过程加快,于是天空中富含的水份在急急地找出口时就像是盛满水的浴缸被突然拔开塞子,巨大的虹吸效应使得水集中朝一个泄点流出,漏斗之外仍是滴水难求,漏斗底下却是洪涝成灾。这就是为什么近年来越来越多的暴雨洪涝和干旱炎热总是相隔而至的原因。古人所赞美享受的润物细无声那种持续和缓的降水过程会是越来越少了,发展到以后,对于我们的子孙甚至可能会变成一个遥远的传说。
短时间强降雨所造成的洪涝, 让水来的快去的快,根本不会渗入到地表深层的蓄水区去补充日趋耗尽的纯净水源。反而它却会污染洁净的水源和环境,并对地表的植被、农用地的墒情和腐蚀土层的破坏却是极其严重的。按照联合国相关机构的统计数据,中国可用水资源总量在世界上排名其实不低,是在巴西俄国美国加拿大之后,位列世界第五。不过中国水资源的分布在地理上极其不均衡,原本地表水源丰富的南方各省,在前几年的干旱肆虐下已经显露出难以逆转的生态颓势,大量的湖泊萎缩消失,大量水系的污染恶化,都伴随着全球气候变暖的趋势愈演愈烈。而在地表水极度匮乏的北方,为了维持正常的生产生活,地下水的开采应该早已到达甚至超过极限。按照官方的说法,由于过度开采,华北地面下陷区域加起来超过十二个北京的面积, 形成世界上最大的下沉漏斗。尽管南水北调工程的实施缓解了一些地区的急迫需求,但由于在中国水资源消耗的85%左右是用于农业灌溉,致使短期内难以看到能使问题得以根本解决的有效途径。
北京曾经是一个水资源相对丰盛的北方城市。从西山汇流而下的山泉溪水一路经过海淀白石桥西直门来到内城区,积留下西海后海什刹海等一连串的小湖泊,最终汇集到皇城中心形成北中南海,勾勒出风韵独到的古都美景。我小时候看到过一本六十年代初期出版的介绍北京郊野风光的书籍,从里面所配的插图照片中还可以看到大觉寺樱桃沟山水四溅的景象。后来在八十年代初期系里组织植树驻扎在大觉寺附近,那时的山沟里还有常年不断的溪水,沿着山梁横穿过去不远,就到了鹫峰山顶,当时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凌峻的山尖上那棵两三人合抱的苍松,树龄总得有四五百年吧,仍然郁郁葱葱地长着, 针叶十分茂盛。由于山势挺拔松林秀美,这里在六十多年前曾被电影《智取华山》摄制组选做为外景地之一。时隔二十年后,我与友人又去爬过一趟鹫峰,到了山顶,突然诧异地发现,那棵俊朗的古松已经枯死,这事让我伤感蹉跎了好长时间。去年,山友群中有人发消息说,京北长城北京结上那棵顽强生长着的孤独古松终于枯死!呜呼哀哉。我隐约感到一阵口渴。
人类现在每天将9千万吨的热污染排放到裹着地球的那层薄薄的大气中,这使得大气层中积蓄的多余热能达到40万颗广岛核弹的水平。能量的积蓄使得Hadley Cell扩张北移,这也许会使我们遭遇到越来越严重的降水不均和极冷极热现象。这将会是一个长期缓慢的衰亡过程还是一个积蓄到临界值后的突变过程,我们还不得而知。不管怎么说,保护大自然,保留住人类祖祖辈辈享受到的大自然给予的恩赐:那些纯净的空气和水源、丰富的物种和肥沃的土地,这符合人类的整体利益,其实也更应该被视为中国的核心利益,因为相比储藏于东海南海底下那些未知的石油, 这些更关系中华民族的切身利害兴盛存亡。而应对这样一个自人类在地球出现以来最为复杂棘手的挑战,需要的是全人类的协作和努力,并要求真正能够担当重任的新时代领袖一定要有足够的见识和智慧。 对此,依照目前的观察,以后得到的恐怕更多还是失望。